空氣里飄浮著淡淡的咖啡香。
兩匙半的牙買加頂級藍山,是現磨的豆子,中細顆粒,口感要甘甜酸苦層次分明,他說這是喝咖啡最完美的比例。
咖啡的喜好因人而異,卻只有姚窈能煮出鷹司龢最喜歡的口感。
她把長卷的發扎成馬尾,合身的T恤,展露翹臀的牛仔流蘇短褲,他知道這兩件衣服下她什么都沒穿。
真養眼,單單這樣看著她在眼前晃來晃去,他又想把人逮回床上去。
“別忙了,我有話要跟妳說。”僅有的一分理智讓他抓住她往他身上坐下,又覺得不妥,換了姿勢把人按在自己身旁。
她慵懶的往他身邊倒,習慣的趴在他的大腿上,細白的藕臂撐著軟白的腮幫子。
他們的愛情在旁人眼中或許太過居家,不夠熱鬧,不夠刺激,一起做飯、看電視,他看他的汽車雜志、她讀她的香草書籍,偶爾去不遠的河堤散步,看公園的小孩嬉戲。
鷹司龢是礙于身份,姚窈卻是真心喜歡這樣的恬淡。
摸上她滑細的發,發尾還帶著微微的濕潤,他的大手解開了發帶,釋放她秀發風情。
“我要結婚了。”他打了腹稿準備一整晚,卻是一開口就失控。
姚窈一時沒回過神來,好一會喜色躍上寧靜的眉目,她害羞的敲打了下他的胸膛。
“你真壞,我連你家里的人都還沒見過,這樣嚇我。”她連他家里有什么人也不清楚,他一向神秘得很,就算問了,也是模棱兩可的答案,加上她不是那種愛追根究底的人,日子一久也就當沒這回事了。
“我的對象是士倫多集團的獨生女!
他的聲音沉穩又結實,沒有外星人附身。
“你認真的?”她抬眼看進他的眸。
鷹司龢的眼中分明有著什么,可是一閃即逝。
安靜彷佛一條細繩,無聲無息的勒住她的脖子。
姚窈垂下頭,墨發覆臉,將所有的表情遮住。
“什么時候決定的事?”
“幾天前!
“恭喜你鯉躍龍門了!睆拇瞬讲礁呱
在她眼中他只是個汽車公司的試車員,這印象是鷹司龢給的,而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沒什么不對,但是,×的!忍不住爆粗話,她真不喜歡這種感覺。
“我需要一個繼承人,而妳的肚皮一直沒消息。”
他一說完,才發現這個理由更惡爛。
“你確定那個集團的千金可以替你生兒子?”繼承人?他需要繼承人?這是什么爛借口?
男女談分手居然連肚皮不爭氣都抬出來了,看了眼自己平坦的小腹,姚窈發現她不認識這個男人。
“基本上我一直認為我的基因是很優秀的!
“那么不優秀的人是我?”被一個可以控制她喜怒哀樂的男人這么說,她要笑還是哭?
“我沒這樣說!
“所以你要分手?”她捋了捋頭發,收回頭發的主控權,站起來離他好幾步遠。
看著兩人的距離,鷹司龢的眉心打了小皺折。
“小窈,情人的世界不是只有黑跟白,我們不能有灰色地帶嗎?我希望妳可以繼續陪在我身邊,我很喜歡妳!彼皇窍胍睚R人之福,可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俺嘶橐鐾,其它的我什么都可以給妳!
“我沒興趣當你的情婦!
原來他要的只是一個乖乖陪睡覺的女人。
付出真心卻被背棄的感覺真不好,不知怎地她的五臟六腑都寒涼了起來。
對她坦承也得不到她的諒解嗎?
“姚窈,妳不可以這樣冤枉我,我從來沒有把妳當情婦看!”他努力解釋,但他的做法明明就是。
“我知道了,只是你未來的路上沒有我的位置而已!币︸旱穆曇羝狡交臎]有任何起伏,溫溫潤潤的眼神從鷹司龢身上離開落在遠方某個點。
男人志氣比天高,女人如衣服,她以為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可以再多上幾年,只是、只是……真的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男人不能說他們天生薄幸,而是太容易得到的東西,誰會珍惜?
沒有經過刻骨銘心的愛戀就直接沉淪,沒有太深的交往就直奔本壘,她以為那就是愛情。
她就是那個太容易被得手的東西——
“姚窈?”鷹司龢喊。
“我不會當情婦的!
“我不明白那一張紙有那么重要嗎?”
“你背叛在先,沒資格問重不重要!
這是他認識的那個如水的女子嗎?
他仍努力說服,“只要妳開口,我能力所及,什么都給妳。”
“對你來說我也許是個零負擔的女人,想要就要,想丟掉也很方便,不過,我還是有自尊的!币︸赫驹陔鼥V的夜色里對他微笑,然后伸出纖細的手指,“出去!這是我的房子,你給我滾出去!”
鷹司龢很錯愕,他居然被攆?雖然是活該,但是天之驕子的他曾幾何時嘗過這種丟臉的滋味?
“妳確定什么都不要?”什么都沒得商量?
姚窈把門打開,意思再明顯不過。
他也負氣,不假思索的跨出這扇簡單的三合板門。
門砰然關上。
屋子空了。
剛剛還飄蕩著溫馨甜蜜的感覺,一下全都抽空了。
她腳步顛簸的走回沙發,整個人像被掏空似的頹然窩進去,傻傻的坐著,最后忍不住用手環住自己。
她神色恍惚,看起來明明在笑,眼里所有的感情卻被擊碎,空蕩蕩的。
沒有眼淚,沒有負面情緒。
她微不足道,這些年的世界就這么小,然后她被丟棄了,變成主人不要的流浪犬。
。
鷹司集團首腦寶座上坐著現任掌權者。
他的坐姿隨散慵懶,支著頰,一縷琥珀色的發掉在眉間,剛銳的眉勾勒著霸氣,他實在談不上英俊或是瀟灑,但是氣勢很足,厲眼光芒睥睨,天生肅然的凜冽讓人不敢靠近。
人要擁有王者般的氣勢并不容易,但鷹司龢就是有那種讓小民一見連點頭都抬不起來的光芒。
挾著操縱黑道與白道生殺大權的他,擁有撼動整個亞洲的經濟實力,長相介于正邪之間,無論在哪,他都是最叫人無法忽視的存在。
財務長正在落落長的報告著一紙剛拿到手,對公司有絕對影響力的保險箱設計合約,不過除了說的口沫橫飛的他,所有與會的高級主管都看得出來最近的鷹司龢相當走樣。
然而重大會議里恍神也不是第一次,很有共識的主管們一個個學會視而不見。
“合約就交給臺灣的鷹司保全吧,我記得那邊的研發設計師設計出來的保險箱很得杜拜那些阿拉伯人喜歡!
但該有反應的時候,鷹司龢的反應也是一流的。
他精辟的商業嗅覺總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即便上司他近來氣色差、態度焦躁、睡眠不足,甚至在禁止抽煙的會議室里抽起了戒了許久的煙,也還是能在第一時間做出專業精準的判斷。
商業講求人才,這樣的絕頂天才絕無僅有,鷹司龢是唯一的一個。
“還有什么快說!”環視眾人,捺熄指間的煙蒂,一指神功兇狠的壓進煙灰缸底,煙屁股立起來,一盆煙灰缸像刺猬。
看起來他還沒毒爛自己的肺以前,就先讓整個會議室的人吸飽了二手煙。
眾人安靜無聲,如同某個打響國際知名品牌的冷氣機廣告詞。
他的不耐煩開始了,拉松領帶,黑色絲綢襯衫底下露出古銅色的胸肌。
他是讓人欣賞佩服,但是,他脾氣也壞得要命!說他是活動地雷也不為過。
輪到視訊中拉斯維加斯的酒店賭場管理人報告。
對方顯然不知道總裁的狀況“不正!,碎碎念的表示自己的克盡職責——
“哪個不知死活的人敢來鬧事就照道上的規矩辦了他!”勉強聽完管理人的稟報,鷹司龢一句話就決定了那個倒霉鬼的生死。
接下來各地主管的營業狀況報告、下一季的經營方針還有目標盈利,這些重大決議案他完全無心聽下去,椅子一推,中斷了會議室里的所有聲音。
“剩下的看著辦。”他頭也不回,把還有一半議程的會議丟給近衛,意興闌珊的推開沉重的隔音大門,離開了。
不必事必躬親是身為主管可以擁有的任性。
不過一而再再而三,誰都知道事情大條了。
從三個月前總裁從臺灣出差回來就常走神,會不會是撞邪了?
近衛追出來!苞椝荆俊
鷹司龢沒有回頭,只是停下步子。
“你要去哪?”
“我沒必要向你報告行程!闭Z氣低溫地可以。
“時尚Party、皇室酒會、精品發表會、還有什么酒莊品酒會、Gay吧、新片首映會,你三個月跑的攤還少嗎?很遺憾,最近兩天整個上流社會沒有任何你會想要參加的活動,我建議你還是留在公司吧!
“你比鷹司清華還要啰嗦!”鷹司龢又掏煙。
“婚禮迫在眉睫了,你振作一點,你最近的風評很差!辈皇撬@當秘書的人愛落井下石,實在是社交圈就這么點大,流言流傳的速度可比光速。
“你以為我在乎這些八卦嗎?”他漫不經心,嗤之以鼻。
“老大,我知道你沒在怕,被盯得滿頭包的人是我,你好歹也發個佛心,我可是你的下屬,也別讓我太難做人啊!苯l在心底偷畫十字架,阿門。
鷹司龢慢吞吞的轉身,一雙銳眸就這么無表情的瞄了他一眼。
近衛全身發麻。他死定了。
他還記得當年四國一帶八處堂口大屠殺時,鷹司龢一個人率領幾個弟兄面對那群刺龍繡鳳的暴走族就是這種神情。
“要我不出去可以,給我拿酒來。”鷹司龢勾唇,輕佻的拍著近衛的臉!奥犜挘悴粫胱屛胰プ约揖频旰劝?還有,沒事別來打擾我!
近衛這才敢擦掉額上的一頭汗。明明空調就沒壞!
這叫什么?自作孽嗎?早知道剛剛別勸阻直接放生,讓老大出去匪類,他還落得清閑。
繼續讓一顆不定時炸彈待在公司里,總有一天引爆會害到自己。
不妥啊不妥……
鷹司龢笑得邪魅,卻像自嘲,打開自個兒辦公室的門,關上,嘴邊笑痕立刻填上陰霾。
他靠進高級的旋轉椅里面,沉沉的閉上雙眼。
都過了三個月,他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時她身上的香氣,太陽的溫度,還有她的笑。
他以為分手只是不痛不癢的名詞,現在終于懂得了疼痛的滋味,嗤,真不好受。
恨,是的,恨這種不能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