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來到她身邊,竟然也二十年了。
是不是真的無怨無悔,其實自己心里也說不清楚。
最早發現他對皇后心情的人,竟然是主上。
當然,主上沒有明說。男人在這方面都有莫名的尊嚴。雖然主上和她早已交惡數世紀,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但那不表示他就樂見自己的手下和自己的前妻有染。
在天權來說,皇后娘娘就是自已的生母,他從來也沒有對她有其他想法。
只是,不曉得是上天有意安排或怎地,有幾世皇后遇到其他敵人而落難時,恰巧都是他在附近。
即使主子和她再無夫妻情分,她終究曾經是自己的生母,也不能眼睜睜見她落到敵人手中受辱,于是他只好一次又一次的出手相救。
救著救著,就救出了一些不同以往的心情。
主上當初對天璇,也是由緣生情吧?
天璇多數時間都伴著主上在深宮之中,主上御駕親征之時多半不會帶著她,所以他們兩個大多數時就是在宮里過生活而已。
是一世紀又一世紀的朝夕相處,形成長而綿密的愛戀嗎?就像自己一樣,一次又一次的解圍而生出了不應有的意念?
當他發現自己開始想著與皇后的可能性時,他驚出一身冷汗。是否就是這些別扭的時刻,主上明白了他日后會有的選擇?
于是這一世轉生落地,等他年齒足以自立,他第一次提出了離開南集團,到皇后身邊的要求。
主上只是深深地看他一眼,并沒有為難他。
天權不能理解的是,這一切她為什么選擇投成男體?
皇后和天機不同。性別這種事對天機沒有太大意義,選為女兒身也只是陰體有利于修煉術法而已,除了初世以外天機就不曾投過男胎。
但皇后一直都是女身。
她愛美、愛嬌,每天要花那么多時間從頭到腳細細保養,衣物被褥都要薰得噴香。一個骨子里徹頭徹尾是個女人的人,為什么會突然放棄了女兒身?
天權從專屬的暗道回到自己在詹寧集團內的住處。
他隨手把口袋里的東西掏出來,往門旁邊的柜子一放,燈也不開,直接走到長窗前,看著遙遙那端南集團的大樓。
是為了「他」吧?天權心想。
說到底,皇后唯一愛過的男人只有一個,主上。
就是因為太愛了,才會對主上的移情別戀深惡痛絕。愛越深、恨越深,恨到以女兒之身發現難以和他對抗,于是這一世寧可投為女兒身,在商場、戰場處處與他抗衡,就為了讓他注意到自己,不敢再小看自己。
天權的唇一挑,眼中卻毫無笑意。
到最后,最大的丑角變成他,辛天權!
離開了主上和千百年來同戰同心的兄妹,到了天涯這一角,也還是孤軍奮戰。
砰!
門突兀地被撞開,撞到墻上又彈回來,差點打到沖進來的人。
他的「主母」。
「我聽說保全監控室看到你回來。」詹寧下來得太急,衣衫尚且不整,白哲的臉頰喘得泛出紅云!改恪慊貋砹恕銢]事了?」
她的語氣結結巴巴,不似以往的驕矜傲慢。
「嗯!固鞕嗟碾p手插在長褲口袋里,依然望著窗外。
詹寧疾癡看著他偉岸的身形,絢爛的紐約將他映成了黑色的剪影。他的頭、頸、肩、背、手、腳,每一樣都完好無缺,還是那樣頂天立地的站著。
在心口糾結了半個月的無形之鎖突然一松,她的腳幾乎軟倒。
他沒事了,又回到她身邊……
這時她才想起要矜持,挺了挺上身,把白絲睡袍拉緊,換回尊貴的語氣。
「既然如此,明天就正常上班吧!你已經曠職很久了!
她作勢要轉身走出去,身后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往前他要是出差多日回來,那天晚上都會主動去找她,而且在那里盤桓到她趕他下去才走,今天他卻是直接回到他自己的住處。而且現在她要走,他也沒有轉身過來留的意思。
詹寧心中有些不安,清了清喉嚨,找點話說。
「對了,你的身體都好了吧?」
「嗯!
一聲低沉的虛字是他唯一的回應。
她心中恐慌更深,不自覺揪著胸口,拿更多話來刺他。
「怎么?你在開陽那里待久了,想念你的兄弟和主上了?你要是舍不得回來,就回去那個男人身邊!我知道你的心里終究是向著他的。我從來也沒有強留過你!」
天權的身子半轉,臉龐一半明一半暗。
「『那個男人』……在你的心里,他終究是最重要的,對不對?」他低沉的嗓音顯得飄渺。
詹寧的心一揪!甘彩裁匆馑迹俊
天權慢地走到她面前。他的步伐緩慢,不像平時那樣矯健,一看就知道是內傷尚未痊愈。她的心頭一擰,疼痛感覺漫過全身。
天權近近的看著她,眼神中有一些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情緒。
「我累了!固鞕囔o靜地道。
她的心填滿恐懼。他即將說出一些她不想聽的話,她知道!
她忽地回身想躲開這場對峙。只要不讓他說出來,就沒事了。
「我也累了。我要上床睡覺,你沒事就好,晚安!」
天權突然從身后扣住她的手,她全身一僵。
「我累了。」他沉靜地重復一次。「我厭倦卡在中間,玩一個只有我一個人會輸的游戲。或許從一開始,我就做了錯誤的決定。
「你……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她顫聲道。
「他永遠是你心中最愛的人。你這么恨他,就是因為你太愛他,不是嗎?」他靜靜的看進她眼底!笧榱怂,你甚至連女兒身都可以不要,只為了能和他平等地一較高下。我輸了!」
天權扯一下嘴角。
「我一開始就輸。主上早就明白會有這個結局,因此他沒有攔我,讓我自己過來看個清楚!
他半轉過身,看著寬敞冰冷的公寓,以及遠方的南集團大樓。
到最后,最輸的人是他,兩邊都不再有他的位置。
「你放心,我不會回他身邊去,他大概也容不得我!顾@過她走向門口!肝視约喝フ乙粋屬于我自己的地方,以后,你們兩邊的人都不會再看見我。」
把屬于詹寧集團第二把交椅的識別卡抽出來,放在柜子上,他打開門,無聲走出去。
走廊、電梯、暗道、大門口,強逼著白己一步步離開他賣命多年的女人。
站在樓下吹著充滿汽車塵囂味的夜風,心里有個感覺怪怪。
他抑下那份異感,告訴自己他只是多心。
邁開步伐吧!離開這個地步。
可是那份異樣不斷叫囂,逼他非聽不可。
最后,天權窩囊地轉過頭,看了身后巍峨的大樓一眼。
好,回去看最后一眼,確定自己沒有忘掉什么。他絕對不是在找理由拖延離去的時間。
循著原路,他又回到樓上,推開自己的房間。
黑暗的吝廳中央,一個清瘦的身體縮成一團,發出像小動物受傷的低嗚。
天權全身一震。
「嗚……嗚……嗚嗚……」哭到一半好像怕人聽見,皇后嘴巴咬著拳頭,鄉匡續低低的嗚咽。
在這一刻,什么硬氣都化掉了。
他大步走過去,將她整個人撈進懷里,輕輕搖晃。
「噓、噓,別哭……」
淚水順著他的頸窩淌下,沾濕他的皮膚。
「你不要我了……你要離開我……你不要我了……。嗚……」
這種絕望壓抑的低泣,比嚎陶大哭更加撕裂他的心。
「沒有,我沒有……」天權笨拙地擦她的眼淚,但她的臉埋得很緊,扳都扳不開。
「我知道我不可愛也討喜,所有的人都討厭我……我不像天旋那么甜美,不像瑤光那么貼心……我有善妒又小氣,沒有一個主母的樣子……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辦……我真的努力過……很努力很努力……」她埋在他頸間低泣!改闶俏ā獋愿意來我身邊的人……現在連你都不要我了……」
「你不是覺得我一直纏著你很煩嗎?」他酸澀地道。
「沒有……」
「不是不夠忠心?」
「……他們本來就是你的兄弟姊妹……」
「你為了他,不是連女人都不肯當了?」
她突然伸出兩只手,緊緊攀住他的脖子,依然埋在他頸窩用力搖頭。
「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
該怎么跟他說?這一世投男身不是為躲那個男人,而是為了躲他。
在上一世末了,終于她明白,自己對他也不是全然無情,于是在涼慌失措之下,或許是為了自我否認,這一世她硬是選擇了男胎,告訴自己她絕對沒有愛上那個男人的手下。
像天權這樣老派的男人,同性戀是絕不可能的事。她以男子之身斷絕了和他在一起的所有可能,以為自己的心就安全了,沒有想到只讓自己更陷入一個無法轉圈的窘境。
「不是!」她只是低喊,拼命搖頭和哭,死都不敢說出自己最幽微的心事。
天權嘆了口氣,扳高她的臉吻她。
兩雙唇一觸,她立刻轉開頭,掩面無法看他。
「你看我,不男不女……每天早上我甚至不敢看鏡子里的自己……我沒有辦法當男人,也回不去當女人……我真想死了算了……死了就可以重來了,也好過現在這副鬼樣子……」
「閉嘴!」他收緊雙臂。
她的情況和他們不同。如果七星離世與轉世的契機之間有空檔,天機會為他們收魂聚魄,但皇后只能靠自己,天權深知天機絕對不會有那個興致幫她。
若她輕易地放棄這副軀體,下一世投生間隔太長,說不定魂魄便在陰風狠厲之地被吹散了,他們相見再無期。
「這個鬼樣子連我自己都受不了,你又怎么會喜歡——」
他重重吻住他,用行動讓她明白,他有多喜歡。
她的軀殼是什么樣子并不重要,扣住他心的,從來是軀殼底下的那個靈魂。
這一世直到現在為止,他們之間從來不曾逾矩。天權再不遲疑,以地為床,將她緊緊鎖在懷里。
對于并非女人的身體,他也不是很確定該怎么做,千百年來頭一遭。但他是男人,他懂男人的身體,而男人有許多可以得到樂趣的方式。
那一夜,他讓她第一次變成他的。
終于她不再是他王子的前妻,他的王母。
那一夜起,她是他的人——
后來,當天權終于有時間拆開開陽送他的那份禮物,里面果然是一張光碟。開陽龍飛風舞地丟進一張紙條;打得很痛苦才找到,請享用。
天權一看光蝶的標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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