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元宵說不出話了,熱淚盈眶,她這才發(fā)現(xiàn)逼自己把那些記憶當(dāng)成精神錯亂有多痛苦,只是她不得不逼自己這么去相信,理智正在告訴她,這女人也許只是個神棍,她可能藉由某種她所不知道的方法偷窺了她那些“幻覺”。
“就當(dāng)成幻覺吧,”女人仿佛能讀心似地,倚在門邊吞云吐霧,“反正你這一世也忘了施放“轉(zhuǎn)生咒”的方法,萬一等不到,下輩子就放過自己吧。”果然沒天分的半吊子,施了咒也不完全,記憶丟三落四,她可能連自己為什么堅持要留住那些記憶的原因都忘了吧?
“所以那真的不是幻覺?”
“所以你不覺得你很傻?你這輩子該怎么辦呢?”女人嘆氣,“你無法窺探命運,無法掌握你和納蘭來生何去何從,卻貿(mào)然對自己施了轉(zhuǎn)生咒,就算你們真的降生在相同的年代,天下那么大,茫茫人海,你要怎么找到一個根本不記得你的人?”
她沒有答案。
但至少與大巫女的重逢,讓她的疑惑有了解答,而經(jīng)由大巫女的開導(dǎo),她也找到了方式接納自己的不同——就像有人有陰陽眼,有人擁有超能力,也許科學(xué)與邏輯的世界不接受他們,但他們還是可以在人群與自己的與眾不同之間找到平衡點。
至于寫兒童奇幻小說則只是一點小沖動和無心插柳,對尋找納蘭,她消極地不抱任何期望,畢竟那就像大海撈針,最糟的是還不曉得那根針到底有沒有在海里。
她對文字有點興趣,寫她和納蘭的故事太傷神也太傷心,還沒動筆就淚流漫腮。敖督也許是納蘭之外她第二個重視的存在,當(dāng)然還有其他人,那些在她前世的生命中留下痕跡的,她用文字去紀念他們,尤其是紀念陪伴她走完后半生的敖督。她把后來她和敖督遇到的許多故事寫下來,想不到累積了一些固定讀者,然后慢慢地踏上兒童奇幻創(chuàng)作之路……
能記得的她也寫的差不多了,要寫出第二部恐怕有困難,自己編嘛……也許可以,但不保證精彩,畢竟到目前為止她都只是寫記憶中的故事。
至于修改結(jié)局……她苦笑,就改吧!她也心疼敖督,敖督心疼她受苦,不得不親自了結(jié)了她的性命,想必最痛苦的還是他吧?
她并不知道后來敖督怎么了?族里的人會諒解他嗎?有時想到這,巫元宵又是一陣不舍。
最后一幕就寫,她和敖督在山坡上那顆白山桃樹下一起看星星吧!巫元宵想著,笑意浮現(xiàn)在臉上,可惜真實的結(jié)局由不得她做主!
“哈羅!請問巫小姐在嗎?”兩點整,一個燙著大波浪卷發(fā),穿著時髦,臉上彩妝也是當(dāng)季最流行的女子走進民宿。
跟上次給她名片的是同一位,看來這家經(jīng)紀公司的人相當(dāng)守時。巫元宵立刻起身,“我就是,你是藍天經(jīng)紀公司的人嗎?”上回她給的名片上,名字是項羽,不知是真名或藝名,果然讓人印象深刻。
“哈哈……我記得你,我本來以為你是工讀生耶!看不出來你這么年輕就開民宿當(dāng)老板娘,好了不起哦!”果然是在娛樂圈打滾,開場就裝熟地哈拉了起來,“我今天還帶了我們的攝影師來看看,沒關(guān)系吧?”
巫元宵招待女人在客廳的藤椅坐下,“要咖啡還是茶?也有果汁!
“有檸檬汁嗎?欸……小陽你要喝什么?”項羽朝門外探去,“你在人家院子里做什么。俊
這棟老房子是臺灣早期英式風(fēng)格的洋樓,維多利亞式的紅磚造型,結(jié)合熱帶建筑特色的拱廊,這本來就是民宿的賣點之一,所以當(dāng)初改建時并沒有破壞它的原貌,巫元宵和母親把大門和窗戶都漆成米白色,還在院子及屋檐下種了大片香草植物,就算不開門,也可以隔著門上的玻璃窗格看到庭院里欣欣向榮的花花草草。
巫元宵透過門上的窗格看出去,只看到男人高大健壯的背影,穿著隨性,頭發(fā)比平頭略長,他站起身,巫元宵首先看到他肌肉結(jié)實的手臂拿著單眼相機,接著男人旋足,邁開大步進來。
“有啤酒嗎?”他問。
巫元宵輕抽一口氣,瞬間只覺得頭暈?zāi)垦,她所有的感官幾乎封閉了,剩下的只有滿滿的震驚。
“巫小姐?”
“呃……”工讀生見老板沒反應(yīng),只好尷尬的道“只有臺啤……”
“都好!蹦腥它c點頭,視線沒離開那個一見他就像撞鬼似的女人。
他長得很可怕嗎?他今天早上出門時明明把大胡子修掉了。
“什么?”巫元宵好半響才回過神,她把驚慌失措藏得很好,雙手卻克制不住的顫抖,“噢,抱歉,請……請坐!彼龑擂味┯驳卣泻舻,“請問要咖啡還是茶?”
工讀生拿了啤酒出來,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巫元宵才發(fā)覺自己晃神太嚴重,只能干笑著,在男人對面的椅子坐下。
“哈哈哈……”項羽開朗的大笑,打破沉默僵局,“巫小姐這樣就被嚇到啦?還好我特別耳提面命叫小陽把胡子剃掉,要不然今天事情就談不成了,哈哈哈……”high咖就是high咖,零下十一度也能繼續(xù)high,“巫小姐,你不要看我們小陽這副粗漢的樣子,他可是非常溫柔有愛心的咧!最喜歡扶老婆婆過馬路了,哇哈哈哈……”
一旁的項陽滿臉黑線,工讀生撲哧一聲,捂著嘴躲回吧臺后。
“對不起!蔽自t著臉,“我……我只是嚇到,因為……因為他長得很像我一個朋友。”為了避免以后見面尷尬,她只好隨便掰了一個理由。
“是哦?那你改天可以叫你朋友跟小陽一起嚇人,哈哈哈……”
夠了哦,項陽瞪了旁邊笑得亂沒形象的女人一眼。
巫元宵更尷尬了,“可能沒辦法……”她干嘛真的回答她?巫元宵對自己拙于應(yīng)對進退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項羽終于止住笑,看著巫元宵落寞的神情,再想到她剛剛震驚的模樣,自己在腦海里推演了起來,她立刻一臉同情地道“噢,我了解,我懂了,請你節(jié)哀順變,人死不能復(fù)生……”
項陽在一旁翻白眼,真想拿膠帶把這女人的嘴封起來,“不要耽誤人家的時間,談?wù)乱o!彼缓棉D(zhuǎn)移話題道。
他的話卻讓巫元宵的眼色悄悄地暗了下來。
雖然早就知道納蘭不可能還記得她,但真正面對時又是另一種感觸。
“欸,你懂不懂人情世故。坎灰獫M腦子生意生意,正事正事的嘛!”項羽啐道,轉(zhuǎn)向巫元宵露出笑容,“巫小姐,我們想問你近期什么時候能把民宿空出來?價錢好商量,我們借了多少個房間,就全照住房的價格算怎么樣?當(dāng)然拍完照,該物歸原位的全都會物歸原位,我們也會把民宿的名字放在合作廠商的名單上!
“近期啊……”巫元宵稍早時已經(jīng)把這一個月內(nèi)訂房的狀況了解過一遍,她想了想,“下個禮拜二過后好嗎?這禮拜六還有一對老夫婦訂房!
“那就下禮拜三吧!”
細節(jié)再談妥,項羽提議巫元宵帶他們的攝影師四處看看,還幫他們兩個互相介紹,“項陽是我們這次請來的攝影師,也是我堂弟啦!他正好回臺灣,所以我硬拗他來幫我們,哈哈哈……這位是巫小姐,巫……”哈拉半天,結(jié)果卻連人家的名字都沒問,糗了。
“巫元宵!彼骓椨鸹卮,如無其事的看了項陽一眼,很遺憾地發(fā)現(xiàn)他顯然只把她當(dāng)作普通的陌生人。
雖然說,這本來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元宵?是不是吃湯圓的那個元宵?”見巫元宵點頭,項羽又哈哈笑,“你的名字好可愛!你是不是元宵節(jié)出生的?”
巫元宵笑了笑,“我先帶你們看看一樓的環(huán)境吧!
每次介紹她的名字,這樣的問題就會被提出來一次,老媽說這樣才好,只要認識她的人就沒有人會忘記她哪天生日。不過現(xiàn)代人誰會過農(nóng)歷生日?
巫元宵領(lǐng)著他們參觀民宿,項羽健談的程度讓過程沒有一點冷場,巫元宵暗自慶幸有她在場,否則她一定不敢單獨面對把她當(dāng)陌生人的項陽。
七世夫妻的傳說太累人,所有情啊愛啊,果然還是一生一世就夠了。如果她記得不該記的,而他早已不是前世的納蘭,縱然有幸再相遇,也只是徒生惆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