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見后院有幾棵梅子樹結實累累,不如我明兒個把梅子全打下來,洗洗曬干,等張嬸從市集回來,腌小姐最愛吃的紫蘇梅!惫P兒插話道。
張叔對張嬸道:“明兒個上市集,如果看見賣斧頭、鏟子的,幫我買回來!
“行,要不要我也去看看有沒有賣種子的?”張嬸問道。
張叔提醒道:“看看行,但是先別買,待我弄清楚那田種啥合適再說。”
“我那里還有一點首飾,先拿去當了吧,家里要用的鍋碗瓢盆也帶一些回來。”凌湘道。
張嬸道:“這幾年夫人給咱們的月銀我都攢起來了,有八兩多呢,待會兒就拿給夫人!
“我也有,差一點點就一兩了!奔垉簭难锩嫣统鲢y子,遞到夫人面前!胺蛉耸罩。”
“我也有一兩半呢,待會兒送到夫人那兒!惫P兒道。
“這怎么能?”
“誰說不能,小姐說過,咱們可是一家人。”張叔道。
眾人談話間,笑聲不斷,凌馥雙看著一屋子家人,也跟著笑了。
這是好事,對于未來,人人心里明知道辛苦,卻是一個個興致高昂,期待著新生活,她真的相信,家人齊心,其利斷金。
而也不知道是累著了還是怎地,這一晚,大家都早早上了床,只有紙兒翻來覆去,她著實不習慣獨個兒睡一張大床,便抱著被子跑去和筆兒擠。
月亮斜掛,一只慵懶的小貓喵喵的叫了兩聲后,萬籟俱寂。
凌馥雙熄了燭火躺上床,側過臉,望向窗外月亮,微微一笑,在心里對自己說——
我會努力改變一切!
山上空氣好,凌馥雙覺得身心都舒暢了,只可惜她腳下穿的是繡花鞋,若能換上一雙NIKE球鞋,她肯定爬得又快又順。
她和張叔都背了竹蔞子,他們壓根兒不曉得會不會有收獲,只是預備著。
“這里兔子多,下回設個陷阱,逮幾只回去加菜!睆埵遄哌^一段路后這么說道。
凌馥雙笑著回道:“我終于明白紙兒為啥這么崇拜你了,只要跟著你,就不怕肚子餓!
“紙兒啊,那就是個吃貨,偏偏長不胖,也不知肉都往哪兒擱了!
“她天生是個有口福的。”不像筆兒,才過幾天好日子,肚子就肥了一圈,成天嚷嚷著要她別再搗弄吃的。
“那兩個丫頭能跟著小姐,是她們前世修來的福氣!
才不是!她們“前世”就因為跟著原主,才會凄慘飄零,不過這一世不會了,她發誓,絕對要讓她們長命百歲。
“張叔說的不對,才沒有誰跟著誰,咱們都是一家人!
張叔停下腳步,轉身望向小姐好半晌,輕輕撫著她的發絲,低聲道:“張叔以前也有個閨女!
“是嗎?她去哪兒了?”
“被人牙子給拐了。你張嬸身子不好,丟了女兒,想方設法要再給我生個兒子,可胎兒沒保住,卻把身子給弄壞了。幸而夫人求了老爺,把咱們買回來,還給張嬸雇大夫調養身子,否則……”
拉下他帶著老繭的手掌,凌馥雙勾住他的手臂,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像個正在撒嬌的女兒似的說:“我早把張叔當成親爹了,雙兒會好好孝順張叔的!
“好孩子!睆埵甯袆拥呐呐乃念^,同時暗暗發誓,一定要盡全力幫小姐攢夠銀子,他的小姐絕對不能當人家一輩子奴才。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凌馥雙突然沖著一棵樹干興奮大喊,“張叔,這是木耳,對吧?”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還沒裝盒的木耳,太新奇了。
“是,咱們采一些回去,給張嬸入菜。”
“果然是寶山,說不定還可以找到更多東西!
“小姐是視而不見,咱們方才經過的地方有不少藥草。”
“真的嗎?有什么?能賣到好價錢嗎?”
張叔咯咯笑開,小姐真是鉆進錢蔞子里了!敖鹕徎、還魂草、天麻、三七……種類多得不得了。今兒個先回去問問你張嬸,鎮上有沒有藥鋪,如果有的話,明兒個再帶藥鋤過來,采幾蔞子在后院里曬干,下次拿去市集賣!
“能發財嗎?”
“那都是些尋常藥草,大概發不了財,不過既然這座山合適藥草生長,說不定再往里面走,真能尋到寶。”
“那還等什么!”凌馥雙的雙眼閃閃發亮。
“先摘木耳吧。”說著,張叔動手開始摘起木耳。
一片一片的小耳朵長在樹干上,旺盛且壯觀,如果不是長得這么肥碩,又且長在一塊兒,她大概認不出是木耳。
想想,比較起繡花、繪畫,野生植物的認識對生存更為有用。
她依樣畫葫蘆,學著張叔的手勢采摘木耳。“張叔怎么就這么厲害,什么都懂,您多教教我吧,這里的草啊樹的我全不認得,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傻傻分不清楚!
“張叔從小生長在山里,在林子里鉆慣了,才會認得,小姐生活在閨閣,不懂是理所當然的!
“張叔住在山里啊?”
“張叔的爺爺是獵戶,打會走路起,張叔就跟著爺爺在林間鉆來鉆去,怎么找水,哪些是好東西,哪些藥草能賣銀子,怎么設竹籠逮螃蟹,如何設陷阱抓野鹿、兔子,熟得不得了。”
“太棒了,那這里可是讓張叔的寶刀有用武之地啦!
張叔被她夸得飄飄然,有些得意的又道:“昨兒個在山下看這片林子的長勢,我便猜著里頭有不少好東西!
凌馥雙也猜著了,不過她可看不懂什么長勢,她只是想,傅子衫沒事買這座山,又不允許村人上山,里頭肯定藏有寶藏。
“果然,被張叔的慧眼掃過,好東西全現了形!
“別捧了,張叔一樂,會飛天的。”
她大笑,接著又問道:“張叔后來怎么會離開家鄉?林子獵不到東西了嗎?”
“也不是,后來有大戶人家募長工,爺爺說家里有七、八個男人當獵戶,夠了,就讓我下山學種田,這一種,種出興趣來,不只種米、種麥、種果子,連花花草草也學著種,什么新鮮東西都想種種看,要不是發生了那個意外,張叔本來攢了一點銀子,打算買塊地,開花圃呢。”
“不怕,以后雙兒給你買地、開花圃!
“小姐有這份心就夠了!
想當年妻子心中抑郁,又壞了身子,剛到夫人、小姐身邊時,成日背著人抹淚珠子,幸好小姐一個小小娃兒,見著老婆子就沖著她笑,時不時要她抱,是小姐把妻子的心給救回來的。
“不,有心可不夠,張叔,你得信我,我說到做到!
“我信,小姐會領著我們過好日子,張叔等著呢!
采過木耳,張叔領著她一路往山上走,她認得幾種草藥和幾種可以食用的野菜,每一種都采一點,打算回去試試味道。
“小姐,你看!”
凌馥雙順著張叔的手勢抬頭望去,那是棵開了不少粉色花朵的大樹。
“真漂亮。”
“這是野桃子,吃起來有點澀,但用糖腌過之后,味道不比小姐愛吃的紫蘇梅差,再過兩、三個月,咱們帶紙兒和筆兒一起來,采個幾簍回去!
“好啊,我就愛吃這些酸酸甜甜的東西。”
“你張嬸腌桃子的手藝可厲害了,咱們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求著向她拜師呢,這次咱們多腌幾甕,肯定可以吃到來年!
“真有這么好吃?甭是張叔老王賣瓜吧!
“張叔沒騙你,那是真的好吃,要不是街上賣的桃子太甜,不像野生桃子酸味重,做好之后,老覺得少一味兒,早在京里時,你張嬸就琢磨著給小姐做了。”
“若張叔沒夸張,讓張嬸腌好,拿到市集上賣。”
“窮人家的東西,誰會買?還是給小姐嘗嘗味兒,再送送街坊鄰居得了!
“可不能這么說,便宜的東西只要包裝得好,就能賣到好價錢。這么說好了,富貴人家什么好東西沒吃過,挑挑揀揀的,不就是想嘗個沒嘗過的新鮮滋味兒。”
“小姐怎么知道富貴人家心里想什么?”
“講個故事給張叔聽。”
“行,小姐的故事都挺有意思的。”
“有個叫做乾隆的皇帝,最喜歡游山玩水,有一回到了鄉下農家,這時乾隆早已餓得前胸貼后背,農家立刻為他備飯?舌l下農戶哪有什么好東西可以呈給皇上,好不容易張羅來幾塊豆腐、幾把菠菜,趕緊用大火把豆腐煎透了,再炒上菠菜。
“乾隆拿起筷子,轉眼間就把菜吃得干干凈凈,吃飽后,乾隆問農家:“這是什么菜,怎么這么好吃?”農家回答:“這是金鑲白玉板,紅嘴綠鸚哥!鼻疲贿^是換個名字,豆腐、菠菜就變得尊貴起來!
“那是皇上餓壞啦!
“也是,不過同樣的東西,換個包裝、換個名字,就能吸引人!边@是營銷的概念啊,名牌不就是這么一回事嗎?
張叔笑而不答,顯然不以為然,只不過心疼她,舍不得同她爭辯。
凌馥雙明白,也不做口舌之爭,何況桃子腌出來是什么味道,還不確定呢。
“如果小姐想找東西到市集上賣,莊子旁那片竹林里有不少竹筍,我可以挑一些到鎮上賣。”
“張叔想賣竹筍?那很重耶!
“小事,張叔的身子還結實得很!
“其實我也想過明兒個找幾個佃戶來幫忙挖筍子,好帶回去做筍干。”
“筍子不是該吃新鮮的嗎?”
“可過了這個季節就沒有筍子可以吃了,所以有些地方的人會把筍子做成筍干,同豬腳一起鹵,那滋味可棒了!
前輩子她愛吃筍干、愛吃芒果青,卻擔心外頭賣的加了太多人工香料,所以都自己動手做。
“小姐講得張叔都饞了。”
“等咱們掙足銀子,我天天給張叔鹵……”
話說到一半,凌馥雙的視線定在一堆剛從土里冒出來的紅色小芽上面。
是它嗎?是她大伯父家里種的那個嗎?她飛快跑到泥邊,蹲下身,看一眼旁邊已經干枯的藤蔓,是心形葉片,她指著那些小芽,興奮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張叔見小姐舉止古怪,快步上前,有些擔心的問道:“小姐,你怎么啦?”
“這是……”
“山芋,窮人家吃的東西,沒得吃的時候,大伙兒會上山尋山芋果腹,味道不好,但可以充饑。喏,這邊這堆是紅的,過去那一片是白色的!彼赶蜻h方。
“味道不好,是因為沒有找到對的料理方式,張叔,你知不知道這個又叫做山藥,可以健胃益脾、養腎補肺、延年益壽,它的好處說不盡,最重要的是,它的產量很大,容易生長,不需要太多的水,荒年的時候如果大量種植,百姓們就不怕沒東西吃了!
“山藥?不就是擱在湯里煮熟了吃?”
“不止,還可以做成南瓜山藥雞湯、山藥蓮子排骨湯、山藥肉丸子、山藥蛤蠣雞湯,張叔沒吃過嗎?”
“窮人家哪有這么多的雞肉排骨可以吃,況且要是吃得起肉,誰還會吃山藥?”
“有道理,那可以做山藥松子粥、山藥餅、山藥饅頭,再不然切成薄片,沾紫蘇梅醬吃,那也是一絕啊!不行,我越說越興奮,張叔,咱們挖幾根山藥回去種吧,你昨兒個不是說有三畝沙地沒種東西嗎?咱們就來種山藥!
“小姐會種山藥?”
何止會,她在大伯父家打過工,賺過學費的呢。
“試試嘍,既然野生都可以長得這么好,表示它不太需要照顧啊!”
“行,昨兒夫人講過,小姐怎么說,咱們就怎么做!”張叔一哂,蹲下身。
兩人合力刨土,把兩種顏色的山藥都挖出幾段,直到簍子裝不下了,才興匆匆的下山。
而直到再也看不見兩人的身影,傅子杉才提著阿喬的后領,從樹上縱身往下一躍。
“爺,您想知道那丫頭要做啥,直接問她就是了,何必躲躲藏藏的?”阿喬不解的問道,凌馥雙既然是六爺的奴婢,六爺只要動動口不就得了。
傅子杉睨他一眼,嗤了一聲。
那丫頭幾時把他當成主子了?昨兒個人家一家人在廳里大吃大喝,還圖謀著如何掙銀子贖身,人家是把他當成過墻梯,利用他脫離程家后,下一步就是脫離自己,主子?那是他往自己臉上貼金。
可是話說回來,如果這山藥真像她說的這么好,又能解饑荒,父皇那里是不是該……還是再等等好了,看那丫頭能種出什么東西來。
“走!”
見主子走得飛快,阿喬急急追上,這些年來,他旁的沒學到,被主子提著衣領扔來扔去不受傷,這是本領一,追著主子跑則是另一門絕活。
阿喬快步跟著,嘴巴卻片刻不停,“主子,您聽過乾隆這么一位皇帝嗎?”
當然沒有,可那丫頭說得活靈活現的,好像真有這么一號人物。如果故事不是編的,而是發生在某個他不知道的朝代……想到這里,傅子杉不禁笑了,他是不是該到漾漾那里套套話?
阿喬仍徑自續道:“紅嘴綠鸚哥,形容得真好,那菠菜根,不就是紅色的嗎?燙一燙,往盤子里一擺,葉子拉開,還真有那么幾分樣兒,主子,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