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后面的事情讓聽到匯報的黃宗藝愣了一下——江天舒居然是一個外傷圣手?其中幾個京師來的大夫全都對他畢恭畢敬?而且江天舒還用了幾種新穎的法子幫著幾個重傷士兵保住了性命,用了他的法子后,整個傷兵營傷兵發(fā)熱的現(xiàn)象已經大大減少……這不可能,江天舒可是一個超級紈绔啊!
黃宗藝再度苦笑著搖搖頭,他雖對江天舒很感興趣,但現(xiàn)在卻不是感興趣的時候。
崤山關的戰(zhàn)況越來越激烈,一波又一波的攻勢未曾停歇,黃宗藝站在城墻之上,臉色鐵青。三萬對二十萬,守城的他們占了地利,但是對方勝在人多,在付出超過五千具尸體的代價之后,草原人終于將隊伍推進到距離崤山關城門約十丈的位置。
對于守城一方來說,這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位置,距離太近不利弓箭發(fā)揮,更重要的是,對方的弓箭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射上城墻!
士兵的傷亡急速增加——草原人似乎已經下了決心,定要將崤山關拿下!
黃宗藝知道草原人如此瘋狂的原因,草原的天氣一年比一年寒冷,降雨一年比一年少,生存一年比一年艱難,所以他們一定要抓緊今年春播時期,趁峻崎國抽不出大量兵力將崤山關拿下,即便不能進一步推進,也要占據這個關口,為之后的掠奪做好準備。
箭、火、油、生石灰……各種能派上用場的守城工具都用上了,草原人依然一寸一寸往前推進,他們絲毫不顧性命!
黃宗藝早已發(fā)出求援文書,但是峻崎國的東北還有云湘國虎視眈眈,大戰(zhàn)也是一觸即發(fā),實在抽不出人手過來幫忙;而南邊和西邊的軍隊距離遙遠,遠水解不了近渴;至于坐鎮(zhèn)中央的御林軍……算了吧,皇帝是絕對不肯讓御林軍離開自己視線的。雖然在他們看來,御林軍除了表演之外并無其他價值,來這里也就是浪費糧食而已,但多一個士兵是一個。
附近的關隘也承受著壓力,他們雖然抽調出一定的人手過來幫忙,但是杯水車薪。
黃宗藝終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喝道:“第三部隊,上!”
第三部隊是整個邊軍的預備隊,通常都是家中獨子或者是還沒有留下兒子的士兵,一般情況這支隊伍不會輕易上第一線,但是現(xiàn)在頂不住了,只能讓他們上了!
黃宗藝回過頭,卻看見邊上有一道俏影快步走上城樓,竟然是無瑕。他不由得怒道:“無瑕姑娘,你到這里來做什么?趕緊下去,流矢危險!”
無瑕卻道:“黃元帥,我想起來一個玩意,對付敵人或許有用!”也不等黃宗藝說話,就急速接下去,“我了解了一下這里的情況,知道因為天氣干旱,所以崤山鎮(zhèn)上準備了很多水龍以防失火,我們可以全部徵用過來!
黃宗藝說道:“現(xiàn)在天氣溫暖,用水龍噴水起不了太大作用!”
無瑕正色解釋,“我打算用水龍來噴油!”
黃宗藝怔了一下。
無瑕繼續(xù)道:“崤山鎮(zhèn)邊上有能點火的黑色泉水,百姓都喜歡用它來引火,但是因為火勢太猛不能做飯,暫時沒有用途。我們公子知道后說,那其實是猛火油!”
黃宗藝一拍大腿,“我們都知道這事,但是竟然想不到這種用法!成,大家趕緊去借水龍!無瑕姑娘,你真是崤山關上下的福星!”
次日城墻外的戰(zhàn)況更激烈,但是有了無瑕的法子,猛火油噴出,隨即跟著火箭,城墻之前的泥地上瞬間變成一片火海,敵人也暫時不能推進了。
但是水龍這玩意都是木頭竹竿做的,使用十多次就裂開了,噴油的速度大大減緩,雖然崤山鎮(zhèn)上的木匠已經加緊時間趕制,但是速度終究跟不上,于是形勢再度岌岌可危!
晚上休戰(zhàn)后,黃宗藝安排完巡夜的將士,一群人就聚在營帳里討論對策,但是講來講去,似乎除了死守一策之外,誰也沒有其他辦法。
作為江天舒的幕后軍師,無瑕也被請了過來,列席會議。
等眾人議論告一段落,無瑕才開口,“我有一個行險的法子,卻不知有沒有將領愿意冒險?”
黃宗藝立即說道:“你說!”
無瑕眼睛里閃過一道堅毅的光芒,“我曾經聽師父說過,最好的防守是進攻!現(xiàn)在我們原地防守,他們不停進攻,我們一直處在劣勢,所以我想,咱們不如反守為攻!”
黃宗藝沉吟道:“反守為攻?”
無瑕目光灼灼,“我們與草原人交戰(zhàn),按慣例都是傍晚休戰(zhàn),之所以傍晚休戰(zhàn),那是因為雙方士兵有很多人患有夜盲癥,一到晚上就什么也看不清,而草原人患夜盲癥的人數比我們要多得多。所以我們不如晚上去偷襲,即便不能斬殺對方首腦,也要讓對方一夜三驚,不能安枕,這樣第二天的攻擊力度肯定能輕得多!”
黃宗藝沉吟不語,邊上已經有將領忍不住說道:“屬下請戰(zhàn)!即便不能回來,也要斬殺幾個敵人,為眾軍士明天的戰(zhàn)斗減輕負擔!”
無瑕卻阻止道:“不,今天晚上,咱們不派人出去戰(zhàn)斗!”一群人都詫異地看著無瑕,她繼續(xù)說明,“今天晚上咱們先紮幾個稻草人,用繩子從城頭掛下去,敵人的守衛(wèi)發(fā)現(xiàn)異狀肯定會擊鼓示警,讓沒有夜盲癥的弓箭手對草人射箭。只要讓他們不能安枕,目的就已經實現(xiàn)了,我們還可以將草人提上來,射在上面的箭也可以讓我們再度使用!”
眾人都是怔了一怔,隨即明白過來。黃宗藝撫掌笑問:“明晚還是如此?”
無瑕點頭說道:“等到對方懶得射箭了,咱們再派真人下去也不遲!
“到時候屬下第一個去,一定要殺進敵軍大營,斬殺幾個敵軍將領!”
有將領搶著說話,于是四周響起一片輕微的笑聲。只是眾人看著無瑕就想到江天舒,不禁幫江天舒郁悶了一把。
這些日子以來,眾人基本認為江天舒雖然軟弱了一點,無能了一點,但是絕對不是傳言中的超級草包,然而有這樣一個厲害的侍女在邊上做陪櫬,就是尋常的漢子也要被比下來啊,何況是有紈绔之名的江天舒?有這樣一個能干的侍女,不完全是主家的幸運呀。
無瑕的法子果然是一個好法子,雖然說箭鏃還剩下一些,但是白拿的不嫌多,他們放草人不在于收獲了多少支箭鏃,最重要的是將敵人將領氣得暴跳如雷,已方就精神大振!戰(zhàn)事就這樣膠著下來,幾天之后,草原人開始對城上放下來的草人沒什么感覺,呼喝兩句,稀稀拉拉射上幾箭也就算了,于是黃宗藝便放下了一批真正的勇士。
連續(xù)幾天不能安枕,草原人的士兵已經疲倦到了極點,即便是守夜的士兵眼皮子也已經在打架。當有士兵終于發(fā)覺不對大叫起來的時候,突擊隊勇士已經進入敵軍大營,一把火燒開了關著牛、羊的柵欄,又一把火點著了一群馬的尾巴,將馬匹趕得到處亂跑。
牲畜的天性怕火,草原人后勤隊押送的不是糧食,而是大群的牲畜,他們習慣將牲畜關在一處,等吃飯的時候再斬殺。
于是這些牲畜就被峻崎國利用了,羊群也就罷了,牛的破壞力相當驚人,而馬圈中的駿馬奔馳出來的時候,軍營里的草原人還沒有多少人反應過來。
也不知多少帳篷被牛、羊沖垮,也不知多少帳篷被馬兒點燃,更不知多少草原人死在踐踏之下……而突擊隊的勇士則是在箭鏃的掩護之中,悠哉的返回了城墻底下,城門早已打開,將他們迎接進去。
黃宗藝站在城墻摸著胡子笑道:“如果不是擔心我們自己的士兵有太大的損傷,我都想打開城門去沖殺一陣。無瑕,此戰(zhàn)你居首功!”
無瑕忙謙遜連稱不敢。
經過此役,已方士兵精神大振,而草原人卻是后退了整整三里,才重新紮營。他們的牛羊已經跑了一大半,幾萬人的吃食不是小數目,按照剩下的牛羊估算,草原人在這里堅持不了多久,無瑕的心放下來,就去傷兵營看江天舒。
這家伙真的將自己當外傷圣手了,這幾天除了給她出了兩個不大不小的主意讓自己上那群將士面前顯擺之外,沒有表現(xiàn)出對城外戰(zhàn)斗的任何興趣,不過這樣也讓無瑕省心很多,畢竟這家伙雖然有武功,但屁股還是沒有好全。
此時江天舒正指點著一個婦人清洗白布,一邊告訴她,“一定要用沸水煮過!而且一定要煮上半個時辰,否則啊,你的親親兵哥哥還是會因為傷口潰爛死掉的……”
那婦人臉上頓時露出嬌羞神色,卻沒有反駁。
無瑕看著江天舒那雙手已經快碰到婦人的手了,于是忍不住大聲喝道:“公子!”
江天舒手上一抖,飛快地將手縮回來。
無瑕盯著他的手,半晌才說道:“公子您過來,我打算讓大夫們看看您的屁股,順便給大夫們解釋一下,該怎么治療被打板子的傷……”
江天舒慘叫了一聲,忙不迭要逃跑,但是他又怎么逃得過無瑕的五指山?無瑕伸手就像老鷹抓小雞似的,輕輕巧巧便將他的衣領抓住了。
在場的人無不莞爾,卻見一個士兵急匆匆跑進來說道:“江公子、無瑕姑娘,黃元帥請兩位過去,趕緊!”
無瑕的手上一僵,隨即若無其事地將手放下,“成,我們這便過去!
到了后才發(fā)現(xiàn)事情真的很嚴重,眾人沒有想到眼看著勝利在即,黃宗藝居然遇刺!刺客是跟了黃宗藝整整十年的蔚師!
黃宗藝沒有別的愛好,就是喜歡美食,到邊關任職就高薪從承天府請來一個廚師。這個廚師能做一手好羊肉,平時黃宗藝請下屬吃飯很受稱贊,讓他很有面子。
刺客手中的剔骨尖刀從黃宗藝的前胸穿過,幸運的是距離心臟還有一寸,而軍人天生的警覺,讓他在關鍵的時候偏了一下身子。
刺客已經被親兵亂刀砍死,黃宗藝來不及阻止,因此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指使。
十名將軍守在黃宗藝的營帳之內,一個個面色沉重。
江天舒上前看了片刻,說道:“只有三成指望!
“那趕緊動手,三成指望也比沒有好!”風十三性急了,吩咐下面的人,“趕緊將楊大夫、姜大夫都請過來……”
“不急……”黃宗藝睜開眼睛,看著眾人道:“我先將事情安排好……江公子,接下來,由你充當臨時主帥。”
主帥重傷,這場大戰(zhàn)一定要有人指揮,但是眾人都沒有想到黃宗藝居然指定江天舒!
好吧,江天舒的確不像外界傳言的那般紈绔,而且與崤山關上下已經結下了生死交情,但是主帥這個位置不單單是要看德性,更要看才能,這些日子江天舒在這里表現(xiàn)出來的也不過是有治療外傷方面的本領罷了。
江天舒倒是略怔了怔,一時之間,他摸不準黃宗藝這般說話目的何在。
黃宗藝定了定神,又說道:“無瑕姑娘居中指揮。”
這話落下,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黃宗藝竟是看中了水無瑕!
無瑕的才能眾人都是看在眼底的,這些日子,這個姑娘雖然不曾上城墻殺敵,但是獻了兩個計策都見到了奇效。尤其是第二個計策,簡直就是將敵人玩弄于股掌之間,所謂實者虛之,虛者實之,江天舒深諳兵法。
主帥重傷,只要消息傳出去,城頭上下的士氣登時就會逆轉,在這種時候,一個老成的將領是不大可能帶領大家戰(zhàn)勝敵人的,所以黃宗藝就將希望寄托在無瑕身上。
這個姑娘靈活機敏,或許能將大家?guī)С隼Ь,這是一場豪賭!
為什么要讓江天舒做這個名義上的元帥,原因也很簡單——水無瑕名字并不在軍籍中,即便要將水無瑕的名字寫進軍書,公文往來就不用說了,提拔一個女子做主帥,下面的士兵也不見得完全服氣。
而江天舒可不同了,他本身就是軍人,而且之前皇上也曾下令讓他做主帥,只是后來這位主帥為了幫崤山關索要軍需物資而主動解職,因此又被皇上撤職而已。
那一件事讓江天舒得到全軍上下的認同——能為了全軍上下而去挨皇上板子的主帥,能有幾個?
士兵是世界上最講義氣、最忠心的人,尋常人投之以桃報之以李,而對士兵們,只要稍加恩惠,他們就肯為你出生入死。
想不到黃宗藝受重傷之際,腦子依然如此清醒!眾人都肅然起敬。
既然這樣的安排無人不服,此事就這樣說定了。幾位最高明的大夫匆匆趕來,江天舒與他們早有默契,于是其他人打下手,江天舒動手,拔刀、止血、縫合傷口,等到一切告一段落的時候,江天舒將手中的針線一扔,閉上眼睛往后一倒,沉沉睡去。
江天舒身邊自有親兵照顧著他,與此同時,無瑕卻召集將領,安排次日大戰(zhàn)。
她生性聰慧,雖然沒有學過兵法,但是這些日子看著,舉一反三,也知道一些,F(xiàn)在江天舒不能在自己身后出謀劃策,那就少帶嘴巴多帶耳朵,多聽聽別人的意見,居然也沒有出岔子,一眾將士,無不凜然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