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霜猜出冬雪怕得想要低頭認罪,忍不住扯了扯冬雪的衣袖,制止冬雪繼續(xù)說下去。
她咬了咬牙,鼓起勇氣回答道:“啟稟皇上,冬雪確實有疏失,不小心擦撞到了郡主,可冬雪是無心之過,也已經(jīng)得到了過多的懲罰!
“過多?”蘇芊芊聞言沉不住氣,怒瞪著花吟霜!澳闶窃谥肛(zé)本郡主小題大作,隨便欺凌奴婢嗎?”
“奴婢不敢。”花吟霜的回話雖然謙卑,但語氣卻沒有半絲畏懼。
艾敬磊對于這名宮女的勇氣暗暗感到驚訝,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忽然覺得她有些眼熟。
他稍微思忖了片刻之后,很快地認了出來。
倘若他沒記錯的話,她名叫花吟霜,本是過世的母后身邊一名資深宮女的女兒,同時也是他皇妹艾珞兒幼時的玩伴。
還記得母后仍在世時,時常贊美花吟霜雖然年紀輕輕,卻十分善良貼心,是個非常惹人喜愛的女孩兒。
那時他每日向母后問安時偶爾會見著她,但是自從六年前母后病逝,她被派到寧陽大長公主那兒去服侍之后,就很少再見到她了。
他對她最后的印象,還停留在她約莫十二歲左右,那仍是黃毛丫頭的模樣。
可是這會兒,她那清麗姣美的輪廓依舊,沒了當年的稚氣,多了幾分溫柔沉靜的氣質(zhì),出落得更加美麗動人,早已不是個大女孩,而是個不折不扣的女人了。
艾敬磊將花吟霜的勇敢堅定和冬雪的害怕不安看在眼里,他沒有針對此事說些什么,只淡淡地對蘇芊芊問道:“郡主入宮來,該是去向常安大長公主請安問好的吧?”
他曾聽聞樂平郡主時常入宮向常安大長公主問安之事,雖然對于她對常安大長公主的一番孝心感到欣慰,但對她盛氣凌人的舉止卻難以認同。
“是的,皇上。”蘇芊芊恭敬地回話,那刻意裝得溫柔婉約的神情,和剛才的刁蠻潑辣簡直有如天壤之別。
“那就快去吧,別讓大長公主久等了。至于這兩名宮女,既然已經(jīng)知錯了,就饒過她們吧。”
“皇上說的是,那樂平先告退了!
蘇芊芊和谷虹影恭恭敬敬地告退之后,花吟霜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氣,她本以為蘇芊芊會央求皇上嚴懲她和冬雪呢!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她覺得皇上好像是刻意提起常安大長公主,要郡主和谷小姐離開的?
心里懷著這個疑惑,讓花吟霜忍不住悄悄抬頭偷覷了皇上一眼。
過去她還在服侍皇太后時,常有機會見著皇上,當時的皇上還只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而她也不過是個大女孩兒,但是她對于皇上俊美尊貴、氣宇軒昂的身影就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自從幾年前她到寧陽大長公主所住的“沐暉宮”之后,就幾乎不再見過皇上了,即使偶爾有機會能夠見著,也只是遠遠地瞥上一眼,已經(jīng)有很久沒有這么近距離地見到皇上了。
如今一看,她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幾年的時間,皇上變得更加俊美不凡,渾身散發(fā)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魅力,讓人移不開目光……
咦?移不開目光?!
花吟霜一怔,驀地發(fā)現(xiàn)她竟然忘了自己的身分,放肆地盯著皇上!她嚇得連忙收斂心思,恭敬地低下頭去。
艾敬磊不是沒察覺花吟霜盯著他瞧,但他心想或許就像他剛才多端詳她幾眼一樣,因為許久沒見了,所以忍不住好奇,因此并不以為忤。
“你們都退下吧!往后做事記得多留神一點!钡亓粝逻@句話之后,艾敬磊便轉(zhuǎn)身離去。
才走了幾步,他就聽見身后傳來冬雪憂慮的聲音——
“吟霜姊姊,怎么辦?明明是我不小心惹怒了樂平郡主,我自己受罰也就罷了,可吟霜姊姊為了保護我也惹上了郡主……要是日后郡主不放過你,刻意找你的麻煩,那我豈不是給吟霜姊姊惹事了嗎?”
“這樣才好,我寧可郡主沖著我來,也不希望她再找你麻煩了。你這么纖細瘦小,怎么禁得起打罵呢?”
聽見花吟霜的回答,艾敬磊的腳步略頓,俊眸掠過一絲訝異。
明明花吟霜自己看起來也是個需要人保護的柔弱女子,但卻勇于挺身而出地保護他人,那份勇氣倒是難能可貴。
對于樂平郡主的刁蠻個性,他早有耳聞,因此他并不相信剛才郡主的告狀,反而相信花吟霜和冬雪是無辜的。
而且從剛才冬雪的話聽起來,這件事其實本來與花吟霜無關(guān),但她卻為了保護冬雪而不惜主動蹚進渾水里,還真是勇氣可嘉。
這讓艾敬磊忽然想起一事,記得他約莫十七、八歲的時候,有一回他在陪母后閑聊時,母后提起了不久前花吟霜病了一場,身子虛弱,母后特地命御醫(yī)賜給她一些珍貴的補藥,好讓她可以滋補元氣,想不到她一得知御膳房有一名年邁的婆婆身子骨不好,便毫不猶豫地把那些珍貴的補藥全轉(zhuǎn)送給了那位婆婆。
當時母后將這件事情說給他聽,并叮嚀他日后也要做個體恤百姓、苦民之苦的君王,那時他還心想,母后怎地竟要他向一名小宮女看齊呢!
回想起那段往事,艾敬磊笑了笑,繼續(xù)邁開步伐走向御書房。
幾日后的下午,花吟霜手里捧著一碗雞湯,從膳房里走出來。
寧陽大長公主約莫在一刻多鐘之前已經(jīng)睡下了,而通常大長公主都會睡上一個多時辰才醒來。
在這段午寐時刻,大長公主特別準許她可以隨意做些她自個兒想做的事。
“好香啊,趁熱喝一定很美味!”花吟霜好心情地端著那碗雞湯,前往位于皇宮角落的一間耳房,這里是宮中侍衛(wèi)們的住所。
一名身材壯碩的男子就在屋外的一片空地上練武,他有著結(jié)實的身材,黝黑的肌膚,以及一張濃眉大眼的帥氣臉孔。
當花吟霜端著雞湯抵達這里時,他正好也練到了一個段落。
一看見他,花吟霜沒有半點意外,唇邊還噙著一抹微笑。她早就探聽清楚他輪值的時間,也知道他習(xí)慣于沒當差的時候在屋外練武。
“順仁哥!彼_口輕喚,蓮步輕移地走了過去。
程順仁看了她一眼,將手上的長劍收回劍鞘中。
“吟霜,怎么過來了?”
自從當年花吟霜差一點溺斃在御花園的那座蓮花池之后,她就時常出現(xiàn)在他的周圍。
這些年來,他早已習(xí)慣了她的出現(xiàn),因此臉上看不出對花吟霜的到來有半點驚訝。
“我特地為順仁哥帶了雞湯過來!被ㄒ魉獙⒛峭腚u湯遞給他。
“聞起來好香,謝了!背添樔式舆^那碗仍冒著熱氣的雞湯之后,豪邁地大口大口喝著。
“順仁哥今兒個沒當班嗎?”花吟霜問。
“晚上要輪值!
“這樣呀……順仁哥真是辛苦!
“職責(zé)所在,沒什么辛苦的!背添樔暑D了頓,問道:“對了,聽說今兒個樂平郡主到皇宮來了?”
聽見“樂平郡主”四個字,花吟霜的腦中立刻浮現(xiàn)一張刁蠻潑辣的臉孔。雖然她不知道為什么順仁哥會問起郡主的事情,但還是點了點頭。
“嗯,我也有聽說!
“那么郡主的表妹呢?也有來嗎?”程順仁又問。
“谷小姐?聽其它宮女提起時,是說她們一塊兒來的!被ㄒ魉f著,不禁回想起幾日前的事,而那讓她的眉心也不由得蹙了起來。
她不知道樂平郡主是否余怒未消地試圖想教訓(xùn)她,但她平時都待在“沐暉宮”中伺候?qū)庩柎箝L公主,就算郡主真想要對付她,只怕也找不到機會吧!
一思及此,花吟霜就不禁慶幸這幾日都沒在宮中遇見樂平郡主,因為她真的一點兒也不想見到那對趾高氣昂、盛氣凌人的表姊妹。
她實在不明白,她們?yōu)槭裁匆@樣待人?
就算她們的身分遠比其它奴仆還要高貴,也沒必要用這種方式來彰顯自己的地位和權(quán)勢吧?
真要比尊貴,當今有誰能比得過皇上?可皇上就一點兒也不會盛氣凌人、傲慢自大呀!
一想到皇上,花吟霜的心忽然掀起一陣隱約的騷動,腦中也驀地浮現(xiàn)那抹頎長的身影以及那張俊美非凡的臉孔。
說也奇怪,這幾日也不知怎地,她不只一次地回想起那天她偷覷皇上,結(jié)果卻不小心看得失了神的情景。幸好那時皇上沒有怪罪她的大膽冒犯,否則她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話說回來……順仁哥為什么要問起樂平郡主和谷小姐的事呢?
花吟霜本想要開口詢問的,但看見程順仁已喝完了雞湯,她立刻拋開心中的那絲疑惑,笑問:“怎么樣?雞湯的味道還可以嗎?”
“豈止還可以而已?簡直美味極了!”程順仁贊道。
聽見這番稱贊,花吟霜更是眉開眼笑。
“這是我親手做的呢!”
“吟霜真是好手藝!
“因為我娘生前一直告訴我,想要當個好媳婦兒,一定得有好廚藝才行,所以我只要一得空就會學(xué)這些。”花吟霜說著,白皙的雙頰染上了淡淡的紅暈。
自從八歲那年,順仁哥救了她一命后,性情敦厚的娘便一直叮囑她絕不可以忘了這份救命之恩,要她不只得一輩子銘記在心,還得努力報答他。
娘的這些叮囑,她幾乎都能倒背如流了,自然也將順仁哥的救命之恩牢牢地記在心中,從沒有一天忘記過。
她甚至還記得娘曾經(jīng)說過,倘若不是當年她還只是個八歲大的孩子,像這種救命之恩,就算是以身相許,用自己的一輩子來報答也不為過。
這幾句話,當時年幼的她似懂非懂,卻不知怎地清楚地記了下來。隨著年紀漸長,她才終于明白了娘的意思,而那幾句話也早已深植在她的心中。
她認定了自己得要一輩子報答順仁哥的恩情,也一心想著要嫁給順仁哥,當個稱職的賢妻良母。
而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年滿十八,到了適合婚嫁的年紀,只要順仁哥開口求親,她一定會應(yīng)允的。
這些年來,她只要一得空,就會來到順仁哥的身邊,竭盡所能地對他好,他應(yīng)該是明白她心意的吧?
花吟霜悄悄瞥了程順仁一眼,想瞧瞧他的反應(yīng),但也不知道他是正好心不在焉,還是真的沒聽出她話中的意思,就見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特別的反應(yīng),像是什么也沒聽見似的。
她輕蹙起眉心,感到有些泄氣。
就在她心想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暗示得更明顯一些的時候,程順仁突然開口道:“雖然晚上才要輪值,但等等我就得要開始做一些準備了呢!”
“啊?真的嗎?”花吟霜立刻收起了空碗,體貼地說:“那我不妨礙順仁哥,先回去好了!
“辛苦你了。吟霜,如果照顧寧陽大長公主忙不過來,往后你就別太常過來了,要是耽誤了正事,害你受罰那可不好。”程順仁開口叮囑。
聽了這幾句話,原本還有些泄氣的花吟霜,很快又重新振作了起來,臉上也再度綻開笑容。
“不會的,多謝順仁哥的關(guān)心!
她心想,順仁哥是因為怕她耽擱了正事,會受到寧陽大長公主的責(zé)罰,所以才會刻意不響應(yīng)她的期待吧!
伺候了大長公主這么多年,她很清楚大長公主是個寬厚仁慈的人,絕不會禁止她談?wù)摳星,甚至是反對她出嫁的?br />
或許下一回,她該讓順仁哥知道這一點,那么他的心里就不會再有什么顧忌了吧?
花吟霜捧著空的湯碗,開開心心地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