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樊爾軒刻意等樊重拿著釣具出門后,才踏入鄭氏的院落。
鄭氏從昨天起就擔心他會將帳本交給樊重,把下人們都遣出去后,她也不跟他廢話,直接問道:“你到底想做什么?為什么不跟你爹說?”
樊爾軒淺淺勾起笑,“二娘,我是來跟你談交易的!
“什么交易?”鄭氏只覺得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樊爾軒挑了張椅子坐下,如閑話家常般說道:“說真的,這些年來,二娘你確實把家里管理得很好,對爹也很用心,他之前生病的時候,多虧你細心照料才能那么快好起來,所以我一直都不想和你計較,想與你和諧相處。可惜是你親手毀了這份和諧,如果你還想待在這個家……”他頓了頓,指節在桌上敲打幾下,“你最好老實的把掌家權交給我娘子。”
其實他會這么做,是考量到若揭發鄭氏的行為,父親只怕在大受打擊下舊疾復發,這個家可能會變得四分五裂,所以才會主動找上鄭氏談條件。
鄭氏憤憤不平地道:“我掌著這個家快二十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竟要我把掌家權交出來!”
樊爾軒語氣變得犀利,“你別無選擇,這事若報到爹那里,你難道不怕被爹休棄嗎?”
鄭氏咬著牙,“我每個月攢著那一點錢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爾棋和爾雅,我只是想多留點銀子給他們……”
“他們也是爹的孩子,難道爹會虧待他們?”樊爾軒打斷她的話。
一提起這個,鄭氏就有說不出的怨恨,“比起繼室生的孩子,你爹更看重你和你大哥,你大哥已經不在了,你又是當家,你爹肯定會把大半的家產都給你,到時爾棋該怎么辦?他怎么說也是嫡子。
“因為怕家產會變成我的,所以你才會這么做?”樊爾軒嘲諷的道:“這何止一點錢,被你藏起來的那本帳本可是虛報了五百兩!”
“那是……”鄭氏心虛得說不出來。
樊爾軒替她把話接下去,“是爾棋過年時在賭場賭輸的錢吧,昨晚我讓人查了,你怕他被債主斷手斷腳,只好幫他還債,這事要是被爹知道了,別說爾棋會被爹狠狠打一頓,你擅自動用府里的錢,爹恐怕也會對你失望透頂!
鄭氏死死咬著唇。
他又敲打幾下桌面,“要是再加上你那個親弟弟要你幫他搶我跟西域人生意的事……”
聞言,鄭氏臉色瞬間刷白,尖聲嚷道:“別說!”
她怕丈夫知道她做的事后,會用厭惡的目光看她,這些年來,她那么努力持家,都是為了丈夫,想贏過死去元配在他心里的地位。
樊爾軒站起身,淡然的看著她,“只要你把掌家權交出來,你所做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不告訴爹!
鄭氏咬牙切齒的握緊拳,指尖都刺痛了手心。
樊爾軒當然知道她的不甘心,“這是你最后一次機會,要是做不到我的要求,不只你會有事,屆時爾棋闖的禍也會被爹知道,就連爾雅也會求不到她想要的好親事!闭f完,他欲踏步離開房內,又停下來警告道:“還有一件事,你最好別試圖動我的妻子!
鄭氏氣到扭曲臉都了,樊爾軒離開后,她一把將桌上的物品全都掃落在地,恨得牙癢癢的,但她知道,她只能照著他的話去做。
于是,隔沒幾天鄭氏就找上汪孟梨,慎重其事的說要把掌家權交給她。
為表示她是真心懺悔,鄭氏不只將掌家權交出,更表明從此不再過問府里的事,只想服侍好樊重,管教好兩個孩子,安度余生。
汪孟梨完全沒想到是樊爾軒威脅鄭氏交出掌家權的,反而在心想樊爾軒真善良,竟愿意不計前嫌的原諒鄭氏,那么她也該放寬胸襟原諒鄭氏,再給她一次機會。
得到掌家權對汪孟梨來說是意外之喜,代表離她復仇成功的日子更近了。
若身為主母,她能運用屬于她的那份月錢做點小投資,錢滾錢,也能栽培心腹幫她做事,有了自己的錢和人脈,還怕找不到李瑤月害死她的證據,報不了仇嗎?
于是,汪孟梨開始向鄭氏學著管理府里的事務,這對她并不難,倒是鄭氏看到她時總是很客氣,讓她覺得哪兒怪怪的,哪里知道鄭氏是怕惹她一個不高興,樊爾軒會找她算帳。
在那之后,樊爾軒也和那位西域客戶正式簽下合同,往后在日新商行每家店鋪都買得到來自西域的珍貴貨品,曰新本身的產品也會被帶到西域販賣,這對雙方都是很有利潤的,是個雙贏的生意。
談妥了這筆大生意,樊爾軒終于得閑帶著汪孟梨出外玩了好幾天,兩人夜里在山上的木屋住,餓了就到溪邊釣魚來吃,汪孟梨玩得不亦樂乎,每天都徜徉在快樂之中。
他們入夜后也會練習親吻,樊爾軒的吻變得愈來愈熱情如火,每每都快讓她招架不住,臉紅到快冒火了,讓她時常在練習完后一個人沉浸在甜蜜里傻笑著。
樊爾軒是那么疼寵她,汪孟梨有時候會冒出一個念頭,如果可以忘記復仇的事,和他這么快樂的過日子該有多好,但即使她過得再快樂,偶爾午夜夢醒,她仍會忍不住掉眼淚,仍然心有不甘。
不久,她想起爹娘的生辰快到了,內心也益發沉重,爹娘是同一天生辰,兩人感情非常好,好到在知道娘親生下她便無法再生育后,爹寧可只有她一個女兒也不愿意納妾,往年她都會為爹娘慶祝生辰,會當他們的開心果逗他們笑,可如今,爹娘白發人送黑發人,她已不在他們身邊……
而在她死前一個月,她本來看上了一件飾品,買下后放在自己房里,打算等爹娘過生辰時再送給他們當賀禮,沒想到她會沒機會送出。
汪孟梨真想將那份賀禮送給爹娘,但她不知道該如何向樊爾軒開口,請他幫忙,當初是她選擇隱瞞身分,現在想說更是難以啟齒,她也因此變得悶悶不樂。
“唉……”汪孟梨坐在桌子前,雙手撐著下巴,忍不住又是嘆息。
“二少爺,二少奶奶已經嘆息第二十遍了!毕阆銓μみM房間的樊爾軒說道,難以相信她無所不能的主子居然會嘆息。
樊爾軒看到汪孟梨一連幾天食欲不振,大概猜得出是跟她爹娘的生辰有關。
他讓香香到外頭候著,然后朝妻子踏近一步,在她面前揮了揮手,“娘子?”
“啊,相公,你回來了!”汪孟梨回過神,從椅子上跳起來,想熱烈歡迎他,卻顯得無精打采。
樊爾軒在她臉上兜了一圈,裝得一副失落樣,“娘子,你最近瘦了,是為夫做的菜不好吃嗎?”
汪孟梨馬上搖頭,“不,不是的,你做的菜很好吃!”
“那是身子不舒服?”
“不,我壯得像頭牛!”
“心情不好?”
汪盂梨說不出話了,她心里的苦該怎么說?
樊爾軒摟摟她的肩,“心情不好啊……那我帶你去散散心吧,我舅舅、舅母大后天要過生辰,他們兩人同天生辰,感情很恩愛,你跟我一塊去祝壽吧!
汪孟梨真是太吃驚了,連聲音都在發顫,“我真的可以一起去嗎?”
“當然可以,你是我的娘子,我想將你介紹給他們認識!狈疇栜幤鋵嵲缇拖霂タ纯此锪,他知道她肯定會想念他們,現在正是個好時機。
汪孟梨一掃內心陰郁,歡天喜地的道:“那我要幫忙準備生辰賀禮才行!只剩三天,動作得快一點!”
樊爾軒將她的喜悅看入眼里,知道她多想念她爹娘,暗暗為她心疼,“我們還會在那里過一夜!彼胱屗退锵嗵幘靡稽c。
“真的嗎?太好了!”汪孟梨歡喜著,她終于不必像陌生人一樣遠遠的看著爹娘,她可以用侄媳婦的身分見爹娘,親近他們,和他們說說話了!
汪孟梨原本盼著爹娘生辰那天快點到來,晚上還興奮到睡不著,然而到了那一天,當馬車停在第一糧行前時,她竟感到近鄉情怯,坐在車內動不了。
“娘子,你不下車嗎?”樊爾軒在外頭等著她,心里好笑地想,她這是在害羞嗎?
“我當然要下車了!”汪孟梨大聲的回應,然后深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踏下馬車。
當她踏進第一糧行里,望見熟悉的周遭和人們時,她終于有了真實感,內心有著無與倫比的感動。
她真的回家了!
樊爾軒看到她開心的樣子,也會心一笑。
“表少爺你來了!”
“表少爺好!”
伙計們對樊爾軒是熟悉的,看到他來了,此起彼落的招呼聲響起,由于他們沒見過他身后的女人,都好奇的問著。
“表少爺,這位是你的夫人吧?”
“長得那么美,一定是的!”
“對,她就是我的妻子!狈疇栜幋蠓降牡,將汪孟梨往前拉。
“你們好!蓖裘侠娓袆拥拇蛘泻簦匠6己瓦@些伙計打成一片,她真想念他們。
伙計們見她沒一點官家小姐的架子,為人親切又客氣,對她的印象都很好,紛紛贊美道:“表少夫人真是個美人!”
“表少爺真是好福氣呀,娶到了美人!”
“祝表少爺和夫人早生貴子!”
走在后面的二胡和店里的伙計很熟,早聊起天了,香香則驚嘆這糧行真大,四處張望著。
接著,樊爾軒帶著汪孟梨往后頭走,糧行后有一棟宅院,汪父、汪母就住在這兒,平日想到糧行近得很。
這時的汪父、汪母聽到伙計通報外甥來了,正要到店里去迎接,恰巧在屋子外遇個正著。
當汪孟梨看到自家爹娘,眼淚差點潰堤,她真的好想念他們,但她要是嚎啕大哭肯定會嚇壞人,只能強忍住。
“爾軒,你來了!”汪氏夫婦見到他都開心極了,再看到他身邊的年輕婦人,相視一笑,“這位就是你的媳婦吧。”
樊爾軒點頭,“舅舅、舅母,這位就是我媳婦,她叫如茵!
“舅舅、舅母好……”汪孟梨沉住氣跟著樊爾軒喊,卻難掩緊張神色,忍不住又做起摸頭勾發的動作,最后傻笑起來。
“爾軒的媳婦真漂亮!蓖裟笣M意的道。
“你們兩人真相配!”汪父直點頭。
汪孟梨眼睛眨也不眨的,直勾句盯著他們看。
汪母注意到了,打趣的道:“爾軒,你這媳婦一直盯著我們看呢!”
聞言,汪孟梨高興又慌張,支支吾吾的道:“那、那是因為舅舅和舅母看起來很慈祥,很親切,所以我忍不住看久了點……”
“想看就看吧,沒關系!蓖舾腹笮,對她頗有好感。
汪母在這時察覺到汪孟梨的小動作,感覺像極了死去的女兒……她搖了搖頭,不再多想,向前握住外甥媳婦的手,真誠的道:“如茵,咱們夫妻都把爾軒當自家兒子看待,爾軒就交給你了。”
“是,我這輩子會好好待相公的。”她豪邁地道。
聽她這么說,汪氏夫婦都噗哧一笑,樊爾軒聽得傻住,沒好氣的笑了。
看到眼前的外甥媳婦就讓她想起女兒,汪母忍不住黯然神傷,“爾軒,要是梨兒知道你娶了這么漂亮的媳婦,一定會很高興的!
“好了,別說這個了……”汪父安慰的拍拍她的肩。
汪孟梨看到爹娘為她傷心,真想對他們說她就是梨兒,卻說不出口。
樊爾軒看在眼里,為他們一家人感到難過,明明最親的人就在眼前,卻無法相認,但要梨兒說出身分豈是容易之事,何況他也怕舅舅、舅母不相信,只能待日后再說了。
他在心里嘆口氣,轉頭讓二胡將他準備的賀禮遞上,“舅舅、舅母,今天是你們的生辰,祝你們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汪孟梨忍下激動的情緒,也祝賀道:“我祝舅舅、舅母……”她頓了下,說出她最大的希冀,“每天都恩恩愛愛、開開心心的、無憂無慮!
“說得好!”汪氏夫妻開心一笑。
接著,樊爾軒將賀禮從盒子里一一取出,“這茶葉是我送舅舅的,布料是如茵送舅母的!
“這茶我愛喝極了,爾軒,你真了解舅舅!”汪父豪爽的道,看起來心情很好。
“這家布店的布我很喜歡呢,顏色我也喜歡。謝謝你,如茵!”汪母答謝道。
汪孟梨很開心,她就是知道娘親喜歡這間布店的布料,特別買的。
汪氏夫婦看著自個兒的賀禮,交換了放心的眼神。
他們知道外甥的婚配是鄭氏所安排,起初還有點擔心,怕鄭氏隨便挑個人,看來這位姑娘非常好,不用擔心了。
“別一直站著,進廳里坐下,一塊喝茶吧。”汪父招呼的道。
一行人進了宅院大廳里,圍著一張桌子坐。
看丈夫吩咐伙計煮茶,汪母也喚來婆子送上幾盤點心,熱絡的朝樊爾軒夫妻道:“喝茶配點心最好了,你們快嘗嘗看!如茵,可別客氣!”
汪孟梨向來最愛吃了,當然不會客氣,但桌上這幾道點心她從來沒看過,一道長得像魚,一道是用竹箋串著長得像湯圓的丸子,一旁有花生糖粉,另一道是呈淡黃色的四方型糕點,她有點不知從何吃起!斑@些是……”
汪母笑著介紹道:“這是雕魚燒,里面包有紅豆,這是糯米團子,用糯米做的,沾著花生糖粉很好吃的,還有這個最特別了,叫做蜂蜜蛋糕,是用面粉和蜂蜜做的!
汪孟梨先挑了蜂蜜蛋糕吃,一入口眼睛為之一亮,面粉一般是做包子面食用的,她從不知道也能做出這樣松綿的口感來,淡淡蜂蜜香更添風味,“好好吃呀,好特別的味道!”
樊爾軒也跟著她拿了一塊吃,驚艷的朝汪父、汪母問道:“這上哪買的?”
汪父和汪母相視一笑,汪母回道:“這些都是瑤月做的呢,她剛好和俊生出門了,要不然就可以和你們一塊吃點心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