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輪早班和晚班?”他神色平靜,像閑話家常般。
“嗯。”連她輪什么班他都知道?他去班表的嗎?為什么要這樣做?
“晚餐我回來吃,再接你過去上晚班!
“你、你晚上有門診嗎?”不對啊,醫師的門診時間是固定的,她記得今天婦科的晚間門診,不是他。
“沒有,我頭發長了,想去剪短,晚上沒門診,正好可以利用這時間去剪個頭發,那家發型工作室就在醫院對面!彼麡O少像這樣對女人解釋什么,但這些話,就這么順口而出了。
她看著他,竟有些無所適從了。這樣的他,雖不算熱絡,但依他的性子而言,已是很難能可貴了。
見她用古怪的眼神瞧他,他似也不以為意。別說她覺得奇怪,他也發現到自己的不一樣,真要探究起來,也不是一時一刻就能理得清的。
他唯一能確定的是,上次爭執時,她那像是放棄什么的表情,還有獨自一人上樓的落莫背影,都教他心底感到恐慌,他不愿再見到她那種絕望的神色。
“等等坐我的車嗎?”他放下碗筷,抽了張面紙擦凈嘴巴。
她想了想,搖頭!安涣耍疑贤暝绨嗪筮要去心心的工作室,還有……”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確定他的神情未有太多波動后,才又接著說:“冰箱沒什么菜了,你晚上不是要回來吃?所以我得去黃昏市場一趟!
“嗯,那我先出門了。”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她隨即起身,跟在他身后。
他在玄關換了鞋后,開了大門,才走出門口,便感覺一陣冷意襲面,他倏然轉過身,看著她單薄的身子和底下裸露的兩條小腿!巴饷嫣炖,等等騎車多穿件衣服!
“好……”她倚在大門邊,垂著眼簾沒看他。她知道自己動了,原本堅定不再有期待的心,正騷動著。
“進去吧,我走了。”他又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她低垂的視線落在前頭的那雙大腳上,直到他消失在她的視線內,她仍沒有抬頭看他。
她想不通的是,為什么他會有這樣的改變?
在康生婦幼醫院的對街,有家規模不算小的發型工作室。
黎礎淵一開始是貪近,所以在那里修剪頭發,后來則是因為習慣了設計師的風格,就干脆都在那里整理他的頭發。
他一踏進工作室,柜臺的接待人員隨即認出他來!袄栳t師,來剪頭發嗎?”
“嗯!彼瓚寺暋
“一樣是找小琳吧?”
“就三號設計師!笔裁戳岬?他不清楚,只記得是三號。
接待人員隨即撥了電話,沒多久,就見一名頂看亞麻色大波浪卷的女人,從里頭走了出來。
女人彩妝濃艷,笑得很甜,她領著黎礎淵,身后跟了個助理,三人走到了角落的位子。
“黎醫師請坐。”她知道這男人喜歡角落的寧靜,只要他一上門,這個位子一定是他的。她為他披上毛巾,再套上圍巾后,噴濕他的發,然后要助理倒了些洗發乳,開始為他洗發。
他想起什么,從鏡子里看著女人!霸趺床幌燃粼傧矗俊彼浀藐惪珊秸f過,干發剪出來的長度,比較不會出現過短的現象。
女人楞了下,才說:“我們一向都是先洗,然后趁著頭發濕著時才剪的,頭發濕著,可以拉得比較直,剪出來的頭發也會比較整齊!
是這樣嗎?陳可航的說法是頭發是有彈性的,干發剪才能抓到最適宜的長度。
他仔細思量,一般人不會頂著一頭濕發出門,濕發時剪短的頭發,干爽時一定又和濕發的狀況不大一樣,那么干著頭發剪出來的發型,才是比較適合自己的吧?!
他看了女人一眼,說:“等等先把我的頭發吹干再剪吧。”
女人看著他被助理搓出滿頭泡泡的頭發,雖不以為然,但仍是應了聲。
“還有,她的指甲太長了,抓得我有些痛!彼浀藐惪珊降氖謩藕芮‘敚埔膊皇怯弥讣酌妥ニ^皮,比較像是用指腹在按揉。
“會痛呀?!那我讓她輕點喲!迸宿D而看看助理,說:“輕一點,不要使力,用揉的。”
感覺頭上的手指像在敷衍,他濃眉一壓,表情沉了下來。
不高興了嗎?他是上門的客人,怎么他的要求他們做不到?那次他惡意整了陳可航,開口要她按摩,她可是做得相當好,她……慢,怎么他現在腦海里想的凈是她?
助理的雙手下移到他頸后,揉捏著他的頸背,他還不及細想,隨即又開了口:
“耳朵下面那里……不是,是耳垂下面不,你的手要往外一點……這樣又太外面了……”記得陳可航上次按摩了他耳垂下的穴道,很舒暢的,怎么現在感覺老是不對?
“上面一點!彼行┎荒土恕!澳阏也坏侥莻穴道嗎?”
“黎醫師,不好意思,她是真的沒按過那里,因為我沒有教過她,我們這里沒有客人這樣要求過……”女人出聲為助理解釋。
這里遇上的客人多數是要求按個頭皮、太陽穴、頸背到脊推,還有兩肩,他們懂的也就這些,畢竟這里是發型工作室,不是按摩院,怎么可能什么穴道都懂?!
“不知道就算了,但能不能請你稍用點力?”他直接看著那位助理!澳阆駴]吃飯一樣……”
就這樣,他一直嫌東嫌西,這樣也不好,那樣也不對,弄到助理兩眼都淚汪汪了,他仍是不滿意,一直到他走出那家發型工作室。
她的想不通,想了一整天,還是找不到答案。
陳可航把桌上的病歷全部收妥,迭放整齊,看了眼還在用電腦的許醫師,然后開始整理診間。
下午在心心的工作室,提了這件事,一直看黎礎淵不順眼的心心當然又是大罵一番,說他精神分裂、說他雙重人格、說他……反正心心口中的黎礎淵,絕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而她自己呢?她一整天都在想這件事,卻沒有辦法抓到他的心思。
說是為了得到康生,但家里只有他和她,他其實不必改變他的態度。因為在家里,他待她好壞也只有他們兩人知道,沒有誰會看見。若不是為了康生,那么可能是因為感情嗎?
可也不對,因為他們的婚姻不是建立在感情上頭,他也沒有在這段婚姻生活中愛上她,所以他怎么可能因為感情而改變對她的態度?
但若不是有了感情,他怎么會親口告訴她,他要回家吃晚飯?他又怎么會要她騎車時,多添件衣服?會說這樣的話,不都是因為有了感情,才會這樣說的嗎?
然而,她是不是真能朝著他對她也有感情的方向去想?會不會只是她自己的自作多情?也許……也許他只是厭惡了爭執,所以才試著改變態度而已,她何必這么敏感?
把內診間和超音波室的燈都關了后,她走出來,見許醫師正好也關了電腦站起身,她朝他輕點了下頭。
“你要下班了?”許醫師鏡片后的目光很柔煦。
“嗯,要下班了!彼α诵Γ韲档牟贿m讓她輕咳了聲!霸S醫師應該也要下班了吧?”
“是啊,我也要下班了!彼摰羯砩系尼t師自袍,穿上自己的外套。
“那么,我先走了,再見!彼I首后,轉身踏出診間。
人才走出診間,就聽見身后的男人喚住她!翱伞珊?”
她微怔,回過身子,看著神色有些靦腆的男人!霸S醫師還有事嗎?”
“我--我能叫你可航嗎?”透過鏡片,她看見他那雙眼眸寫著企盼。
陳可航笑了笑。“可以啊,大家都這樣叫我!
“那……”許醫師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略帶著不好意思的神情開口:“可航,你等一下還有事嗎?如果沒有的話,我想約你去吃個宵夜。我知道這附近有家燒烤很好吃,你--你吃燒烤吧?!”
有些意外這許醫師竟然是要約她?她其實也有些餓了,也聽其他同事說過那家燒烤店的東西真的很好吃,他的邀約令她心動,但想起她是坐黎礎淵的車過來,等等他也會送她回去,這樣似乎沒辦法答應了……
“許醫師,我其實也想嘗嘗那家店的東西,不過我今天是讓家人送過來的,等等要坐他的車回家,恐怕不是很方便!彼畹赜昧恕凹胰恕,畢竟她和黎礎淵情況特殊,并不適合將關系公開。
“這樣……”許醫師的笑容僵了。
“真的不好意思,你可能要約其他同事了,設事的話,我先走了!彼h首,轉身就要離開。
“可航!”雖然被拒絕,但感覺她并不討厭他,于是他猛然捉住她的手腕。“既然你也想試試那家的燒烤,不如--你打個電話給你家人,說你要和同事去吃東西,然后我再送你回家,這樣好嗎?”
回首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她抬眸,撞進鏡片后那雙飽含熱切和期待的溫柔眼眸,如果--如果黎礎淵也能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該有多好?
“恐怕沒有辦法!标惪珊降难凵衤詭敢!拔夷莻家人比較嚴格,不希望我太晚回家!
“嚴格?難道你還有門禁?你都幾歲了,為什么還要對你這么嚴格呢?是你爸嗎?”許醫師兩手都握住她的手腕了,語聲有些渴切。他注意這個女生有好一陣子了,只不過很少和她同一個診間工作,他好不容易有機會開口約她。
“是--”陳可航咬著下唇,不知道怎么對他說。
“是我!焙龅,一道聽來略帶泠沉的聲嗓,在廊道的另一端響起。
“是……黎醫師?”許醫師轉過臉龐,看著那全身上下充滿威嚴氣息的男人。
這男人高大英俊,是院長的兒子,是傳閬中康生的未來主事者,他不明白這樣的男人,會和她有什么關連?
“她口中的那個家人是我。”黎礎淵走近,語聲低沉!霸S醫師,你怎么能在上班時間約女同事,打女同事的主意?”
“呃……”門診都結朿了,這樣還算上班時間嗎?“我只是和她聊聊!
“聊聊?”他瞪著許醫師握住她手臂的手掌!傲牧男枰玫绞?”他上前一步,一把勾住她纖瘦的腰肢,攬進自己胸懷!霸S醫師難道不知道本醫院嚴禁醫師對護理人員毛手毛腳嗎?”
毛手毛腳?許醫師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他勾在人家腰上的手臂。誰的手比較毛?
“特別是結了婚的護理同仁!崩璧A淵又補了一句。
“結了婚?”許醫師訝然,聲線揚高!澳闶钦f、說她……結婚了?”
“我有必要騙你嗎?”
“可航,你真的結婚了?”許醫師難以置信。
陳可航不明白黎礎淵這番話的用意為何,更錯愕他突然的親密舉止,這樣被他摟著,還是在同事面前,讓她尷尬又困窘不已。
“是,我結婚了!彼⑽⒌褪,直到這刻,她才從許醫師震愕她結婚的神情中,隱約明白他約她吃燒烤的用意。
“真的假的?你要是結婚了,為什么從來沒聽你提過你老公?也沒見你老公出現過?你們感情不好嗎?”許醫師追問。
“我--”她抬首,想著適當的說詞時,那摟著她的男人搶在她前頭說話了。
“我們感情很好,多謝關心!崩璧A淵摟緊了妻子。他神情冷肅,像在壓抑著情緒。
方才,見時間已到了九點,該是她下班的時候,知道她得整理診間,他還在外頭多停留了一些時間,然后又進到辦公室坐了好一會兒,才踏出辦公室尋她,沒想到竟讓他撞見別的男人邀她去吃燒烤的畫面。
他心頭不痛快,像自己的所有物將要被霸占一樣,他明白他若不出手,她就要被搶去了吧?!屬于他的東西,豈能這樣被搶走?
“你、你們--”許醫師聽出端倪,瞪大了眼!澳銈兪欠蚱蓿俊
“是,我們是夫妻,以后請不要公然調戲我老婆。”他語聲沉冷。
他那句“我老婆”讓她聽了心頭一跳,臉蛋悄悄生出紅暈,她緩緩揚睫,側眸看著他。
他的言行舉止讓她愈來愈看不懂,不是說好了不在醫院公開兩人的夫妻關系?怎么他現在非但說了出來,還用了“我老婆”這三個字?
見陳可航沒有出聲反駁,許醫師總算覺醒,他尷尬地頷首。“抱歉,我不知道陳小姐和黎醫師的關系。以后,不會再私下約陳小姐了。我先走了,再見!痹捯徽f完,他隨即快步離開。
她看著許醫師離開的方向,有些不忍,即使她知道自己已是有夫之婦,不該對其他男人產生同情心,但坦白說,黎礎淵處理事情的手法真的有些狠。
“還看?怎么,很舍不得他離開嗎?”見自己的妻子仍盯著那道男性身影,他不是滋味地開了口。
“我只是在想,你這樣對許醫師,會不會太狠了?”她收回目光,垂看眼睫盯著自己的鞋尖。
“狠?”他揚眉,聲嗓微揚,哼笑了聲。“我這樣叫狠?那么我請問你,我說的話難道是假的了?我們不是夫妻嗎?”
她想了想,點點頭!笆,我們確實是夫妻,不過,我們的情況和一般夫妻不一樣!
他一楞,隨即反應過來!熬退闱闆r不一樣,但只要我們一天是夫妻,任何男人都別想約你出門。走吧,該回家了。”他不想再繼續這話題,松了放在她腰間的手,邁開步伐。
任何男人都別想約她出門?他這樣,算是一種占有欲的表現嗎?
但,真是占有欲嗎?不,別傻了,他怎么可能對她有占有欲?應該只是自尊心作祟罷了。
是了,應該就是這樣她嘆口氣,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