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懷璧冷哼一聲,“算你識相,過來得還算快。令狐衛那家伙,素來磨磨蹭蹭的,明日就該撤了他的職才對!
“殿下不要胡鬧了!彼裏o奈地以左手按住他的手臂,仰看頭看他,“若殿下真的想早日抓到逃犯,不如由殿下直言相告--前日你對我說的那個會不利于我的人到底是誰?也讓他們查案有個方向!
他一下子愣住了。當日他那句話本是順口胡編出來的瞎話,就為了嚇她,哪里會想到一語成鑿,竟真的會有刺客到她府上行刺?!但他現在該怎么和她說出實情?
見他忽然語塞,令狐問君只當他不愿意說,便低眉輕嘆道。“罷了,殿下不肯說我也不強求,只是此人目的未達成,可能還會再來刺殺──陳大人,先不必急看追查兇手,你和令狐衛先調集兵馬人手護住這丞相府,我并非怕死,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圣懷璧被她說得臉色一陣青白,心中明白她在怪自己都到了生死關頭還不肯說出實情,將他看作陰險狡詐的小人了。
他狠狠地瞪著窗外,說!澳阋膊槐刂,那刺客我自會幫你緝拿到案,就連那幕后黑手我也會幫你一并揪出來,碎尸萬段!”
他話中的狠辣絕情讓令狐問君打了個哆嗦,抬眼對上他火辣辣的視線,那雙黑眸中熾熱燃燒的光芒,昭示看他這回絕非是在戲澹玩笑,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她卻有一種濃濃的信任在心頭滋生。
縱使他平日有千萬般的頑劣不正經,大事面前,他終究還是有皇子的威儀和氣勢。暗中刺殺她的人若是知道在殺她之際還得罪了這樣一個魔頭,也許也會后悔吧。
想到這里,斷指的疼痛仿佛減輕許多,她竟不自覺的露出一抹微笑來。
圣懷璧盯著她唇角的這抹微笑,卻眉心緊夔,全無一絲笑意。
倏地,他抽身離開廂房,疾步奔出丞相府。
圣懷璧走入雀靈苑,揚聲問!靶≈x呢?”
一名長得輕靈俊秀的高眺男子應聲走出,躬身回應,“殿下有何吩咐?”
他咬看牙根說!皫臀胰ゲ閮蓚人。這兩人剛剛去了丞相府,刺傷了丞相!
小謝一震,“是丞相的仇人?”
“她在朝中才多久,做事向來謹慎,不至于和人結下這么大的仇!笔谚道湫Γ拔也履莾扇吮静皇且獨⑺,而是要殺我的。”
他再一震,躬身道!笆,那屬下知道去查誰了!
“三天之內,我要消息。就算揪不出那幕后黑手,這兩名刺客我也要。”
聽他說得咬牙切齒,小謝問!暗钕率且钊诉是死人?”
圣懷璧冷哼一聲,“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不管他們的主子有多難惹,總之我一定要把這兩人抽筋扒骨,千刀萬剮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屬下知道了,三天之內必定給殿下答復!”小謝一躬身,迅速離去。
立在原地,他手心依然是冰涼一片。
剛剛令狐問君那一身鮮血的樣子是他今生所見過最恐飾的情景,并非是他見不得流血殺人,縱使現在有千萬人在他面前人頭落地、血流成河,他也可以做到冷眼旁觀。
他所恐懼的是,前一刻還在他陣中輕顫著被他擁吻的那女子,下一刻竟滲遭毒手,而他,本有能力護她周全,卻因一時大意鑄成大錯!
她沒有因為斷指而有過一句埋怨或痛呼,但那一刀卻似是斬在了他的心上。
為了這個皇朝,他早有覺悟會付出血的代價,但怎么也沒想到這代價,竟會從他身邊的人、從他最在意的這個女人身上開始。
傷了他的人,羞辱了他的顏面,他豈豁再玩笑以對、一笑置之?
她今日付出的這一指,來日他必要對方千倍萬倍的償還!
令狐問君遇刺斷指之事瞬間傳遍圣都,即使已經入夜了,文武百官依然接連不斷地前來探病,她因傷后疲累,只好命人一律擋駕,說她已累得睡了,那些官員方才散去。
但是等到天色又更黑了些的時候,家丁跑來稟報,“丞相大人,陛下來了!
她一驚,慌忙起身接駕。
圣皇早已陰沉著臉大步走了進來,用手按住她的肩磅,吩咐她說!疤芍,不要下地,讓朕看著你的傷勢!
“驚動陛下是微臣之罪!彼⑽⒁恍。
但圣皇的臉色比她難看得多,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會出現刺客?圣朝幾十年都沒有這種事了,光天化日竟敢公然行刺朝廷重臣,那兩人你認得嗎?”
“對方蒙著面,所以認不出來。”
“除了你,聽說還死了人?”
“是四殿下帶來的兩名隨從。”她不好說死的那兩人是男寵。
但圣皇聽她提到四皇子,明顯一證,“懷璧當時也在這里?”
“是……四殿下來和微臣說點事情。”
圣皇的臉色倏然變得更加陰沉,“那兩名刺客沒說什么?”
“沒有,他們從頭至尾只說了一個字。”
“何字?”
“殺!
他勃然大怒,“這還得了?我圣都土地上竟然有如此猖狂的人?朕豈能容他?!令狐衛呢?”
令狐問君答道。“剛剛他已經來過了,問了情況之后,現在回去差人調查。刑部尚書陳大人也主張聯合刑部一起會審。陛下,微臣的意思是,這件事可否就先這樣按下,暫時不要太張揚了?”
他盯著她,“為什么?你就不想早日抓到兇手嗎?”
“微臣想過,這兇手背后的主使必然大有來頭,否則也不會對微臣下這樣的重手,那人如此膽大妄為,必是有恃無恐,我們這樣大張旗鼓地去抓人,最多也就是抓到兩顆小棋子,若是能按兵不動,沉下氣來,反而能引蛇出洞。”
圣皇見她一張素白的小臉上毫無血色,手上裹看厚厚的白布,一身狼狽,卻依然神態從容、氣定神閑,不禁感慨道!皢柧,你在面臨大事上的氣度真的和你父親一模一樣。好吧,既然你有如此想法,那朕就把這件事全權交給你負責了。”
“微臣還有一事想請求陛下恩準!
“說!
“微臣想出使金城!
他眉心一緊,“你……當真這樣想的?”
聽到圣皇的話,令狐問君就知道他們君臣的想法是不謀而合了。
關于出使金城這件事,她早已想了好些日子,她剛上任丞相之職,沒有尺寸之功,眾人自然不會服她。
眼下圣朝最大的危機就是財政赤字,國庫無銀,倘若她能把銀子要回來,一是立下大功一件,好在眾人當中樹立威信,二則可以堵住悠悠眾口,讓圣皇立她為相之事不再成為其他臣子說三道四的把柄。
圣皇思付片刻,提醒說。“問君,這事你可要考慮清楚了,金城王病了很久,據說現在是由他們的公主主政,金城公主又是個很難纏的女人,你去找她要銀子,若是無功而返,這圣朝中可就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令狐問君舉起那只受傷的手,苦笑道!斑@朝堂之內也許已經沒有微臣的立足之地了,微臣若是連這件事都辦不好,這丞相之名豈不成了笑話?”
圣皇嘆了口氣,“懷向朕提議你來做丞相時,憑朕與他多年的情分與默契,便知道他不會看錯人,所以一口就答應了,F在想想,讓你一個女孩子來承擔這許多男人都不敢承擔的責任,朕和他,都太過冷酷無情了。”
她低垂眼瞼,輕聲回道。“陛下不必如此掛心,問君自出生之日起,就是為了圣朝活著,無論要微臣做什么都是應該的!
他輕輕拍拍她的另一只手,“真是個懂事的好女孩兒,不知道日后會有哪個男人慧眼識珠娶到你。不過你現在已是一國之相了,只怕也沒有哪個男人敢娶你,唉,朕不會又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吧?”
說到終身大事,令狐問君的眼前忽然閃現圣懷璧的臉,她只覺得雙頰發燙,尷尬地說!拔⒊即松鸀閲M忠,愿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早已抱定主意孤獨終老,人世間的情與愛,微臣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圣皇卻搖搖頭,“這情愛之事朕是過來人,最明白。有些事情是求不來的,但若緣分真的到了,你想往外推拒也無可奈何,只愿……得一知己吧!
因為圣皇默許了她出使金城的事情,所以待圣皇走后,令狐問君便急忙召集家中的蟀女先幫她收拾行囊,從這里到金城,一來一回至少要十幾天,路上所帶的東西雖不必太多,但也需事先整理好。
然后她思索了一下六部中尚未處理完的事,將亟待解決的列了一個長長的條陳,裝在匣子中,準備明日呈交給圣皇處置,在一切處理得差不多的時候,太醫上在她手上的麻藥大概是藥效退去,斷指處開始疼起來了。
她在人前時對這么重的傷表現得很淡然,但是現在四周無人,她忍不住皺起眉,打開床頭的一個藥箱,摸出一個布包來。布包里頭都是針灸用具,她自小只身在外,難免生病受傷,也就順便學了點岐黃之術,找到穴位之后,她用銀針灸住那個穴位,疼痛立刻減輕不少。
她順勢倒在床上,長長舒了口氣。今天這件事真是驚心動魄又讓人心寒至極。
靜下心的時候她問自己。到底那兩個刺客是誰派來的?又為何要殺她?
她在朝中任職不到一年,待人總是客客氣氣,雖然政見上難免會與太子或他人起爭執,但總不到要置她于死地的地步吧?倘若那些刺客真的是為了取她性命,那必然是她還得罪了某些人或是惹上了天大的事情而不自知,可她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并沒有惹上這樣的事。
那么,又到底是為什么會引來殺身之禍呢?那兩個刺客身懷絕技,有備而來,堂而皇之的入侵丞相府殺人,雖然丞相府并非皇宮內院,但也算是守衛森嚴了,對方敢來,顯然是抱了必死之心。
到底會是何人?所為何事?
猛然間她渾身一個激靈,突然想到別的可能--萬那刺客的目標不是她呢?
當時屋中所站之人,除了她,還有圣懷璧!
可是……圣懷璧雖然是皇子,手中卻未握有大權,并未如其他皇子一般掌理六部,殺他又有何用?
這念頭剛剛興起,就被她按了下去。圣懷璧雖然對她挑釁輕慢,但在其他人眼中卻是個相當受歡迎的皇子,全無結下深仇大恨的可能……應該是她多想了吧。
輕嘆一聲,她翻過身面對看墻,真希望至少能好好的睡上一覺,再去費心思考這些事情。
門外有人說話,聲音很輕,聽不清說的是什么,她猜想是下人們在議論刺殺之事,但她已倦了,懶得再呵斥他們,便閉看眼不去理睬。
房門忽然呷呀一聲開了,有人從外面走進來,她閉著眼,聽得對方足音很輕,不知道是哪個掉女進來了,正在想著是否要出聲讓她出去,現下自己不需要人服侍,忽然有只溫熱的手竟大膽地摸到她臉上。
她大吃一驚,翻身坐起,卻被人一把抱住,緊緊按在對方胸口上。
“放手!”她咬牙怒斥。這樣的大膽放肆,即使沒看見臉也可以猜到是誰了。
“不放。”圣懷璧抱得很緊,似是連讓她喘息的縫隙都不留。
她一只手受傷,使不上力氣,另一只手狠狠掐了他的大腿一下,想逼他松開手,但他雖然是松開了,卻只是松開一手,將她按倒在床上后,整個人又都壓在了她身上。
她氣得低聲罵道,“四殿下,我這里又不是青樓,您若要尋歡作樂就請另尋去處,不要把蠻力用在我這個受了傷的人身上。”
他的臉朝下坯在她的枕頭上,聲音悶悶地傳出,“我不是你想的那么輕浮!
令狐問君氣得冷笑,“殿下還說自己不輕浮?你平生會對幾個女子這樣又接又抱還一再輕薄的?我不信我是第一個。不能因為我是殿下的家臣,殿下就認為我可以任由殿下欺負,我令狐家可能是與你們圣天有不少的清愛糾纏,但不代表我令狐問君在身許圣朝之后,也要靠出賣色相謀得君寵!請殿下放尊重點,否則就算撕破臉,微臣也要請圣皇評評理了!”
他沉默良久,忽然低低地笑出聲來,緩緩抬起頭,與她近在毫厘的對視,“丞相大人,你在別人面前很少這樣長篇大論的,你這氣勢若是拿到朝堂之上,誰敢不服你?看來你這手似是不怎么疼了!
聽他提及斷指,她方注意到他的手正托看她的傷手,只是托得那樣小心翼翼,讓她這個傷者都沒有察覺到。
“你的府外,我已經讓令狐衛會同兵部調集了三百兵馬守護,再有刺客敢來行刺,傷你一分一毫,我就要抽了他的筋!”
他惡狠狠的表清讓令狐問君有些錯愕,問道!澳阌惺裁礄嗔φ{動令狐衛跟兵部的人馬?我這個丞相還沒有下令,來下越權了吧?”
圣咚璧笑嘻嘻地答復,“只是指點他一下,也不算是我下令的,詔令當然還是由父皇下的。對了,你這些日子哪里都不要去了,就在丞相府辦公吧,六部那里我也差人都打了招呼,讓他們從今日起就把公文都送到你這里來,不過父皇說了,你這些日子需要好好調養,可能連公文也看不了幾份!
她望著屋頂的橫梁,輕聲說!拔乙矝]有多少時間可以休養,今日我已經和陛下請旨要出國幾日,陛下也恩準了!
他的手臂一緊,聲音沉了下去,“出國?你要去哪里?”
“金城!
他的眉心擰成了死結,“是為了要銀子?”
“對!
他盯著她的眼看了半晌,花瓣般的嘴唇緩緩開闔,“我跟你一起去!
令狐問君驚得花容變色,像是又被人斬了一刀似的,斷然拒絕,“不行!”
他笑了,那詭異的笑容讓她不寒而栗。“我親愛的師父,你大概是忘了,我想做的事從沒有做不到的!
她的手不疼了,但是開始頭疼,她呻吟一聲側過臉去,“我累了,今天沒有力氣和你斗嘴,殿下請回吧!
圣懷璧輕呼一聲,“看我!差點忘了來找你的正事!彼麖膽阎刑统鲆粋小方盒,打開來,取出一顆藥丸塞到她的嘴里,“這是父皇的秘藥,益壽延年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可以補精血修元氣,幫你增進功力,總之有百利而無一害!
口中乍然被他塞入一粒藥丸,她還沒來得及反對,那藥丸就已經在口中融化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涼香氣化入唇舌之中。“這是朝露凝香丸?”她忽然想起傳說中的那味靈藥,“可這不是全天下也沒有幾顆嗎?”
“是啊,父皇那里也只有十顆。前年我生病時父皇送了兩顆給我,我沒舍得吃,一直留在手邊,現在就送給你了。你看我對你有多好,可你還一直喋喋不休地數落我的錯處!彼麑⒆约赫f得很偉大的樣子,連帶著又抱怨了她的“不知好歹”。
看著那張滿是無奈和氣惱的小臉,他心中一陣癢癢,湊到她的紅唇前。
“雖然自己沒福分吃,但是如蒙師父不棄,也讓徒弟聞一聞味道如何?”
她還沒嚴詞拒絕,他的舌尖已經伸進她的口內,勾走了她口中殘存的一絲藥香后,依然流連不舍地上下翻挑,興風作浪。
她不悅地皺著眉,心中也偷偷思量著是不是該趁勢咬掉他的舌頭解氣?只是他一旦吻起來就似是狂風巨浪一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直到他戀戀不舍地退出之后,還用舌尖舔了舔嘴角,一臉回味。
“這藥丸真的很好吃的樣子,看來我應該把另一顆也吃掉!彼敌χ硖傻乖谒磉,伸出一臂攬住她,忽然轉了個話題。
“既然我們要去金城,是不是該一起想想,路上該準備些什么?坐馬車還是乘船?要帶幾個下人……尤其是廚子,宮中只有張三思炒的菜我吃得最順口,不知道如果我和父皇借走這個人幾天,父皇肯不肯?”
“殿下,我還沒同意您和我一起去金城。更何況這是去做正事,不是去游山玩水,殿下那些講究就留在皇宮里吧。微臣此次輕車簡從,不想驚動黑羽和玉陽,殿下的這些習慣請恕微臣無法同意!
看她這樣不情不愿地皺看眉,想看她今天畢竟受了天大的苦楚,圣懷璧也不忍心再惹她生氣,只摟看她,將臉貼在她的肩膀上,柔聲道!昂,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我都聽你的。你不讓我帶那些人,我就不帶了,只是你身邊總要有些人手來保護你吧?這丞相府的人你挑幾個,我那里也挑幾個帶在身邊,人不用多,精明干練就好!
令狐問君側目瞪著他,“殿下連那些無用的男寵都要帶上的話--”
“不是什么無用的男寵!彼驍嗨脑,語意深沉,“今日我帶來的這兩個人只是徒有美貌,我不知道今天會遇到這種事,否則也不會帶他們來了。我那里還有智勇雙全的可用之才,能以一當百,你見到就知道了。”
她冷笑一聲,“殿下又在說笑了,雀靈苑是什么地方,我沒去過也并非不知道,您那里又不是兵部刑部,哪里用得上智勇雙全之士!
“這是個秘密,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笔谚禐鹾诘难弁嚎垂鉂,直看到她心里去,“除非是最親近的人,否則我不會告訴他。問君,我并非你所想的那種人,你雖然不信,但早晚有一天你會明白!
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竟叫得如此親昵熟捻,仿佛已經叫過千百遍了。而他此刻認真正經的表情更讓她不禁呆住,仿佛這是一個陌生的熟人,她似是認得他,又似是不認得。
但是他的正經只維持了一下子就又恢復了平日笑容滿面的模樣,雙唇又貼在她的頰上摩攀了幾下,執拗說!胺凑沂且欢ㄒ闳サ模銛r也攔不住,還是乖乖地依了我才好。那金城公主聽說還待字閨中,說不定她見到我這等絕世美男子會一見傾心,恨不得把整個金城都交付給我,到時你豈不是可以省去許多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