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地?她就不值得他喜歡嗎?雖然她一直當他是朋友、是知己,也沒想過有沒有哪一天,兩人可能成為情人。
付懷秋作夢也想不到,皇上居然真的赦了她的罪,并且賜她與莊敬完婚。
當然,這個消息并未獲得太多人的認可,比如莊家人,一聽莊敬偷走家里的免死金牌去換付懷秋,莊父氣得痛揍他一頓——可惜莊敬皮粗肉厚,再結實的軍棍對他而言都跟撓癢一樣。
因此,莊父更生氣了。所以,付懷秋和莊敬便被趕出莊家了。
但幸好莊敬還有幾個好同學,像是“第一信商”出身的凌端,他聽聞莊敬的偉大作為后,哈哈大笑,然后便找了間屋子給他們住,免去兩人餐風露宿之苦。
然后莊敬說打鐵趁熱,既然皇上賜了婚,選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堂拜一拜,省得夜長夢多。
接著也不知他從哪里翻出一堆應該是姑娘家出嫁前會給自己準備的嫁妝,諸如大紅嫁衣、鴛鴦枕套、珍珠鳳冠,居然連肚兜都有……這家伙平常都在干什么?居然弄了這么好的嫁妝,恐怕這本是他替袁紫娟張羅的,但對方退了親,于是便宜了她。
不過這些東西做得真是精致,可見他下足了苦心,奈何袁紫娟要的不是這些虛華之物,她更希望他沙場拚殺,博個封妻蔭子的功名。
封妻蔭子啊……付懷秋淡笑著搖頭。這世上什么東西最不保險,不就是富貴榮華嗎?
想她付家昨天還是京城第一世家,滿門富貴,今朝除了莊敬那笨蛋,估計沒人愿意接近這已然破滅的家族吧?
但每個人對于自己的人生都有不同追求,付懷秋也不覺得袁紫娟的心高氣傲有什么錯,她只替袁紫娟可惜,錯過莊敬,她恐怕很難再找到一個心思如此細膩又體貼的男人了。
可讓她嫁給莊敬……他們是知己、是朋友,他們之間能擁有很多不同的身分關系,獨獨沒當過情人,卻一下子要做夫妻,老天,皇上到底在想什么?莊敬又是打什么歪主意?
付懷秋穿著大紅嫁衣,坐在喜床上,滿腦子迷糊。
這大悲之后的大喜真讓她的腦袋完全糊涂了,她無法思考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只能呆呆地等待莊敬來為她解開疑惑。
說到莊敬,當他說要在今天與她拜堂時,還以為他開玩笑,誰知他不僅準備好所有婚嫁必備之物品,甚至連賓客都請了。
來人都是寒山書院丁字號館的學生,有文雅如書生、骨子里卻精明狡猾似鬼的商人之子,外表冷冰冰,可一喝酒就開始找人劃酒拳的黑道魁首之女,還有那看似呆里呆氣卻博學多聞,號稱天下之才有八斗,他獨占七斗的高華儒士,簡直可以說什么人才都有。
當他介紹她與他們認識時,她居然有些遺憾自己為何沒被分派到丁字號館,否則她的求學日子必定精采許多。
她和他們聊天喝酒,直到有些微醺后,莊敬便送她回新房讓她休息,自己則繼續招呼那些他稱為損友的家伙。
他嘴巴上說他們沒一個正常,全是些怪家伙,但他提起他們時,那眉開眼笑的模樣,于是付懷秋明白,這些人才是他真正的朋友。
其實也是,知道他娶了付家女還敢來祝賀的,不是摯友,還能是什么?
她有些羨慕他,因為她知道,今天若她與他地位互換,她絕對找不到一個敢來參加婚禮的朋友。
她有很多朋友,但他們想交往的是相府千金,不是她付懷秋,一旦她失去了原本的身分地位,那些人便再也不當她是朋友了。
這家伙真是好運!
她滿心歡喜地聽著外頭傳來陣陣嬉鬧,那種打心底發出的笑語,讓她不自覺地忘了家破的悲哀,反而深深沉醉在濃厚的友誼之中。
她一邊傾聽那些歡快言語,一邊等著莊敬陪完客人,來跟她解釋今天發生的一切奇跡。
也不知等了多久,等到累了,她便取下鳳冠,倚在床柱邊閉眼休憩。
這樣并不舒服,可外頭那些言談笑談卻能助她入眠,因此她睡得非常開心。
不知不覺,月上中天,莊敬那些同窗終于玩夠了,一一告辭離去。
他笑嘻嘻將人送走后,才指天罵娘!斑@群王八蛋!不知道今天老子小登科嗎?還玩這么瘋!看下回你們誰再成親,老子不鬧他個天翻地覆,我就不姓莊——”
然后,他嘀嘀咕咕地轉回屋里,看著遍地狼藉,唉嘆一聲,開始認命收拾。
其實他可以明天再收的,正如他自己說的,今天小登科,春宵一刻值千金,真不該浪費在打掃家務上。
偏他就是拎起抹布、拿起掃帚,做起清潔工作。
說實話,他也不想掃,不過,他也不敢進洞房。畢竟他娶付懷秋,有一半是迫于現實,另一半嘛……他也說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
他從小就與紫娟訂親,也認定了長大后必與她成親,直到今日,因為她一句話,他們的婚約取消了。
然后,權傾一時的付家倒臺,他最好的朋友付懷秋被判入司教坊,為了救她,他偷了家里的免死金牌,敲金鼓、闖皇宮、求恩典,終于救了她,最后,他們一起被趕出了莊家。
這一天真的發生了太多事,到此時他的腦子還有些糊涂,為什么他以為今生注定與紫娟一起度過,最后卻娶了付懷秋呢?
他不后悔娶了懷秋,畢竟她是他第一個朋友,是真真正正能完全了解他的知己,只要能救她,無論要他付出什么,他都愿意。
可朋友突然變娘子,她能接受嗎?會不會以為他趁火打劫?
還有……他想到紫娟,雖然早有預料她與他不是同路人,但她才提出退親,他立刻娶別人,是否太無情了些?
但他對紫娟有情嗎?他始終認定她是自己的妻,但情意……他覺得自己對她是責任多過感情。
那么他愛懷秋嗎?愛到愿意與她共度一生?
不知道,這些問題好麻煩,想得他頭都疼了。
歸根究柢都是付大公子惹的禍,他若不是這樣惹是生非,付相爺怎會為子偏私,因而激起皇上猜疑,最終決定一舉拔除付家。
尤其最可憐的是……想到那人,他的心一陣揪結。
他想得太入神了,竟沒發現付懷秋不知什么時候走出新房,來到大廳。
她本來是在新房睡著了,可外頭的笑鬧聲一停,她莫名其妙地醒了。
她睜眼,發現夜已深,客人估計都走光了,她靜靜等著莊敬,等他來為她解答恁多的謎題。
但她左等右等也不見他進房,只好出來找他,卻見他正在打掃大廳。三更半夜清潔家務,虧他想得出來。
他是不想進洞房?還是不敢進洞房?雖然對于這個問題,若與他易地而處,她同樣不知所措,可她還是想知道,他究竟想拿她這個“娘子”怎么辦?
她走到他身邊,仔細看他,卻見他正在發呆。這人……怎么掃地也能掃到出神?
她凝視著他,就想看看他能發怔多久?
誰知她等得差點又睡著,他依舊魂游天外天。
終于,她等不下去了,一掌輕輕拍在他的肩膀上。“你打算在這里站到天亮嗎?”
“。俊彼q自迷糊了半晌,才恍然回神!斑馈阍趺闯鰜砹耍俊彼┲蠹t嫁衣,璨璨艷色襯著那欺霜賽雪的肌膚,分外嬌麗。他看著看著,心不覺地跳快了起來。
“我在房里等你半天,也不見你進來,只好出來找你。”她伸手抽走他手中的掃帚,拉他到桌邊坐下。
“有事嗎?”她太漂亮了,他居然有點不好意思看她。
這簡直莫名其妙,他們又不是頭一天認識,也早知她的美麗,為何此時又突然害羞起來?
她沒說話,只是定定看著他,見一抹可疑的紅自他脖頸爬起,直到占滿他那張古銅色的面皮。
她忍不住有些好笑。這家伙……以為他憨厚又莽撞,定不懂得情趣,想不到他也曉得害臊。
她欣賞著他臉上的紅云,心里溢起一抹奇異之情。今天發生太多事,她從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差點變成人盡可夫的妓女,她決定自盡,卻被他所救,然后,他娶了她。
預知付家將有滅頂之災時,她想過很多可能,獨獨沒有這一點——成為莊敬的妻。
現在,她不習慣這個新身分,可莫名地,她并不討厭變成“莊夫人”。
為什么呢?因為他救了她?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因為他們有著相似的煩惱,擔心伴君如伴虎?還是因為……她心里其實早已有一點點喜歡他?
其實要討厭他很難,因為他們是那么好的朋友,而且他們都很欣賞對方的坦率與聰明。
莊敬只覺她的目光彷佛變成了無數只小蟲,在他心里爬呀爬的,有點酥麻、有點搔癢,更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在她面前越來越拘束,漸漸地,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么擺了。
“那……如果你沒有事情……我是說很晚了,我先去休息……”
“上哪兒休息?新房嗎?”她似笑非笑地打斷他的話,就見他正準備落跑的腳步一個踉蹌,險些摔個五體投地。
“我我我——”他臉色更紅了,簡直快滴出血來。
她那話是什么意思?邀他進洞房嗎?那個……他望著付懷秋那張如花似玉的嬌顏,喉頭不覺干渴起來。
“你臉紅成這樣,莫非想到什么齷齪事?”她再度揚起唇角。
他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居然被調戲了。
他,一個天生神力、可開五石弓的大男人,居然被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人調戲了。
更悲慘的是,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應她。點頭稱是?然后順勢與她來上一場巫山云雨情?
老天,他覺得自己的臉快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