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同水煞往沙堡后方跑去的是兩個黝黑魁梧的蕃人,他們只顧著往斷墻沙笱里尋找,沒有注意到身后跟蹤而來的飛狐與云彤。直到進入一片沙林,飛狐和云彤分別解決了那兩個不堪一擊的蕃人后,水煞才警覺身后有異。
“什么人?”她緊握雙刀,疾速回身查看。
當看到身后沙石下竟出現她癡迷數年的飛狐時,她既驚且喜,可是看到隨后出現的云彤時,她臉色一變,張嘴要喊,但今天的飛狐絲毫沒給她機會。
一塊尖銳的石頑直擊她的啞穴,她立即沒了聲音,但仍轉身欲逃。
云彤揮劍想追,被飛狐攔住。只見他雙掌一翻往水煞背后拍去,那看似輕飄飄的一擊卻沉以千鈞,水煞哪能承受,掌力襲身,她便飛撲向前,跌落一個沙坑內,嘴里噴出污濁的濃血。
飛狐跳下沙坑,抽出她背上的寶劍,扯掉外面包裹著的絲綢,露出一把飾有七彩珠、九華玉的赤色寶劍。他將寶劍遞給站在坑邊的云彤,云彤激動地接過來抱在懷里。
飛狐低頭用腳尖將水煞踢轉過來。
水煞漂亮的臉蛋上盡是污血和沙塵,了無生氣的眼睛注視著飛狐。
飛狐冷笑道:“這是你咎由自!今日的血是償還云彤的,我說過你只有一次逃生的機會,上次水仙洞已讓你逃走,今天你就認命吧!”
水煞瞪著眼仰起頭,可最終還是雙眼一閉,倒地死去。
云彤看著她,再看著手中的寶劍,仇人已死,寶劍終于奪回,她該高興,可是她眼前卻是師傅和氓山叔叔慘死的模樣、是師姐蒼白無血色的面容,她的眼淚滾滾而下,心里忽然涌起對這把劍的憎恨。
她把寶劍猛地扔在地上。
飛狐一愣,跳上沙坑拉著她問!澳悴皇且恢币一貙殑?如今找到了,為何要扔掉?”
“我恨它!我恨它!”云彤一頭摸進他懷里,哽咽地說!叭绻皇撬,我師傅和氓山叔叔還會活的好好的,我也不會跟師姐離山尋仇,吃盡千辛萬苦。如今,也不會跟師姐分開……”
她的身體顫抖得十分厲害,飛狐只好撿起寶劍,抱著她轉到另一處沙巖后。
云彤很快就意識到眼前他們所處的環境,立刻擦干眼淚,對飛狐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不知道怎么會這樣。”
飛狐在她的淚眼上連親幾下,溫柔地說:“我知道?墒乾F在不能再哭了!彼钢缸约旱男靥!暗忍映龊,我讓你在這里哭個夠。”
云彤沒說話,在他指的地方蹭了蹭鼻子,然后跳出隱蔽的沙柱。
飛狐將寶劍插入衣襟后的腰帶里,緊跟著她避開搜尋的人,往外走去。
可是,就在他們奔到中庭時,一大群蕃兵忽然從四面八方冒出來,將他們團團圍住,其中領頭的正是那個矮胖的大法師,電煞則滿臉殺氣地佇立在他身邊。
與電煞的表情截然不同的是,那個肥頭大耳的大法師滿面帶笑,一見他們站住便和氣地對他們拱手作揖。
“哈哈哈,果真英雄出少年,二位不僅俊美若仙,武功更是無人匹敵,令人敬佩不已!”他笑嘻嘻地說!袄闲嗖粫_功夫,但極喜歌舞,此地相逢,算是有緣之人,今愿獻丑與二位少俠同樂!
他的話讓云彤大惑不解,而他長滿橫肉的面相和瞇縫小眼睛里的目光也讓她確定此人不可信。
她本能地靠近飛狐,想提醒他小心提防這個胖子。飛狐立刻感覺到了她緊繃的情緒,他握住她的手,傲然屹立于眾人之中,臉上帶著一真的笑容注視著說話者,但未發一語。
胖法師似乎并不介意他傲慢的神態,徑自舉手擊掌。
驀地,圍著他們的人紛紛席地而坐,其中竟有幾個人取出胡琴羌笛吹奏起來。而他則再次對飛狐和云彤鞠躬,攤開肥胖的手做出邀請狀。
云彤不明白這胖子葫蘆里究竟買的是什么藥,便仰頭看向飛狐,見他依然一臉神情輕松地看著法師和那些奏樂者,唯一讓她察覺到他戒備之心的,是他將她的手握得很緊,緊得能感到疼痛。
那音樂很好聽,讓人有種飄然欲仙的感覺。飛狐自幼習的是中原正宗武功,后來接觸的也是正派武學,他從未聽說過胡舞能傷人,因此除了提醒自己留神外,并未探取防衛措施,后來甚至情不自禁地被那從未聽過的美妙音樂吸引。
肥胖法師見他二人不動,便自己跳起舞來,云彤的注意力立刻轉到了他身上。
這個法師很胖,跳起舞來全身都是晃動的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個大肚子,云彤相信他得有人扶著肚子才能把腰帶系上?墒谴丝趟谷粠е即蟮亩亲樱鹆斯澴喔惺愕暮!
見他舞起,人群中有個酷似風煞的女人站出來甩勁著雙袖也跳了起來。如果不是跟眼看到風煞被埋葬在水仙洞內,他們會以為眼前這女人就是風煞。
這女人雖已徐娘半老,但纖腰豐胸,扭動間仍舊風姿綽約。她媚眼如絲,款款搖搖著舞到胖法師身謾,渾身帶有一股難以抗拒的魅惑之氣。
這兩人一胖一瘦,互相應和,舞步輕盈,舞姿縹渺,讓看得人如癡如醉。
忽然,音樂急轉直下變得激蕩,而他兩人也隨之旋轉如風。
就在這時法師旋至云彤身邊,龐大的身體在轉動中剝烈顫動,產生出一股股迥旋不斷的強勁氣流。云彤頓覺頭暈目眩,身不由己地被那股力量牽引著隨其旋轉,旋轉中又感覺到似有無數根針刺向她的周身穴道,她漸漸地不能動彈……
而就在胖子旋轉到云彤身邊時,那股力量同時震撼著飛狐,他本能的拉緊云彤的手,想將她帶走,可那女人的袖子忽然拂向他。
彩袖拂面,令他一陣暈眩,越趨高亢激昂的樂曲也震得他心弦猛顫。他悚然驚悟其間必定有詐,立即微閉雙目,屏棄雜念,凝聚心神,片刻之后方恢復清明。
“彤兒,快走!”知道情形不妙,他拉起云彤欲退,卻駭然發現手中握著的不再是云彤的手,而是那個狐魅女人的。
‘你?!’他急怒交加,一拳擊向緊抓著自己不放的女人。
那女人早有防備,見他一拳搗來,旋即全力回擊,但仍無法與他的至陽至剛之氣抗衡。兩股力量相接,那女人頓時七竅流血,倒地不起。
“彤兒!”他撤回掌力往四處查看,卻不見那個大法師和云彤的蹤影,而圍困他的力量伴隨著剌耳的樂曲有增無減。
“彤兒──”他再次焦慮地大喊,并怒不可遏地聯系出掌攻向四周圍困著他的無形力量。他的掌風凌厲害,帶有渾厚的內力,音樂總算停止了,可那些蕃兵仿佛打不完似的,倒下一波又來一波,始終緊緊圍困著他。
“你……找不到她了!”那個垂死的女人躺在他腳邊得意地冷笑,混合著沙土的血將她的臉涂抹得如同鬼魅一般可怖。
飛狐一把揪住她,厲聲喝問:“說,你們把她帶去哪了?”
那女人的眼皮低垂,呼吸急促,但仍不失仇恨地盯著他!澳阈荨菹胝业剿,她的血、得祭……奠我妹……”
“你妹?”飛狐眉峰一挑!帮L煞!”
“沒錯……我……乃日神夫人,你、你的女人……是我夫君的婊子!”她歇斯底里地狂吼,痙攣著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不,沒有人可以傷害我的女人!”飛狐憤怒地摔下這個邪惡的女人。
他直起身,又一群手持武器的蕃兵將他圍住,受了輕傷的電煞冷酷地說:“飛狐,你的女人在我大哥手里,你若要她完好無損,就得答應我大哥的條件。”
“什么條件?”他克制著心頭熊熊燃燒的怒火問。
他的怒火一半是沖著自己而發,他恨自己竟然會蠢到被那個法師──日煞耍弄得這么徹底!
電煞似乎很理解他的怒火,也很樂意往他燃燒的火焰中再加一些柴。“只要你答應加入我們,大哥就不計前嫌,放了紅嬌娃。”
“否則呢?”他咬牙發問。
“否則你永速也見不到她,她將成為老大的女人,并終身受其奴役!
他邪惡的話挑戰著飛狐的自制力。他雙拳緊握,渴望一拳砸碎這個吊死鬼的腦袋!可是為了云彤,他得冷靜!
今天他面對的是實力強大的魔鬼,這魔鬼用法師之名掩蓋真實身分,以肥胖癡呆的傻笑掩飾殺人如麻的冷酷之心,將魅惑人心的胡旋舞與邪惡武功融為一體……而他,居然上了他的當,沒能及時認清!
最令他冒冷汗的是,他想不通他一直緊握在手中的分明是云彤的手,他們是在什么時候,用什么方式將其易了主?這么大的改變,他為何沒有感覺?
而讓心愛的人在自己的手中被公然‘偷’走,更讓他痛心疾首,無以冷靜!
“我得確定她安然無恙!彼麌绤柕匾。
雷煞陰測測地說:“你得先答應──”
“我得先看到她,其余免談!”他堅決地打斷他的話。
“好吧,我就讓你一步,看吧!崩咨防淅涞貙⒁粋東西扔到他的面前。
看到那頂棕色有彩色瑪瑙石的皮帽,飛狐渾身的血液幾乎凍結,仿佛被千萬把利劍刺穿。
“我要見人!”他木然地撿起帽子揣進懷里,用力壓下心中的痛苦,黑眼珠如雪霜一般冰冷,雷煞全身不由得竄過一陣寒流哆嗦起來。
“我大哥說──”他的聲音被卡在喉喉口,因為飛狐單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說我要見她,立刻!”忍耐終于到達種限,他雙眼赤紅狂怒大吼。
飛狐的動作快如閃電,四下包圍著他的士兵最初都傻了,但很快就有數十把刀層層將他困住,他的心因對云彤的擔憂而無所畏懼。
雷煞的臉色漸漸變得青紫,他手中的劍無力地墮落在地。
“她在這里,你可以見她。”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
飛狐在刀陣中轉身,看到距離他不過數丈的沙臺上,肥胖的日煞與云彤正站在那里。
云彤的身子靠在日煞的身上,從她瞪得又大又圓的眼睛可以看出,她被點了穴道,既不能說話也不能行動。
“日煞,你到底想怎么樣?”他用力克制住想殺人的街動,冷靜地問。
“哈哈哈,你終于知道我是誰了!比丈芬廊幻鎺θ,細小的眼睛冷冷地掃了雷煞一眼!跋确砰_我的兄弟!”
飛狐很不情愿地松手,雷煞咳嗽著坐在地上,其余刀手仍用圍著他。
日煞看著飛狐,像與人話家常似地說:“你、黑鷹、雪嶺雙嬌,在短短時日里就毀了我四十年的基業,殺我的人、廢我的巢,實屬可誅!但如今,我愛惜人才,不想計較你等的冒犯,欲接納你等成為我的兄弟姐妹,你可答應?”
飛狐輕蔑地看看緊圍著他的刀,然后目光犀利地盯著日煞,冷笑道:“八煞惡貫滿盈,天下人得而誅之,我豈能與你等同流合污,辱沒祖先?”
日煞銳目一張,精光倏閃即逝,仿佛想起什么似地說:“哦,對,我得記住,你乃一代武林宗師齊天飛俠之后,如今大名鼎鼎的飛狐大俠!彼跉饴灶D,眼睛再次半閉!翱墒,你也要記得,如今你的弱點捏在我的手里!”
飛狐的心一緊。是的,對云彤的愛是他的弱點,但即便如此他也絕不向罪惡低頭!他的眼睛雖然沒看向云彤,但余光中他看到她面色平靜,雙目明亮,絲毫沒有畏懼之色,他為她有如此的表現感到自豪和驕傲。
他嘴角一揚,譏誚地說:“是啊,誰沒有弱點呢?你沒有嗎?”
日煞的笑容不變!澳贻p人,不要以為你能激怒我,我是很有耐心的!彼男θ菰谵D向云彤時變得十分淫穢,他用一種讓飛狐幾乎喪失理智的神情輕拍云彤的臉。“你若答應了,咱們皆大歡喜;若不答應,則你死我存。噢,當然嚯,在你死前,我會讓你看到你心愛的女人如何成為我的女人!”
他又肥又粗的手指在云彤的臉上摩挲著,再沿著她柔嫩的面頰滑下她翹起的下巴,落在她的頸子上,然后那只骯臟的大手握住了她纖細的脖子,仿佛只要輕輕一掰,就能將它折斷似的。
“不許碰她!”看著那邪惡的魔爪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游移,飛狐的胸口仿佛被烈火燒灼。他厲聲大喝,很想拼一死命跳上去救下云彤,可那只魔爪正捏著她的頸子,如果他動手,云彤定先遭毒手,可是讓他屈服也萬萬不能!
“不許嗎?”日煞邪惡的手順著云彤細嫩的頸子繼續往下滑動,嘴里則陰險地追問!耙也慌鏊梢,那你的回答呢?”
“拿開你的手,不然我讓你死無全尸!”飛狐警告他,而他與云彤的目光相接,從她堅定的眼神中,他看出她絕對不會同意他為了救她而放棄原則!
“你的回答!”日煞看到他們倆的目光在痛苦中交會,更加自得地問。
“你去死吧!”他充滿挫折感地怒吼,全身的肌肉因憤怒而蹦緊。
“既然如此,那么──”日煞陰冷地說著,抓住云彤的衣領猛一用力,刺耳的衣帛撕裂聲中,云彤身上的衣服連同包袱短劍一起落在地上,潔白圓潤的嬌軀只覆蓋著一件紅色絲綢訶子(注)。
高舉著刀的蕃兵們跟那個肥胖的大法師一樣,都被眼前美麗的女人吸引,一時忘了被困的人。
“禽獸!”飛狐的腦袋嗡嗡作響,高熾的怒火令他毀欲發狂,然而,他沒有失去冷靜。色魔們的貪欲給了他機會,而他絕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一抬腳,一串石塊直飛對著云彤流口水的日煞和蕃兵,而他的拳頭也沒閑著。一陣密集的出拳,圍困著他的刀陣破了,可是,再有力的雙拳終難敵百手!
在一片哀號聲中,日煞閃過迎面飛來的石頭,以一種變態的狂笑抓住云彤身上的最后遮蔽物!皻⒘怂,這女人是我的!”
紅色內衣應聲而落,純潔無瑕的胴體在陽光下任淫逸罪惡的目光踐踏,任魔鬼的手蹂躪。云彤閉上了眼睛,極度屈辱與憤怒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
飄落的絲質物仿佛在飛狐眼前覆蓋上一層紅霧,云彤的眼淚摧裂了他的心,魔鬼的惡行激起了他殺人的決心。為救心愛的人,為懲治大惡之徒,他終于不得不破了自己立下的誓言──不用兵器!彤兒是對的!兵器可助人懲惡揚善,可惜自己一直太愚鈍,競受制于此!
“惡魔!”懷著憤怒和悔恨的心情,他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隨之,鏗鏘一聲,赤霄寶劍已然出鞘,高舉在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