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無與倫比的歡愉過去之后,波恩仍捧抱著她,凱也攀抓著他,在他肩頭上喘息。
他可以看見,她白皙的皮膚在月下閃閃發亮,水珠緩緩從她小巧圓潤的肩頭上滑落。
波恩捧抱著懷中的小女人,憐愛的吻著她的耳垂、她的肩頭,和她在水中溫存著。他很想和她一起在這溫暖的泉水中繼續待下去,可他知道她已經在水里泡了太久。
他抱著她走上岸,依依不舍的離開她,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如茵的草皮上。
因為如此,再一次看見她胸前的傷疤,那個被熊爪揮抓出來的爪痕,它們本來在他身上,卻被她轉移到她身上。
這爪痕沒有因為泉水的治愈力而消失,雖然變淡了,卻依然存在于她的胸口,就像她腳踝上的傷一樣。
“你說它會好!彼麚嶂俏宓雷,啞聲問。
“有些不會!眲P坐在草地上,伸手覆住他的大手,凝視著他,悄聲坦承:“太深了,傷及了靈魂,就會留著!
“別再對我說謊!彼目诰o縮,下顎繃緊,撫著她的臉道:“我寧愿這傷留在我身上,勝過永遠留在你胸口!
心頭又熱,凱忍不住又傾身親吻他。
他注意到她沒有馬上回答。
“女人。”他擰眉看著她:“如果每次我受傷你都這么做,你很快就會像一只小花貓了!
她笑了出來,但他專注嚴肅的神情,讓笑消失在嘴角。
“你不可以!彼厣,“懂嗎?”
知道他是認真的,心與喉,一同緊縮。
于是,曉得他方才確實是故意的,故意那樣轉移她的注意力,阻止她替他療傷,他不要她為他承受那些傷與痛。
除了澪,她從沒遇過拒絕她治愈能力的人,但澪不需要她,澪有自愈的能力。
所以,他成了唯一的一個,而他不要,不是因為她是女巫,不是因為厭惡或嫌棄,而是因為疼惜她。
“我不是故意的!眲P凝望著眼前的男人,不自禁的抬手撫摸他粗糙的臉龐,和他眼角的傷,啞聲道:“我忍不住,看了難受!
波恩心頭一緊,低頭垂眼,瞅著她,擰眉道:“在你身上,我看更難受!
心,好暖好熱。
撫著他的臉,她親吻他的唇,瘠啞承諾,“不嚴重的,我就不處理,但你盡量不要受傷,好嗎?”
黑瞳變暗,涌起情欲,和更深刻,讓她評然心動的情緒。
“我盡量。”
他說著,忍不住又親吻她,再一次的,和她索要更多。
這一夜,無盡纏綿,兩人累極,在草地上相擁而眠。
第二天清晨,波恩清醒過來,是因為感覺到她不見了。
不曾睡得這么毫無警覺,霎時間有些恐慌,他匆匆睜眼起身,才看見她穿著襯裙站在泉水邊。
一頭有著巨大鹿角的雄鹿不知何時出現在泉水邊,她朝它伸手,它正低下頭來讓她撫摸。
他的動作,讓那頭鹿警覺起來,猛地抬首。
有那么一瞬間,他害怕它會傷害她,但她悄聲低語,安撫著它,伸手掬起泉水給它喝。
那頭雄鹿猙著大眼,終于將注意力從他身上轉開,伸舌舔著她手里的水。然后,它在她的導引下,走進那溫暖的泉水里。
確定那頭雄鹿穩定下來了,她才轉過身來,看著他。
“它受了傷!眲P看著他,道:“這兒的泉水可以加速傷口的痊愈。”
“我看見了!彼f,那頭鹿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明顯傷到了腳。
他很想告訴她,那是肉,但他聰明的閉上嘴,他注意到,她替他洗了衣服和鎖子甲,將它們晾曬在低垂的樹枝上,還拿出了他隨身攜帶的干糧,從森林里摘來水果,準備了早餐。
她回到他身邊,在他身旁坐下,把食物遞給他吃。
兩人坐在一起,吃著簡單的食物。
那溫泉在陽光下沒那么氤氳,卻變得十分明亮。
他嚼著肉干,吃著水果,明媚的陽光下,泉水更加清澈見底,翠綠的小草遍地,之間還開出不少小花,那頭雄鹿頂著巨大的鹿角,泡在水里,用那雙大眼,靜靜的看著他,而她就依偎在他身邊。
這一切,如此夢幻,那么寧靜。
讓人幾乎要忘了,秋日將盡,昨天山上還下起了雪。
“喏!彼炎詈蟀腩w蘋果讓給了他,說:“我飽了!
波恩沒有和她客氣,直接將它吃了。
風,微微拂來,揚起她的發,她的雙眸漾著柔情,粉嫩的唇還有些濕潤。若不是想起外面那男人,他差點再次將她壓在身下,波恩強迫自己起身,替她拾起她晾曬在一旁的衣裙。
它們已經干了,那質料并不好,摸起來有些粗糙,他握著她的亞麻裙,希望有一天,能讓她穿得更好,當他轉身,看見她也在替他拿他的衣物,無巧不巧,也正抬頭看向他。
晨光下,他看起來是如此美麗。
凱知道,如果她告訴他,她對他身體的想法,他絕對不會認同。
可她真的覺得,他的身體很美。
他朝她走來,替她在襯裙外,再套上衣裙。
凱替他穿上衣物,雖然覺得那由無數小鐵環串成的鎖子甲又丑又沉重,可她知道它能保護他,所以還是將它也拿了過來。
就在這時,那頭雄鹿動了一下,波恩轉頭,看見那些從它傷口流出來的血跡在水中緩緩消散,很快就消失不見,似乎不論什么樣的東西,到了這水里,都能被潔凈如新。
那碧綠的泉水,像是無論加入什么,都不會變得混濁,它們在月下蕩漾著,泛著微微的光芒,水中那顆白色半透明的大石頭,看似水晶,卻又不是。
“這里是怎么回事?”
凱把長褲遞給他,讓他自己穿上,告訴他:“我們的大地,擁有巨大的能量,那能量在地脈里流動,和日與月,風與水,一起孕育動物、植物,還有我們。那些能量在我們身體里流動,在我們死去時,回歸到大地!
他穿上褲子,她則去拿來他的靴子,邊解釋道。
“能量會在萬物之中流轉,但有時候,地脈會有出口,這里就是其中一個出口。這些出口,直接就能在天地之間轉換能量。所以在這里,可以直接凈化不潔,因為無論好與壞,也都來自于天地!
波恩聽得有些模糊,但大概了解她的意思。
“以前這里曾被人當成圣地,但后來那些人,被羅馬人驅逐,有些人逃走了,坐船遷移到西方的海島上,有些人則留了下來,但他們為了適應,被迫放棄原有的信仰,慢慢的,也將這里遺忘了,反而是動物們還記得。”
她說著,頓了一頓,舔著唇,才抬起頭,深吸口氣,凝望著他說。
“而我……我就像這泉水,我可以察覺到那些能量,我能夠轉移它們,利用它們,但那需要付出代價,因為那些是生命的能量,我取走了這一邊,另一邊就必須失去。我可以……”
她說著,在他站直時,伸手觸碰他頸上戴著的水晶。
它在瞬間變得黯淡下來,從透明,變成黯淡的灰白色,還出現些許裂痕。
“取走寶石,甚至大地里儲存的能量,但如果我拿得太多,它會變成普通的石頭,或化為灰燼。”
她看著他,道:“但我也可以把能量還給它!
說著,那顆被她觸碰的水晶漸漸變得透明而潔凈,甚至微微泛著光。
“所以,你才帶著那箱石頭!彼腥贿^來,想起她留在房間里的那裝滿未打磨的小木盒。
“它們可以幫助我!眲P悄聲說:“在我需要的時候!
忽然間,波恩知道那個從威尼斯來的男人,那個女人的仆人,每天到村子里找她,不只是給她藥草,還給她那些寶石。
那個男人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就像那個女人了解她的情況,就像等在外面的那個男人也一樣曉得。
想起那個威尼斯來的女人,波恩看著她,一邊穿靴子,一邊開口問:“那個女人,她和你是什么關系?”
他知道,那女人不是凱的阿姨,兩人長得一點都不像。
“我的母親在我小時候……”她為他穿上那鎖子甲,啞聲說:“被燒死了,澪剛好路過,收養了我!
“她和你一樣?”
“我們的能力不同!眲P替他系上腰帶,道:“澪她……她比我強大很多……”
他難以想像,比她強大的能力是什么,他沒有繼續再追問下去。
關于那個女人,他不是很確定自己想知道太多。
他清楚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
為他系好了腰帶,凱仍有些不安,遲疑了一下,還是開了口。
“這世上,有許多人在找我,也許有一天,你會因此受到牽連。”她瞧著他,悄聲問:“這樣,你也愿意嗎?”
“我不是男爵!辈ǘ骺粗淮鸱磫枺骸安皇谴笕,只是一個私生子,一名逃跑的農奴和傭兵,你跟著我,若被人發現我的所作所為,是會被牽連一起砍頭的,這樣你也愿意嗎?”
凱仰望著眼前的男人,瞳眸水亮,心頭滿是對他的柔情,她含淚微笑。
“是的,我愿意。”
“那你就該知道!彼兆×怂氖,堅定的道:“是的,我愿意!
她在他懷中睡著了。
波恩握著韁繩,護著她,騎馬在黑夜里穿越森林。
他不是不想多休息一會兒,但他離開史瓦茲的城堡已經太久,而且在森林里,不知為何,他總有一種,她隨時會被帶走的錯覺。
也許是因為,她在森林中,比在城堡里自在很多。
她屬于那個地方,他可以感覺到,她所說的能量在那處圣地里流轉。
風會輕撫過她的發間,花草、綠葉、枝椏都會朝她伸展,好像她就是太陽,是月亮,是風與水。
今天早上,她赤著腳站在草地上,撫摸著那頭美麗的動物時,那畫面完全沒有任何違和感。
她應該要留在那里,留在森林里,他知道,可他做不到,他需要她。
所以他將她擁在懷中,抱在懷里,再一次的,將她帶走。
只是,這一回,她是心甘情愿的。
他和凱從溫泉小徑走出來時,那個男人騎在另一匹駿馬上,那只大狗也在一旁;那匹馬是那個人的,馬鞍上面的毯子繡著異國的花草。
凱替他們倆介紹,告訴他,那男人叫張揚,是澪的朋友。
他想也是,那個女人也是女巫,根據凱的說法,那叫澪的女人能力比她還強大,可他懷疑,那女人并不如凱這般良善。
他能看見女人眼中的陰影,初見她時,那乍現的血腥與黑暗,依然縈繞不去。
而那叫張揚的男人,并沒有要求和他同行,他只是理所當然的跟著他和她一起,一副打算一路跟回城堡的模樣。
他實在不想知道,這男人為何想跟著他和她,但顯然他沒有任何選擇。
那家伙騎術很好,在馬上像是和那匹馬融為一體。
那匹馬十分健美、強壯,就和它的主人一樣。
草原上的惡魔。
人們這樣稱呼那個從東方一路打來的戰斗民族,據說他們不用馬鞍也能輕松駕馭馬匹。
張揚是個沉默的家伙,途中完全沒有開口說話過,可他對森林熟門熟路,活像這里是他的自家后院,早已走過上百次,甚至比他更快辨識出方向。
不過他如果真是他所想的那樣,這似乎并不奇怪。
他沒有問凱,關于這男人的事。
她也沒有多說,為何她被一匹黑狼帶走,后來卻和這個男人在一起。有些事,顯然不適合公開說出口。
他看不出那男人的年齡。
乍一看,那家伙看來像是三十多歲,但這年紀雖然和他外貌相合,卻有種莫名的違和感,后來波恩才發現,是因為那雙眼睛。
那男人有一雙睿智的眼,一雙看遍世事的眼。
那樣的眼,他只在老者的瞳眸中看過。
回程中,波恩不再驅策馬匹,花了三天的時間,才回到那座村莊。
村民們看到他,愣了一下,飛快的跑去通知穆勒和朗格,兩人才告訴他,
賽巴斯汀回城堡去了,為了安定人心,他們告訴村民波恩帶著凱回城堡去了。
“我們想去找你,但賽巴斯汀說狼堡的人可能會再次攻擊這里。”穆勒看著他,道:“我們認為你會希望我們留在這里!
“是的,我希望你們留在這里!彼c頭,“你們做得很好。”
除了朗格和穆勒,賽巴斯汀留下了幾個人在這里防守,以防萬一。
那些人強化了包圍村莊的柵欄,在村子街尾那個大洞還在那里,沒有填平,之前他們拿來鋪在上頭作偽裝的亞麻布和雜草仍被堆放在一旁。
當時,他要凱和村婦收集布料縫補成一大塊布面,他則和男人們挖了那個大洞,在上頭鋪上木片和那塊亞麻布,再撒上泥土、放上雜草偽裝遮蓋那洞當陷講。
波恩要他們填平那個洞。
“這招用過了,下次若有人再來,就會有所預防,讓人把洞填起來,這次在通往森林的南邊道路挖一個更大的洞,如果有狼堡的殘黨再跑來,不會想到那個洞換了地方!
穆勒一愣:“狼堡的殘黨?”
“卡爾兄弟死了!辈ǘ髡f。
穆勒和朗格大吃一驚,“真的假的?”
“真的!辈ǘ鞲嬖V他們,將事先和凱商量好的理由拿出來:“他們起了內哄,有人殺了卡爾兄弟,我趁亂混進去,才把凱救出來,但我們需要擔心的不只卡爾兄弟。”
“為什么?”朗格問。
“那頭熊不曾待過狼堡。”波恩沉聲說。
他離開狼堡時,看見那個殺了大卡爾的少年正拿著鑰匙打開地牢的門,把人們從地牢里放出來,一個模糊的意念浮現腦海,或許是因為那地牢的門太小,也或許是因為那廣場并沒有能鏈住那頭熊的粗大鐵鏈,也沒有足以關它的空間,他拉住那少年追問棕熊的事。
少年說他從未在狼堡看過熊。
他相信那孩子。
波恩看著穆勒和朗格,告訴他們:“我需要你們繼續待在這里,我認為我們真正的敵人,還在一旁看戲。”
穆勒一怔,“大人認為是高林堡的費雪?”
朗格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和村婦們說話的凱夫人,壓低了聲音,道:“大人,費雪不是曾想把女兒嫁給你?我以為相較其他地方,高林堡和我們的關系,還算不錯,這兩年,也沒見他派兵來搶過我們,不是嗎?”
“沒有搶過,不代表永遠不會搶!辈ǘ鞒谅暩嬖V他:“費雪是個狡猾的老頭,沒有勝算的事,他不會做,所以一聽說我生病,他轉頭就把女兒送去參加宮廷宴會,嫁給了伯爵!
確實,他們都聽說過這事。
穆勒點頭:“我們會繼續留在這里。”
波恩道:“讓大伙藏好武器,打扮成農民,派人在南邊放哨,有任何動靜就盡快通知我!
“沒問題!
他朝兩人點頭頷首,這才轉身去找凱。
那從東方來的男人站在那個大洞旁,當他經過他身邊時,那家伙看著他,難得的開了口。
“這一招,很聰明。”
波恩一愣,“你會說我們的話?”“我在這附近住過一陣子!
男人看著他說:“凱住的屋子,是我蓋的!
他一僵,不知該如何反應,凱在森林里的那棟屋子很老,看起來至少有好幾十年了。
所以,該死的,他還以為小時候他聽到的那些森林里的妖魔鬼怪都只是傳說,可顯然那些關于女巫、狼人,甚至會變成人的烏鴉——
腦海里忽然浮現一個黑色的身影。
狗屎!
他臉微白,差點低咒出聲,他就知道那家伙有問題。
男人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那家伙什么也沒說破,只是轉身上了馬。
凱和那些村婦與孩子告別,承諾她會再來,然后回到他身邊。
波恩把視線從那男人身上拉回來,先讓凱上馬,然后才跨上去,擁著她,再次往城堡前進。
那男人照樣騎馬跟著,這一次那家伙讓他騎在前面,即便這兒的森林已彌漫著白霧,可波恩曉得那異國的男子和他一樣不會迷路,搞不好還比他更熟悉這塊土地。
天黑之前,他們終于走出了迷霧,再次回到那座屬于史瓦茲的城堡。三人走出森林,停在麥田旁,看著那座結實的城堡。
代表史瓦茲家族的鐵十字旌旗,在城堡上飛揚著。
凱緊張的挺直了身子。
他知道,即便他和她編織了那個謊言,她依然有些害怕在狼堡發生的事會傳回來。
南邊的那座村子還沒聽說狼堡的消息,不表示這里也沒有,那里是座小村莊,也不在主要干道上,可史瓦茲的城堡是,而且賽巴斯汀在這里,他和她都知道賽巴斯汀會派偵察兵收集消息。
“沒事的!彼粘鲆恢皇,環著她的腰,告訴她:“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凱點點頭,深吸了口氣,伸手覆住他在腰上的手。
他反手和她十指交扣。
“況且,你真的以為后面那個家伙會讓那種事發生嗎?”
確實,有張揚在,她很清楚自己的安危不會有問題,但她害怕的是不能和波恩一起,擔心的是他會被她牽連。
像是察覺到她的念頭,他湊到她耳邊,低語。
“不管發生什么事,無論是到哪里,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那是個承諾。
她一怔,回首。
可身后的男人,黑亮的眼底沒有任何猶豫,不曾有過遲疑與后悔。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她粉唇輕啟,心頭狂奔的悄聲問。
“是的,我知道!辈ǘ鞔寡劭粗H吻她的唇,抵著她光潔的額,道:“沒有我,你哪里也不能去。沒有你,我哪里也不會留!
那深情的話語,教她淚光閃閃,情不自禁抬手撫著他的臉,在黃昏夕陽中,昂首再吻他。
然后,鼓起勇氣,和他緊握著手,一起策馬騎向那座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