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絕倒抽了一口氣,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好一會兒無法回神。
他不懂為何十二歲的他擁有二十四歲男子的容貌跟身體……身體?對啊,他怎么一直沒意識到他的身體跟尋常孩子不同?他為何輕易的就接受了這樣的身體?
突然間,他覺得好混亂。
他懊惱的低下頭,十指伸進發間搔抓。“怎么會這樣?我……我是怎么了?”
見狀,和秀敏立刻抓住他的手,柔聲安撫,“少爺,別這樣!
傅文絕抬起頭,眼底溢滿無助!澳棠铮谖疑砩习l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她搖搖頭,反握著他的手!皼]人知道為什么!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又問,“為什么我會變成這樣?”
“你還是你,只是……忘了很多事!彼参恐
“我是怎么受傷的?”傅文絕瞪大雙眼直視著她,像是在說你千萬別騙我。
和秀敏微頓,隨即語氣平靜地回道:“你被人襲擊,傷了頭,醒來后就以為自己還是十二歲……”
“可是我確實是十二歲!”他難掩激動地道。
看著他痛苦又惶惑的表情,她的心狠狠一揪,但她仍想再試試看,于是又問:“文絕少爺,你知道你的異母弟妹吧?”
“你是說文豪跟文儀?!”
“是的!彼f,“你不覺得自己很久都沒見到他們了嗎?”
傅文絕這才恍然道:“是啊,他們發生什么事了嗎?”
“他們沒發生什么事!焙托忝糨p嘆口氣!澳愕牡艿茉缫讶⑵奚愕拿妹靡惨鸭拮魅藡D,還生了兩個女兒,為了不讓你感到困惑,老爺子命你弟弟閃避你,所以你一直都沒見到他!
“你說文豪跟文儀都已經成親并生育子女?”
她輕輕點頭。“剛才那位姑娘其實你也認識的,她是丹娘小姐,你記得她嗎?”
傅文絕難掩驚愕!澳鞘堑つ?那個愛哭的丹娘?”
“嗯!焙托忝魳O有耐心地解釋,“你初見她時,她只有六歲,如今她已十八了!
他久久不說話,幾度抬起眼看著鏡中的自己,又像是害怕看見似的低下頭,過了許久,他才低喃道:“大家都長大了……那我究竟是怎么了?”
看著這樣的他,和秀敏心里十分難過,她不知道自己同情的是十二歲的他,還是二十四歲的他,但他無助迷惘的樣子,讓她忍不住想緊緊抱著他,這樣的念頭才一閃過,她的雙手已經先一步有了動作。
傅文絕微微一怔,隨即也緊緊環住她的腰。“我好怕!
“不怕,我在!
“奶娘,別丟下文絕。”
他那低沉成熟的聲音卻說著令人心痛的脆弱言語,教她胸口一緊,眼淚差點兒給逼了出來!安粫,我不會離開你,你一定會想起來的……”
“奶娘,你是真的吧?”傅文絕不安的問,“你是真的吧?”
看著內心如此脆弱的他,她實在不忍心告訴他,他最愛的奶娘滿福已經死了,只能眼眶泛紅,輕聲回道:“是啊,奶娘是真的!
聽著,他終于露出淺淺笑意。
大廳里,傅定遠正在接待登門拜訪的周如山。
“傅老爺子,前陣子在下遠行,不知府上發生了大事,未能及時登門慰問,心里著實過意不去!敝苋缟角溉坏。
“周爺言重了。”
周如山輕嘆一記!奥犝f大少爺遭襲,傷了頭,喪失了記憶,是嗎?”
“情況更糟糕!备刀ㄟh愁眉不展!八詾樽约褐挥惺䴕q!
聞言,周如山一怔。“在下不明白老爺子的意思,您是說……”
“他忘了十二歲以后的事情,以為自己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還吵著要找他那個已經過世的奶娘。”
周如山震驚不已,難以置信。“竟有這樣的事?”
“老天捉弄。”傅定遠感嘆,“老夫的兒媳早逝,遂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而他也從沒令我失望,豈料如今……”
周如山神情凝肅地問:“大少爺能好嗎?”
“大夫也未敢確定!
“如今他這樣的情況,傅家物業能交給他嗎?”
傅定遠無奈的搖搖頭!八m聰穎,但如今終究只是個孩子,老夫只好老帥親征了。”
“大少爺……恐怕老爺子不好照顧安撫吧?”周如山又問。
“那倒還好!备刀ㄟh臉上稍稍有了笑意!坝心棠镎疹櫵!
“奶娘?”周如山微頓,“老爺子不是說他奶娘已過世?”
“沒錯!备刀ㄟh點頭!霸谒軅逍押蟊阋恢背持夷棠铮『卯敃r我命人找來一些可能涉嫌襲擊他的佃農供他指認,佃農和三吉的女兒陪同他來,讓文絕給瞧見了,不知怎地,他竟沖著她喊奶娘,所以老夫便央求和姑娘留下,她將文絕照料得極妥當。”
“是嗎?”周如山嘖嘖稱奇!罢媸遣豢伤甲h!
“嗯!备刀ㄟh沉嘆一記!叭缃裎耶斒巧咸煊衅浒才,也不愿多想,老夫只希望他能盡快恢復,至少……在我死之前!
周如山急道:“老爺子老當益壯,千萬別說這話。”
“傅家男丁單薄,文絕是我唯一的寄望,他若不能復原,傅家幾代以來的物業可就……”
“老爺子不是還有一孫兒?”周如山問。
提及傅文豪,傅定遠忍不住嘆氣,感慨地道:“文豪資質平庸卻好高騖遠,老夫不對他抱有厚望,若讓他接管傅家家業,恐怕不用幾年光景,傅家百年基業便會毀于一旦!
“刀不磨不利,也許老爺子該給他一次機會!
傅定遠笑嘆道:“他有多少斤兩,我心知肚明!
聽聞,周如山也不再多說什么,畢竟這是傅家的家務事,他一個外人不方便置喙,于是他話鋒一轉,“對了,老爺子,如今大少爺喪失了記憶,我與他的買賣可否繼續進行?”
“周爺是指賣地之事?”
“正是!彼c頭。
“恐怕這事得緩下。”傅定遠想也不想便婉拒了他!拔慕^賣地是為了在城里開一家拔尖的茶樓,可如今他哪懂得開什么茶樓?他與周爺的買賣,怕是要等他復原之后再議了。”
周如山一臉失望,但仍無奈笑笑!翱磥硪仓荒苋绱!
一早,李丹娘便來到傅文絕所住的小苑。
“表哥!表哥!”
房里,和秀敏正伺候著傅文絕穿衣著履,聽見外面有聲音,來不及趨前相迎,李丹娘就這么闖了進來。
“表……”一進門,看見和秀敏正蹲在傅文絕面前替他著履,李丹娘的臉色極為難看。
盡管傅文絕還是難以接受及適應昨天和秀敏告訴他的事實,但他已不再那般驚慌,他看著李丹娘,語氣平靜的問:“你是丹娘表妹?”
李丹娘先是一怔,然后興奮地道:“表哥想起丹娘了?我就知道你不會忘了我的!”
“是奶娘跟我說的!彼f。
聞言,李丹娘笑意一斂,不自覺的沉下臉,并不屑地瞥了和秀敏一眼!笆菃?她都跟你說了什么?”
“她說我傷了頭,以為自己還是十二歲,可實際上我已經二十四,而我的異母弟妹文豪跟文儀也早已婚嫁!
李丹娘趨前,一屁股坐在他身邊,緊捱著他!八f的一點都沒錯,不過她少說了一件事,就是……”她飛快的睞了和秀敏一眼,才又續道:“表哥原本要娶我過門了!
聞言,傅文絕一震,驚疑的看著她。
而和秀敏不知怎地胸口一緊,莫名感到失落。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有這種感覺,她感到慌,也感到羞愧。
“你說什么?”他狐疑的瞅著李丹娘!拔乙⒛?”
她用力點頭。“其實表哥你早到了成家的年紀,丹娘如今也已十八,正等著表哥提親呢!闭f著,她親密的挽著他的手。
傅文絕掙開她的手,像是她身上有臟東西似的看著她!安怀,我還小!
李丹娘漲紅著臉,嬌嗔道:“表哥不小了,你已經是個男人!闭f著,她又想纏上他。
他起身躲開她,甚至動手推了她一把,煩躁地道:“我喜歡六歲的丹娘,不喜歡現在的丹娘!
聽到他這么說,李丹娘羞慚得直想找個洞把自己給埋了,尤其和秀敏就在一旁,什么都聽見,什么都看見,她惱羞成怒地道:“表哥,你怎么能這樣對我?你曾說過要娶我的!而且、而且你親過丹娘,也抱過丹娘,丹娘非你不嫁!
傅文絕紅著臉,結巴地道:“你、你……我幾、幾時親你抱你?你……你別胡說!”
“你做過,但你忘了!崩畹つ餁獾玫粝聹I來,又朝他走去緊緊抓住他的手。
“表哥,丹娘會想辦法讓你記起來的。”
他難以接受,而且感到無措又厭煩,這一次他更用力的甩開她的手,她一個踉蹌,一屁股跌坐在地,頓時羞辱感涌上心頭,讓她再也受不了的放聲大哭。
傅文絕見狀,不由得慌了,他下意識望向和秀敏,眼神充滿無措及無助,隨即轉身跑了出去。
和秀敏本想追出去,但見李丹娘賴在地上哭,又不忍丟下她。
不過,李丹娘明明十八,還虛長她一歲呢,怎么遇事竟像個孩子似的?
可回頭想想,也難怪她反應如此激動。她與傅文絕自幼相識,想必長到了十三、四歲情竇初開的年歲,便已戀上了他吧?等了這些年,終于能嫁給心愛的人,偏又……若換了是她,說不定也是這樣的反應,更何況他還親過她、抱過她了……想到這兒,她的胸口又忍不住緊縮發疼。
她心里亂亂的,有些莫名其妙又不知所謂的感覺,她只能逼自己不要多想。
“表小姐……”和秀敏上前伸手扶她!皼]摔疼吧?”
李丹娘氣沖沖的揚臂一揮!安灰阖埧藓淖!”她這一揮,指甲劃破了和秀敏的臉頰,留下一條血痕。
和秀敏沒喊疼,只是往后退了一步!氨硇〗銢]事的話,我先出去了。”說罷,她轉身走開,想快點去尋傅文絕。
李丹娘不甘心的卸下腳上的繡花鞋,用力的朝她丟去,繡花鞋啪的一聲打在她的背上,然后掉在地上。
和秀敏倒抽了一口氣,緩緩回過身來看著她。
李丹娘一臉得意,哼笑道:“怎么,不服氣?”
和秀敏沒說話,臉上也沒什么表情,只是慢條斯理的彎下腰,拾起李丹娘的繡花鞋,轉身一甩,便將繡花鞋拋得老遠。
李丹娘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兩眼發直的瞪著她。
和秀敏朝她咧嘴一笑,徑自離去,完全不理會身后不斷傳來的李丹娘的尖叫咆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