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秀敏剛烤了全新口味的餅,迫不及待的拿到書齋給傅文絕品嘗。
他吃了一片,一臉滿足地笑道:“好吃,這是沒吃過的口味!
她坐到他身邊,藏不住得意。“我在面團里和了我家里種的豆子,口味很特殊吧?”
“確實。”
“我爹可是個厲害的農夫,能種出最棒的谷物、蔬果及豆類。”她續道:“我娘略懂藥理,也種了不少藥草,當然,那也是因為傅家的土地肥沃!
因為土地肥沃才能種出好的谷物蔬果,那沒了土地呢?看她一臉粲笑,傅文絕實在不知如何開口提及賣地求現之事。
“大少爺,你知道大家都很感激你嗎?”和秀敏笑視著他。“你重擬租約,又減少上繳成數,大家都說你是活菩薩呢。”
他不語,神情越加凝肅。
“怎么了?”她發現他今天有點怪怪的,像是有什么心事!按笊贍斀裉焖坪跣氖轮刂兀l生什么事了?”
“沒事!备滴慕^嘴上雖這么說,眉眼之間卻泄露了他的苦惱及煩憂,他想了想,反正早說晚說都是要說,不如趁這個機會和她說清楚。“我今天巡視田地時,遇見了莊四維!
和秀敏一聽,急問:“他又找你麻煩嗎?”
“不是!彼久伎嘈Α!八皇窍M@期的租金可以延繳!
她有些不安的睇著他!澳悄恪
“我當然答應了,還給了他五兩銀子!彼f。
和秀敏沒料到他會是這樣的回答,不禁頓了下!斑祝俊
“他說他娘自年后就一直生病,還拖著病體下田,所以我給了他五兩銀子,讓他帶他娘去看病。”
她的唇角不自覺往上揚,然后用一種激賞又崇拜的眼神緊瞅著他!按笊贍敚阏媸莻好人!
“少灌我迷湯!备滴慕^沒好氣的斜瞥了她一眼。
“是真的!彼孕牡氐,“你真是個好心人,雖然外表看起來很冷淡,心卻是熱的!
在她心里,他是個心熱的好人嗎?若他告訴她,他想賣地開設茶樓,她還會那么認為嗎?
和秀敏看見他眼底的愁思,好奇地又問:“這是好事,為什么你看起來還是很不開心?是舍不得那五兩銀子嗎?”說完,她調皮的咧嘴一笑。
傅文絕伸出手指,輕推了下她的額頭,唇角帶著一抹笑,但旋即又消失。
“到底怎么了?”她稍稍斂起笑意。
他嘆了口氣,才幽幽地道:“今天我跟莊四維聊了一下,原來他們家一家六口,能下田干農活的只有他、他娘跟一個十二歲的弟弟,可他娘多病,弟弟又小,擔子幾乎都落在他肩上!
提起莊四維,和秀敏也感到不舍!八木S那孩子真的懂事得讓人心疼,他爹在莊大娘懷最小的女兒時就過世了,他從此兄代父職,扛起家中重擔。他很聰明,以前也曾到我家跟我娘學寫字識字,可惜后來農忙,便中斷了!
“是嗎?”傅文絕知道金玉良的父親是秀才,因此她是少見會識字的女子,和秀敏及其弟妹都識字,也是由她娘親一手教導!敖裉欤麊柫宋乙患隆
“什么事?”
“他問我還開不開茶樓!闭f完,傅文絕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她的表情。
和秀敏只是愣了一下,沒有太大的反應。
“他說如果我還開茶樓,他想到茶樓來學習,來干活,他想多攢點錢給他弟妹讀書識字,讓他們能有機會追求不一樣的人生!彼詈粑艘豢跉狻!八羌拥纳袂榧把鄣椎臏I水,讓我突然覺得自己有種……使命感!
聞言,她心頭一撼。“大少爺的意思是……”
“我想幫助他們,這次,我追尋的不是我自己的夢想,而是他們的夢想。”
和秀敏聽著,頓覺情緒沸騰,她驚訝的看著他,她知道他說的是真話,沒有半點虛假。
“莊四維是個有想法的年輕人,如果給他機會,他定能出人頭地!备滴慕^握住她的手,目光一凝!拔蚁虢o他,還有其它像他一樣的人機會,但是我需要把我的地賣了才能……”
他話未說完,她已經掙開他的手,她不是生氣,只是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響應他。他的出發點是良善的,想要造福眾人,可是她爹跟許多叔叔伯伯們都靠著那些田地生活……“可是,你才剛跟我爹他們打了新的租約!
“我知道!彼夹囊粩Q,再次握住了她的手,緊緊抓著,不讓她抽回去。
“所以我希望取得你的諒解及認同,然后請你幫我一起去說服他們!
和秀敏神情苦惱的搖搖頭。“我爹他們剛落了肥播了種,你要我怎么跟他們說?”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覺得苦惱!备滴慕^覺得心情好沉重,他多么希望做更多事,幫助更多人,可現在他卻什么都做不了。
看著他一臉愁郁苦惱,她也感到難受,她是認同他的想法,只是……
沉默了一會兒,她怯怯的問:“難道沒有其它辦法嗎?”
“我不能動用傅家的資產!彼f,“我手上能用的現金也不夠蓋一家茶樓。”
“不能跟老爺子商量嗎?”她問,“如果跟他借一點,他會同意嗎?”
“祖父是個保守的人,凡事穩扎穩打,當初我說要開茶樓時,他曾嚴厲反對過,他認為土地是先祖留下,后輩只要守成便可,再加上后來文豪胡亂投資賠光了他自己跟姨娘的資產,祖父認為那便是我的借鏡!
和秀敏憤慨地道:“他不切實際又不用心經營,可是你不一樣。”
“不管如何,祖父同意讓我開茶樓已是讓步,我想他不會讓我動用傅家資產的!备滴慕^苦惱地道。
“凡事沒有絕對,也許你提出詳實的計劃,便能得到老爺子的認可!彼J真的凝視著他,用眼神告訴他,她絕對對他有信心!澳悻F在想做的事是施惠于人的好事,也許老爺子會同意!
聽了她的勸,他燃起了一線希望,臉上終于有了一點點笑意。
這時,和秀敏突然捧起他的臉,用自己的額頭輕輕碰了他的額頭一下。
傅文絕的心一突,疑惑地問道:“你這是在做什么?”
“加持啊!彼鹛鹨恍Α!拔叶际沁@樣幫弟弟妹妹們加持,好讓他們有更多的勇氣去做更多的努力。”
她可愛的舉動令他心頭一暖,充滿寵溺的視線再也無法從她身上離開。
被他那么專注的看著,和秀敏有點害臊,臉頰浮現兩朵云霞。正想跟他保持一點距離,他卻突然抓住她的雙臂,她還沒反應過來,已被他一把撈進懷里,牢牢抱住。
這是他們在他復原之后,第一次靠得這么近,抱得這么緊,她既羞又慌,急著想掙脫。
“秀敏!备滴慕^緊緊環抱著她,像是擔心一松手就會失去一般!爸x謝你……”
和秀敏不解的低問:“謝我什么?”
“一切!彼统劣殖錆M情感的嗓音,在她耳邊低語,“一切的一切,都謝謝你!
她沒說話,但感動而滿足的笑了。
傅文絕來到祖父的書齋前,卻見一人自書齋中走出,他想應是祖父的客人,便點頭致意,待客人離開,他才來到書齋門前,輕輕叩門。
“進來!备刀ㄟh應道。
他走進書齋,就見祖父正拿著一迭卷子在閱讀,甚至不知道進來的人是他,直到他輕喚了聲,祖父才抬起頭來。
一見是愛孫,傅定遠馬上笑道:“文絕,你來得正好。”
“祖父有事找我嗎?”
“嗯。你來瞧瞧,這些都是咱們江東一些待字閨中的小姐們的數據!备刀ㄟh將那一迭卷子整理好,往前推了推!澳憬衲暌呀浂,早該成家立室了!
“祖父……”
“先前我本要把丹娘娶進傅家的,只可惜她竟做了那件傻事……”傅定遠搖頭一嘆!叭ツ昴闶軅@事也就緩下,如今你復原了,一切也都回到了原定的軌道,接下來就該好好計劃婚姻大事了!彼d致勃勃地續道:“來,你來看看這些小姐們的資料,她們可都是知書識禮、精通五藝的千金,個個都襯你,也足以成為我傅家的媳婦及未來的女主人!
看著祖父,再看看案上那一迭卷子,傅文絕面色凝沉!白娓,我對那些千金小姐都不感興趣。”
傅定遠的笑臉微微一僵。“為什么?”
“因為孫兒心有所屬!
“你是說秀敏?”傅定遠直視著他。
傅文絕沒想到祖父竟看得這么透澈又說得這么直白,神情一愣。
傅定遠嘆道:“你把她留在身邊,又事事順著她,處處護著她,只要長眼睛的,有誰看不出來?”
“既然如此,為何您還要……”
“文絕!备刀ㄟh嚴肅地打斷道,“秀敏是個好姑娘,農家女兒也少見她這樣識字的,我也很喜歡她,不過,她終究是農家女兒。”
“祖父,我并不在乎身分上的……”
“我在乎。”傅定遠語氣平和,但態度強勢。
傅文絕深呼吸了一口氣,直視著祖父!白娓,但我喜歡的是她!
“你喜歡她不是不行,但是她的身分只能當小妾!
傅文絕不滿的皺起眉頭,別說她絕對不肯,他也辦不到。
“文絕,我可以先讓你納她為妾,之后再娶正室!备刀ㄟh看出他眼底的反抗,退了一步道,“這已是我最大的讓步,你姨娘雖是妾,可也是書香門第!
“祖父,我不會這么委屈她!备滴慕^態度堅定。
傅定遠雖未發怒,但表情已看得出不悅。
“祖父是仁厚之人,對佃農十分照顧,也經常救濟鄉里貧戶,為何還有門第之見?”他不解地問道。
“我助人,是因為回饋鄉里是富人應做之事,我并不歧視佃農或窮人,但你是我傅家唯一命脈,與你結合并傳宗接代的女子,必須是精挑細選,萬中選一。”
“她對我來說也是萬中選一!
孫子的強硬及固執讓傅定遠覺得苦惱及慍怒!拔慕^,此事沒得商量,她只能做小!
“若她只能做小,那文絕就只娶小。”傅文絕直言回道。
傅定遠氣惱的瞪著他!澳氵@是跟我作對?”
“君子有成人之美,祖父何苦拆散我倆?”
“我沒拆散你們,只是要你……”
“愛一個人,就不該讓對方受委屈!备滴慕^認真又堅定的道,“如果我連給她一個名分都做不到,算是什么男人?”
“你太固執了!备刀ㄟh灰白的眉毛緊擰,迭出了三條懊惱的線。
“那也是得自您的真傳。”他輕輕一笑。“是您老人家教我要擇善固執!
“你……”孫子是他一手帶大的,他比誰都了解他的脾氣跟個性,他拗起來,真是比牛還難商量。
“沒別的事,孫兒先告退了!
“慢著,你不是有事找我?”
“已經沒事了!彼辉嘎爮淖娓傅闹甘,自那迭卷子里挑出一名婚嫁的對象,又怎么期望祖父會答應將傅家資產借給他?“孫兒告退!闭f罷,他彎腰一欠,旋身走出書齋。
和秀敏備妥午膳,正要替傅文絕送去,卻見老舒表情凝沉的迎面而來,她關心的問道:“舒伯,怎么來了?”
“秀敏,午膳我幫你送,老爺子有事讓你去一趟!
她雖然感到疑惑,但也不好多問。“那就有勞舒伯了。”她將膳盒交給老舒,便前往傅定遠的寢室。
一路上,她的心七上八下,隱約覺得有什么事要發生,可她又想不出能發生什么事。
來到寢室外,門輕掩著,還留了一條縫隙,和秀敏輕聲地喚道:“老爺子,我是秀敏!
“進來吧。”傅定遠有點疲倦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
一聽,她的第一個想法是,老爺子該不會又病倒了?她急忙推開寢室的門。
傅定遠的寢室有個小廳,小廳后才是他睡覺休息的地方,透過簾子,她隱約看見他半臥在榻上,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又聽到他說——
“替我倒杯水來,好嗎?”
“是!焙托忝袅⒖痰沽吮,走了進去。
傅定遠起身,一臉倦態。她將水奉上,他接過并喝了兩口。
“老爺子,您是不是哪兒不適,要不要請大夫來……”
“不必。”他打斷她,然后咳了兩聲。“我自上次病倒又中毒之后,身子就差了很多,也沒什么病,就是覺得倦……”
“明兒我給您燉只雞。”她說,“我家養的雞很好,我娘又種了一些強身益氣的藥草,我明天就給老爺子熬。”
傅定遠看著她,笑了。“你真是個好姑娘,難怪文絕這么喜歡你!
聞言,和秀敏臉上的笑容倏地一收,取而代之的是驚慌失措,連講話都開始語無倫次了,“老爺子,我……大少爺他……我們……”
“我都知道!彼届o的笑道,“要是看不出來,我不白活這幾十年了?”
她不知該說什么,只是低著頭,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