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心瑤覺得凡事拗不過老天爺。
周華貴想做戲,偏偏薛文瀾是個穩重性子。見到母親跟未來妻子下跪,是拉母親起來,安撫,然后才問她為什么。
不是生氣的質問,只是想知道原因。
宋心瑤口才便給,把前因后果講了。
薛文瀾點點頭,安撫母親,“以后母親有話可以直接跟兒子說,我們母子不需要拐彎抹角,如果只是這點小事,我可允,母親不要輕易下跪,疼了膝蓋,也為難了心瑤!
宋心瑤還是有點安慰的,然后又更覺得薛文瀾不容易,一邊是母親,一邊是未婚妻,要一碗水端平,說來簡單,但談何容易。
周華貴一臉做壞事被抓的不自在。
她眼角瞟到兒子的身影,這才跟宋心瑤下跪,想著兒子向來孝順,見狀會跟宋心瑤發脾氣,她又是千金大小姐,怎禁得起這樣冤枉,兩人一定會吵架,只要他們夫妻感情不好,他們母子感情才會好。
她真不喜歡宋心瑤,她喜歡春花、秋月那種丫頭,乖乖的、聽話的、搶著討好她,她說什么都不會頂嘴。
可沒想到兒子還是孝順的兒子,他拉她起來,問她膝蓋疼不疼,讓人準備冷水包,可就是沒有罵宋心瑤。
丫頭把冷水包拿來了,薛文瀾親自給她敷上。
對于母親提出的那荒謬分房建議,薛文瀾不是沒有意見,只是想著不想造成婆媳之間不愉快才允的,他越護著未婚妻,她們婆媳日后越難相處,為了一家和諧,他只能盡量中立,不去偏袒任何一方。
宋心瑤心想,薛文瀾攤上這樣一個娘也是可憐,這周華貴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放開扼住兒子的這雙手。
但想想,婚姻以夫妻為主,只要丈夫護著她,她不用怕。
剛才那情況,恐怕誰看了都要誤會她是上門欺負周華貴的,可是薛文瀾不急不躁,安撫母親后詢問原因,這點十分不錯,兩人要走一輩子,總會有些不愉快的時候,話好好說,不要以為眼見為憑就罵人,薛文瀾這個性十分沉著穩重。
薛文瀾又安撫了一陣,這才讓杜嬤嬤扶著母親回房休息。
然后對她露出十分歉疚的表情,“我送你回院子吧!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薛太太既然不安,你還是多陪陪他吧!彼涡默幰恢辈皇倾@牛角尖的人,既然要成親,就要一心才行,未來夫婿已經左右為難,她要跟他站在一起,而不是跟他搗蛋讓他頭痛。
“我會再跟母親好好溝通的!
“嗯,我相信你!彪m然差點被未來婆婆黑了,但宋心瑤沒有不高興,反而覺得這是好機會,“不過因為這件事情,我想跟你約法三章!
“你說!
“你問都不問就讓我說……”嘴上責怪,心里卻是有點高興,薛文瀾對自己是沒話說了,什么都是好,沒有過不好,“人生這么長,以后還會發生很多事情,我希望以后都跟今天一樣,就算你看到了,也能心平氣和問我原因,而不是用眼見為憑來定義我,好不好?”
薛文瀾鄭重點頭,表情又愧疚又喜歡。他的心瑤多好,母親那番作為,她也沒發脾氣,卻是想著將來不要再像今天這樣。
“你能答應我就好了!彼涡默幰幌伦痈吲d起來,“天還亮著,我可以自己回去,你安撫安撫薛太太吧。”
“我替母親跟你賠不是!
“你我即將成婚,不是外人,不用客氣。”
立夏過后,薛文瀾先帶著小廝登高跟遠志搬了出去,在小滿到來前的好日子,薛文瀾騎著駿馬,帶著大紅花轎來了。
宋家顧及著男方的面子,所以婚禮并不鋪張,只簡單請了幾家親戚觀禮,連在門口灑糖弓童子都免了。
一切都很簡單,就像一般人家一樣。
汪蕊眼眶紅紅的,養到十六歲的閨女,真舍不得,可是女孩子家總是要嫁人的,現在只希望老天保佑,文瀾兩年后順利高中,給心瑤好日子過。
薛文瀾正色對宋家長輩行禮,“文瀾一定好好愛護心瑤,絕對不會讓她受委屈。”
許氏一臉欣慰,都是自己看大的孩子,她自信眼光還是準的,“好好過日子就行,文瀾,你是丈夫,要疼愛妻子。心瑤,你是妻子,要尊敬丈夫,兩人互相扶持,白頭偕老,琴瑟和鳴。”
宋心瑤跪下,跟祖父、祖母、父親、母親行了大禮,便算叩謝過養育之恩,今日出了這個門,她就是薛家的人,跟宋家再無關系。
宋新天一臉舍不得姊姊,但他從小跟薛文瀾一起長大,也交了不少朋友——不是不讀書,就是讀不來,不然就是耽溺女色,也有的跟爹娘不和,反正大戶公子個個都被慣壞了,他的朋友里還真沒一個像樣的。
相形之下,薛文瀾的品行是沒得挑了,姊姊嫁給他,一定會過得很好。
“文瀾,你可要好好對我姊姊!
“我會的!
“若你虧欠她,我定打得你爬不起來。”
薛文瀾微笑,“不會有那日!
“這可是你親口說的,一定要……對我姊姊好……”
宋心瑤看著弟弟這樣,心里一陣溫暖,“新天,姊姊要出嫁啦,以后家里你就是最大的孩子,好好孝順祖父祖母、爹娘,愛護心梅、心湘,知道嗎?”
“我知道。”
媒婆笑著喊,“吉時到了,新郎新娘該拜堂了!
因為薛文瀾情況特殊,所以拜堂是在周華貴所在的雁陽院,拜母親、拜祖先,還有父親的牌位,都一一行禮,一一跪拜。
周華貴眼眶紅紅的。是,媳婦她不喜歡,但兒子總算也成了親,過往十幾年的辛苦好像夢一樣,生出來才那么小的小孩子,今天要成新郎官了。
拜了堂,兩人便各自上了駿馬跟花輯,出了宋家,往薛文瀾租的小院子去。
薛家在京城只有老太太許家這邊的親戚,許氏已經說了許家這邊她會張羅,所以薛家就沒宴客。
小宅子干干凈凈的,還種有一墻竹子,宋心瑤之前來過兩次,很滿意,有花有樹,有花墻有漏窗,在小巷子里,很適合讀書。
既然不圓房,很多過程就可以免了。
宋心瑤直接梳洗換上常服,去廚房看了看,吩咐小雅可以準備晚飯了。
宋心瑤這次帶過來的只有大雅跟小雅兩個丫頭,還有牛嬤嬤。
她現在不是宋家大小姐,是薛奶奶,一切吃穿用度都得節省一點——她是有嫁妝可以用,但她想顧及丈夫的面子。
薛文瀾肯定不能接受用妻子的嫁妝過日這種事情。
話說回來,玉佛寺的方丈真的厲害,居然連薛文瀾好事將近卻缺少銀兩都能知道,得找時間再去一趟,也不是要問什么,就是求求神佛一進士考試是兩年后,這兩年她都得緊張這件事情。
夕陽西下,小雅把飯菜擺了上來,四菜一湯。
薛文瀾不愧是薛文瀾,上午成親,下午還在讀書,真是一刻都不浪費。
“文瀾,吃晚飯了。”
薛文瀾放下筆,“好!
夫子有言,食不言,寢不語,但今天是成親的日子,雖然不好說話,但相視而笑卻是怎么樣都忍不住。
薛文瀾對宋心瑤是又愛惜又歉疚。簡單的婚禮,母親要求兩年后才能圓房,他的銀兩有限,這一切讓橋生慣養的她只能跟自己過這樣簡單的百姓日子。
可是她一點埋怨都沒有,笑咪咪的看著自己,很高興的樣子,讓他不禁也微笑起來。
都會好的。
以后,一切會慢慢好起來。
歲月匆匆,兩年過去。
小夫妻的獨居日子過得很舒適,他讀書,她刺繡練琴,雖然分房而睡,但沒有影響到夫妻感情。
中間周華貴突擊上門過一次,見他們果然分房,露出安心神色。
宋心瑤已經懶得跟她計較了,看在丈夫的面子上,讓她。
三年一次的進士考試展開。
宋心瑤親自送薛文瀾上考場,薛文瀾一派輕松,反倒是宋心瑤一臉緊張,然后頻頻說著,“你別緊張,好好發揮就是!
東瑞國的舉子都集中到京城來了,一共有四百五十名,要去爭取那三十名的名額。
考生加上隨侍的書僮或者家人,把考場附近的客棧擠得水泄不通,這時候京城的考生優勢就出來了,不用舟車勞頓也免了水土不服的問題。
考試時間是兩天,總共三篇文章,今年的題目是米糧政策、論孝道、隨心。
三道題目迥異,包含現在東瑞國的現況,關于孝道的歷史傳承,以及身為讀書人該有的胸懷,考驗的是考生的讀書范圍度,讀得越多,當然能發揮的也就越大。
宋心瑤在青草巷中度過了最忐忑的兩天。
第二天黃昏,薛文瀾回來了,看起來很平靜。
她看著他這樣的神色,不知不覺也放松,兩人在夕陽間互看,然后就笑了起來。
薛文瀾走過去把她抱住,下巴蹭著她的額頭,“我發揮得很好。”
“真的?”
“三道題目都是我練習過的,我覺得……沒問題!
宋心瑤心中一喜,薛文瀾不是信口開河的人,他能這樣說那九成九是可以了,“那……恭喜夫君了!
“也恭喜夫人!
薛文瀾還是日夜苦讀一上了,還有殿試呢。
一個月后紅榜下來,他果然榜上有名,殿試是小暑過后,賀先生直接搬到青草巷來指點了,師生幾乎天天在練習。
東瑞國的殿試是皇帝當場口試,薛文瀾的優點是他現在已經完全是京城口音,缺點就是他一直沒什么做社交,口條不是太流利。
賀先生又請了一位說書先生來,教他要怎么抑揚頓挫,要能表達自己的意思卻不浮夸,殿試一半靠胸中才學,一半要靠臨場表現。
終于,殿試的日子來了。
一早洗漱干凈,宋心瑤送他到皇宮東側門。
一眼望去都是新科進士,人人都緊張。比起來薛文瀾真的很年輕,有的頭發花白,她以為是考生的爺爺,沒想到是考生本人。
以三十幾歲的居多,四五十歲的也有,眾人看到年輕的薛文瀾都驚呆了,紛紛露出羨慕神色。
殿試只需要半天,宋心瑤便在皇宮外等著。
皇后娘娘體恤新科進士的家人,命人搭了遮陽的棚子,又送來解渴的冰鎮綠豆湯,大暑天居然有冰,眾人嘖嘖稱奇。
中午時分,三十位進士陸續出來。
薛文瀾說了,“還行!
還行,那就是不差了。
不管怎么樣都是進士,就算不入皇帝的眼,排了第三十名,那也能等著吏部發派的。五日后,名次紅榜下來,薛文瀾排名第八。
宋心瑤喜孜孜,第八,挺好的,就算沒有家世背景,但這名次太硬,吏部應該也不會隨便應付。
薛文瀾也難得的露出喜色,“心瑤,我們的好日子要來了!
宋心瑤淘氣一笑,“要請夫君多多照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