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竹樓中,一群上了年紀(jì)的老者面帶愁容地圍坐在一起。這已經(jīng)是他們第三天坐在這里商討問題了,但是至今為止依然沒有任何的解決之道。
「再這樣下去,我們太平村就將面臨滅頂之災(zāi),你們?yōu)槭裁淳筒荒茏屇羌胰税岬桨肷窖先プ?」終于,有人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蘇長老是村子中年紀(jì)最大,最有權(quán)威的人,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剛才開口的那位許長老,「你該知道,這家人曾經(jīng)對全村有恩。如果任由他們搬上山,自生自滅,我們豈不是成了忘恩負(fù)義之徒?」
「他們的恩情我們當(dāng)然不能忘,但是也不能讓我們以全村人的性命做交換!」許長老急道:「你們或許無所謂,但是我家與他家相隔最近,萬一……」
「你怕引禍上身是嗎?別忘了,當(dāng)初你家失火,被燒得七零八落,是誰第一個站出來,出錢幫你家重新蓋起了大房子?」
蘇長老的提醒讓許長老很是尷尬。而樓內(nèi)的其他人也都啞然無語。
「事到如今,也許我們還可以用最后一個辦法!固K長老緩緩地看向眾人,「你們該知道哪個辦法的!
眾人抬起頭,眼睛發(fā)亮,「您是說……沖喜?」
許長老無奈地?fù)u搖頭,「不可能的,以他家現(xiàn)在的情況,誰敢和他家人結(jié)親?」
「我們可以找一個外鄉(xiāng)人!固K長老道:「外鄉(xiāng)人的陽氣會比較重,說不定能沖走村子內(nèi)的晦氣!
「那,這個外鄉(xiāng)人要到哪里去找?」眾人憂心忡忡,他們所在的太平村距離縣城有不短的距離,不輕易會有外人到來。
「等三天,三天之內(nèi)如果沒有外鄉(xiāng)人從這里經(jīng)過,我們就從本村人選一個壯勞力入贅過去。到時候誰家也不能推辭!因?yàn)檫@是關(guān)系我們太平村生死存亡的大事!」
蘇長老的聲音嗡嗡作響震動在每個人的心頭。人人都盼著,盡快有外鄉(xiāng)人從此經(jīng)過,因?yàn)檎l家也不舍得讓自己的兒子去送死,更何況還要入贅?這無異于奇恥大辱。
但蘇長老說話一言九鼎,誰也不能反駁,大家只有默默地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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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雷如果知道今天會下大雨,就絕不會選在今天出門趕路。可是一大早的陽光燦爛,讓他根本沒有想到在午時將至的時候老天爺會突然變了臉。
瓢潑大雨將他澆在了半路上,而這里距離他將要去的房州還有一段路程。眼看心愛的馬兒在泥濘的路上也開始行走艱難,拓跋雷拍了拍它的頭,嘆道:「天狼,辛苦你了,等到了房州,我會好好地讓你飽餐一頓天雀國最上等的草料!
天狼從鼻孔中噴出幾團(tuán)熱氣,像是在興奮地提前答謝。
極目遠(yuǎn)眺,在這片山坳的深處彷佛有炊煙裊裊升起。拓跋雷瞇起眼,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但是再定睛細(xì)看,果然是炊煙。
他大喜,長鞭一指,「天狼你看!我們有歇腳的地方了!快,走!那邊一定有你喜歡的新鮮的燕麥草,也有烤全羊,還有烈酒,對不對?那你還在等什么?」
天狼大概是聽懂了他的話,長嘶一聲,撒開了四蹄狂奔而去。
這個村子好像很古怪……
拓跋雷騎著天狼走進(jìn)村口時,記得村口的牌子上用天雀文寫著:太平村。
這村子應(yīng)該很小,所以在地圖上不曾見過標(biāo)注。然而太平村里不太平嗎?為何家家都門窗緊閉?除了做飯而升起的炊煙,還可以昭示這里有人之外,他幾乎要以為這是一個死村。
雨勢小了許多,他猶豫著是該敲開哪戶人家的門窗,還是尋覓一家客棧或者旅店好落腳,突然之間,眼前躥出幾個人來,每個人手中都拿著鋼叉,對著他哇呀呀地叫了一大串話。
拓跋雷的天雀話不是很靈光,僅能聽懂一些,但是這些人的語速這么快,又帶著特有的口音,讓他這個外鄉(xiāng)人根本一頭霧水。
他皺著眉,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不明白他們的意思,而那幾個攔路的年輕人卻顯得異常激動,對他做了連番的手勢,似是要請他下來,或是要帶他到什么地方去。
應(yīng)該不是劫道的吧?拓跋雷的右手摸了摸自己腰上的刀把,又掃視了一眼面前的這些村民。
要說壞人,他知道自己長得更像個壞人,比之天雀國一般男子要高上一大截的身材,以及因?yàn)闁|遼的風(fēng)沙而粗糙的皮膚,和這雙常被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拓跋弘形容為「鷹一樣銳利的眼睛」,就是這雙眼睛,即使是在東遼境內(nèi)也少有人敢與他親近。
進(jìn)入天雀國境內(nèi),他更是發(fā)現(xiàn)所有天雀人看他的眼光和看怪物差不多,從沒有人敢主動和他搭訕說話。怎么這幾個村民就如此大膽?
難道,是因?yàn)樗麄兛闯鲎约菏莻外鄉(xiāng)人,又是冒雨來到村子中避雨,所以才會如此激動熱情地招待他?
心頭一暖,拓跋雷僵硬的面部線條緩緩舒展開來,古銅色的臉龐上也露出一絲笑容。
「多謝!顾蒙璧奶烊冈挶硎靖屑ぁ
那幾個村民卻更加地激動,有人幫他牽著馬,有人跑到前面去引路,最前面的人還在「烏里哇啦」地叫喚著,像是要把全村的人都叫出來。
拓跋雷詫異地看著四周那一扇扇忽然打開的門窗,看到從里面探出來一張張驚喜萬分的面龐。不過當(dāng)他們看到他的臉時又都好像嚇了一跳,縮了回去。
對嘛,這種表情他才熟悉,不過這村子里的人真是奇怪,神神秘秘,又古古怪怪,難道是因?yàn)檫@里八百年沒有來過一個外人嗎?
拓跋雷的馬被牽扯著來到一處院子前面。
這里是客棧?還是住家?拓跋雷困惑地看看身邊那個牽馬的年輕人。但那人此時就好像前方有妖怪似的,退避三舍,跑到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站著,還示意他自己走進(jìn)院子里去。
院子中難道有野獸?
拓跋雷并不怕什么野獸或是妖怪。他四歲時就跟隨父皇學(xué)習(xí)騎射,十歲時因?yàn)橛H手射殺了狼群中的狼王而名動?xùn)|遼草原,十六歲上陣作戰(zhàn)更是殺敵無數(shù)。
這一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讓他懼怕。只是他很不喜歡現(xiàn)在這種被人引領(lǐng)著走到陌生地方,四處好像有危機(jī),又不知道危機(jī)到底是什么的感覺。
他霍然推開了院子前的竹籬門,走了進(jìn)去。
這片院落與村子中其他的房子不大一樣,它由一排青翠欲滴的竹子合圍而成,幾間看似閑散著分布的茅屋卻又顯得與眾不同。
這茅屋本是用最普通的木料和稻草搭建而成,但房屋的造型卻與村子里其他住戶不同,而且連窗框上的紗帳都是用淡綠色、他叫不出名字的材質(zhì)做成。
顯然,這一家與其他村民家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為何,這些村民對這里是如此畏懼?
他的推門聲驚動了屋里的人。
「誰?」這淡淡的一聲響,讓本就站得比較遠(yuǎn)的那些村民立刻呼啦一下作鳥獸散。
拓跋雷濃眉蹙緊。難道說話的人有三頭六臂不成?他沒有回答,牽著馬更深入地走進(jìn)院落中。
「不要進(jìn)來。」那聲音再度響起,雖是阻止,卻沒有半點(diǎn)力道,似是疲倦不堪。「離開這里吧,如果你還不想死的話!
「離開」、「不想死」這兩個詞匯讓拓跋雷似懂非懂,說話的人應(yīng)該是在警告他,但這樣的警告簡直是在故意勾起他的好奇心嘛。
他完全沒有理睬屋內(nèi)人的警告,甩開馬韁,握緊腰刀,推開了傳來聲音的那扇房門。
屋內(nèi)很暗,有幾個人橫七豎八地躺在里外兩間屋子中,有一抹纖細(xì)瘦小的身影正坐在其中一張床榻前,低垂著頭,像是在忙碌地做著什么。那人的衣服是白色的,在暗黑的房間中更像是一道小小的幽魂。
當(dāng)拓跋雷推開門時,坐著的人被迫抬起頭,與他對視──
說話的人應(yīng)該就是她了。拓跋雷想。
這是一個很年輕的少女,看身形還沒有發(fā)育完全,是典型的天雀國女孩子,有著巴掌大小的面龐,極其蒼白的臉色,淡淡的雙眉。但她的眼睛卻不像其他的天雀女孩子那樣,在與他對視時充滿了柔弱和恐懼。
在她的眼中──只有無奈。
「你是路過的嗎?被村長他們拉進(jìn)來的吧?」少女悵然地說:「村長是老糊涂了,才會想到這么荒謬的一招。但是我不能拖累你,你還是趕快走吧!
「我不懂,妳說什么?」拓跋雷慢慢地靠近,看到床上側(cè)臥著的那個人,問:「他病了?」
少女凝視著他的臉,輕緩地說:「是天花!
「天花?」他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兩個字。
少女將床上人的身體搬過來一點(diǎn),那是一個比她的年齡看上去還要小幾歲的男孩子,滿臉都是紅色的小疙瘩。
拓跋雷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此刻的心里也突然打了一個機(jī)伶!是的,天花!這種病在天雀國叫做「天花」,在他們東遼則叫「鬼痘」,一旦沾染上,就有可能喪命,而且這病的傳播力極強(qiáng),經(jīng)常是一個人感染上鬼痘,全家人最后都有可能會被傳染。
拓跋雷終于明白為什么外面的人都用那種恐懼驚怕的眼神看著這丬房子了,但是他不能理解為什么自己會被帶到這里來。
就在此時,他聽到屋子外面?zhèn)鱽矶6_诉说穆曇,有人正用什么東西敲打著門板和窗戶。
「糟了!他們要封了這間屋子!」少女一把拉起拓跋雷的手,她的小手柔軟而冰涼,直觸到拓跋雷的心里!缚熳!要不然你就出不去了!」
她將他拖到門口,大聲喊著,「不要封門!我不會出去的!但是這個人是無辜的,你們讓他走!」
「宋姑娘!抱歉了,現(xiàn)在只有這個辦法才能救全村人的性命!妳就算是做做好事,幫幫大伙吧!」外面的人一邊封門,一邊回應(yīng)。
拓跋雷聽不大懂他們到底在說什么,但是雙方的意圖他是明白的。外面的人要把他和這些病人困在一起,而里面的這個女孩子是要救他。
他松開少女的手,說了聲,「讓開!」
少女一怔,以為他是怕感染上天花病毒,忙站遠(yuǎn)了些。沒想到,只見他雙臂一振,如雷霆般大喝一聲,雙掌齊出──
轟然一聲,那兩扇本來已經(jīng)被從外面用木條封上的大門,竟然硬生生地被他用掌力撞開!而外面還在敲打木條的兩個人甚至被撞飛出四五丈遠(yuǎn)。
瞬間,屋里屋外的人都驚呆住了。
拓跋雷的黑眸深湛,銳利地盯著門外那被嚇呆的兩位年輕人,一字一頓,「她,不該死,你們不對!
「我們不是想讓她死!鼓贻p的村民嚇得幾乎要癱軟在地,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厲害的功夫,而拓跋雷的那雙眼睛看得他們從心底到外都已經(jīng)涼透。老天,他們招惹上了怎樣的一個妖怪?
蘇長老得到消息趕到,看到眼前的情景也不禁驚呆,但是他畢竟年長,還是得拿出村子長老的威儀,走上前對拓跋雷說:「這位英雄,冒犯您了,不知道您是哪里人?」
拓跋雷看向他,吐出兩個字,「東遼!
「東遼是出英雄的好地方!固K長老客氣地贊賞,心頭卻開始緊張。不由得回頭瞪了那幾個村民一眼,責(zé)怪他們怎么會把東遼的人引來?天雀國的人有幾個不怕東遼人的?雖然兩國相距很近,但是東遼人在他們心目中就如虎狼一樣可怕。
拓跋雷依舊盯著蘇長老,「你們,要?dú)⑺患??br />
「不,不是的,英雄誤會了!固K長老忙擺手解釋,「不是要?dú)⑺,是要救她!?br />
「這樣救?」拓跋雷用手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那兩扇破門板,以及被封了一半的窗子。
蘇長老嘆道:「英雄有所不知,這家人生了天花,按照我們村子里的規(guī)矩,應(yīng)該全家都遷到山頂上去,任他們自生自滅。但這一家人十余年前搬到我們村子里來,那時候村子中鬧瘟疫,是這家的老先生出錢治好了全村人的病,是我們的大恩人,所以我們絕不能如此對他一家!
「所以,要封門窗?」拓跋雷冷笑兩聲,這笑聲簡直讓人發(fā)毛。
「你不要錯怪了蘇長老。」身后那位白衣少女慢慢走出,站到他身邊,她的身材比起他簡直太過嬌小了,必須要仰起頭才能夠?qū)Φ剿难凵瘢撬臍忭嵵凶杂幸还汕迦A的貴氣,即使是兩人身材如此懸殊,依然不會讓人覺得她的氣勢輸人,彷佛她與拓跋雷是平等的。
「不要說這個村子,就是在天雀和東遼兩國,這樣的病癥也足以讓所有人膽寒。他們沒有把我們一家送到山上去已經(jīng)算是有情有義了,如今他們只是想用土辦法來救我們?nèi)业男悦,雖然我一直不同意。」
「辦法?」拓跋雷困惑地看著她。
「你知道沖喜嗎?」她苦笑道。
「沖喜?」他不解地?fù)u頭,在東遼沒有這樣一個字眼。
「就是在非常時刻將兩個也許本不相干的男女用婚姻綁在一起,希望借著這場婚事的喜氣沖走霉運(yùn)!
「什么?」他睜大眼睛,「這樣有用?」
「我不知道,但我不認(rèn)為這樣有用!股倥f:「生死有命,如果一場婚禮可以趕走死亡的話,那人世間就永遠(yuǎn)只有生沒有死了。這是絕不可能的!
拓跋雷看了看蘇長老及在小院外面遠(yuǎn)遠(yuǎn)圍觀的那些村民,「他們,在給妳找丈夫?」
「是的。」少女的臉上并沒有尷尬和羞澀的表情。
「但是他們自己不肯?」拓跋雷生硬的字眼讓蘇長老顯得很不自在。
少女依舊淡淡微笑,「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坦然地面對生死。」
「妳可以?」拓跋雷凝視著她,「妳幾歲了?」
「十六!顾唵蔚鼗卮,「我不可以,但他們是我的親人!
他的心頭一震,「如果我不來,你們怎么辦?」
「我會陪著他們,等待奇跡,或者……死亡。」
她淡淡的笑容如東遼南山上的清泉一樣純凈,但是她的眼神又比東遼太白山上的冰雪還要堅(jiān)定。
等待死亡?
這四個字讓拓跋雷聽得很別扭。從他有記憶以來,做人就是要樂觀積極,勇往直前,就是上陣殺敵也絕不會做束手就擒的懦夫。
等死?這不是他做人的習(xí)慣,他也很不喜歡別人這樣做。
忽然之間,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他沖口而出,「我留下來,幫妳!
少女一怔,以為聽錯了,或是他說錯了。她連忙擺了擺手,「你大概不知道這種病的厲害,我的父母已經(jīng)病入膏肓,可能熬不過去這一關(guān),我弟弟……」
「我病過!雇匕侠啄笞∷耐蠊,沉聲說:「病過的人,不會再得,不會死!
少女吃驚地看著他,「為什么?」
為什么他這個外鄉(xiāng)人會愿意留下來幫她?在這村子中有許多人是他們一家十幾年的鄰居,或是曾經(jīng)受惠于他們家的人,在此刻都是盡可能的遠(yuǎn)離、逃避他們。但是他與她素未謀面,并無交情,甚至他還是一個傳說中可能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頭的東遼人。
拓跋雷咧開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齒,呵呵一笑,「妳叫什么?」
「宋初顏!顾p聲道出閨名。
他點(diǎn)點(diǎn)頭,「我不會讓妳死的!
她全身輕顫,這一瞬間,他好像是一尊如山般讓人望而生敬的天神,就這樣平空而落,又真切無比地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在她幾乎絕望之時,帶來了一絲光明。
「你叫什么?」她問。
他用一根樹枝在地面的沙土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是東遼文,怕她看不懂,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指著念給她聽,「拓跋雷。」
「拓、跋、雷?」她學(xué)著他的發(fā)音,用心地記下這個名字,她要將這個人,以及和他有關(guān)的一切,永遠(yuǎn)的刻在心里。
「拓跋雷,謝謝你!顾崛鯚o骨的小手握住他鐵一般的手腕,垂下眼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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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雷不由分說的拆掉了門窗上所有的擋板,還升起了窗戶里外兩層的竹簾及紗窗。
蘇長老擔(dān)心地說:「這會讓天花飄到外面來吧?」
「要通風(fēng)。」拓跋雷因?yàn)樘烊冈捳f得比較差,所以總是以幾個字來回答別人的問題。
蘇長老派來兩個人幫忙,但是那兩個人根本不敢靠近房子。
拓跋雷冷冷地看了那兩人一眼,「拿干凈的布!
除了干凈的布,還有清水,以及衣服。
正如宋初顏所說,她的父母全身都是皰疹,而且開始潰爛,的確病得很重,相比之下,她的弟弟病情要輕一些,只是還在發(fā)高燒。
「是小文先病的,起先我們都以為是發(fā)燒,沒想到后來他開始出疹子,娘不讓我們靠近,由她親自護(hù)理,但是幾天之后她也病了,再接下來,父親也……」宋初顏在此刻才露出哀戚之色。
「妳離開。」拓跋雷正色對她說:「妳沒病,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
「不行。」她搖頭,「我不可能丟下他們自己逃命,他們是我在這世上最后的親人!
「最后的?」拓跋雷看她一眼,同時用干凈的布沾滿清水幫宋初顏的父親擦身。
「我們一家是逃難到這里的!顾纬躅伒吐曊f:「其實(shí),我們是朝廷欽犯。」
拓跋雷又看她一眼。
「現(xiàn)在,你知道自己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煩吧?」她苦笑道:「你應(yīng)該走,不應(yīng)該蹚這淌渾水!
拓跋雷還是那樣不在乎地聳聳肩,「我是東遼人,妳是天雀人。」換句話說,他們?nèi)以谔烊竾氖虑榕c他無關(guān)。
那個晚上,宋初顏為母親凈身的時候發(fā)現(xiàn)母親已經(jīng)病逝了。拓跋雷果斷地說:「不能將她留在這里!
染病而亡的尸體如果留在房中可能會使疾病進(jìn)一步的蔓延,他于是在小院內(nèi)挖了一個坑,將宋初顏的母親埋在其中,還砍了一根竹子,用手將竹子劈成兩半,拿給宋初顏一塊,示意讓她寫碑文。
宋初顏的手是抖的,但她沒有掉淚,她一筆一畫地細(xì)心地描摹著母親的碑文:宋夏氏。
拓跋雷看著她親手將竹碑插在墳頭上,她瘦弱的肩膀跪在墳前,凝重而凄涼,讓拓跋雷的心彷佛被什么人的手無形地牽扯住。
深夜,他讓她去休息,但她堅(jiān)持要守在弟弟身邊,不肯離開,他便去照顧她的父親。
這幾天趕路的疲倦,以及照顧病人時精神的高度緊張讓拓跋雷的身體也實(shí)在有點(diǎn)吃不消了。他強(qiáng)打著精神要自己不能睡著,幫宋父時時更換著敷在額頭上的濕毛巾。
「喂,你,快來!」很晚的時候,突然聽到宋初顏驚喜的呼聲。
他急忙趕過去,只見宋初顏抱著弟弟的身體,狂喜地對他說:「小文的熱度退了,他不燒了,他是不是快好了?」
他松口氣,點(diǎn)點(diǎn)頭,「是,他快好了!
宋初顏忍耐已久的熱淚終于奪眶而出,她幾乎是一躍而起,伏在他寬厚的臂膀中低低抽泣。
拓跋雷先是手足無措,但是胸口潮濕的淚水卻像是灌溉出奇異的花朵,讓他情不自禁地抱住這副小小的肩膀,輕輕拍著她的后背,讓她能夠平靜下來。
宋初顏漸漸平復(fù)了情緒,卻發(fā)現(xiàn)原來拓跋雷是赤著上身,瞬間臉色變得比鮮花還要紅。她急忙轉(zhuǎn)過臉去,逃離開他的懷抱。
身前一空,拓跋雷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覺得失望。
「謝謝你!惯@是她第二次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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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宋初顏的父親并沒有她的弟弟這樣幸運(yùn),在拓跋雷來到這里的第三天,她的父親也病逝了。
畢竟是被病痛折磨了這么久,宋初顏已經(jīng)有所準(zhǔn)備,她請求拓跋雷將她的父母安葬在一起,在她給父親寫碑文的時候,拓跋雷才知道她父親的名字──宋允禮。
「這些天多謝你了!顾谌蜗蛩乐x,「小文已經(jīng)開始慢慢地好轉(zhuǎn),再過不久他就能完全恢復(fù)了。」
「失去父母,痛心嗎?」他望著她那雙依舊堅(jiān)定的眼眸,不知道是不是她昨晚已經(jīng)偷偷哭過了一夜,所以眼波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滿是霧蒙蒙的水氣。
「你失去過親人嗎?」宋初顏幽幽地看著頭上的星空,「如果你曾經(jīng)失去過,你會明白我此刻的感覺!
拓跋雷沉默著,他一生殺人無數(shù)并沒有覺得有何不對,但是看到失去父母的她是如此的悲痛惆悵,他心中忽然有了罪惡感,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敵人,也是有親人的,他們是不是也會像宋初顏這樣,哀傷地送別自己的親人?
以前,他的弟弟曾對他說:「哥,在這個世上并不僅有打仗、殺敵這些事是你可以做的。」
「那還能做什么?」當(dāng)時他不解地笑,「我們東遼的男人誰不想成為東遼的第一英雄?只有你,會選擇逃避,跑到天雀國去當(dāng)什么俠客,真是奇怪!
「總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你的生命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你應(yīng)該有別的事情可以做。東遼的雄鷹之目除了看到它遼闊壯美的山河之外,還應(yīng)該看到更多感動你心的東西!
拓跋弘的母親是天雀人,所以他說話就總是像天雀人那樣咬文嚼字,復(fù)雜難懂。
本來拓跋雷并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但是此時看到宋初顏的眼睛,不知為什么,他卻想起了弟弟當(dāng)年的那段話。
「你的臉色好像不大好?」宋初顏擔(dān)心的看著他,小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你好像……在發(fā)燒?」她吃驚地急忙扶住他的胳膊。
「是嗎?」他不確定地也拍了自己的臉一下,是有點(diǎn)熱!甘抢鄣!顾o自己下了個結(jié)論。
但她的眸子卻清亮地逼視著他,那眸子中說不出是震動還是感動,「你以前……并沒有得過天花,對不對?」
她居然看穿了他的謊言。他憨憨地笑笑,「我的身子比牛壯。」
「你真的是太冒險了!」她焦急地責(zé)備,更緊地拉住他的手,「快,我扶你去休息!
「沒事!顾f:「只是發(fā)燒!
「發(fā)燒就意味著你有可能感染上了天花,難道你不懂嗎?」她急了,「你可能會死的!」
「我,不會死的!顾χ,拍拍她的肩膀,「我死了,妳怎么辦?」
她怔怔地看著他,好像他剛說了一句很嚴(yán)重的話。
「拓跋雷,你知道你這句話的意義嗎?」
他挑挑眉毛,笑著搖頭。
她垂下漆黑的眼,低低地念出一句話,「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妳說什么?」拓跋雷的天雀話本來就不夠靈光,她突然念古文,聽在他耳朵里就猶如天語,完全不解。
「沒什么。」她淡淡一笑,沒有解釋給他聽。
又是整整一夜,她強(qiáng)行讓他躺在床上,精心護(hù)理,她纖細(xì)的白色身影一直在他的眼前出現(xiàn)。他是累了,雖然強(qiáng)撐著,但還是睡著了,額頭上始終有一片清涼,身畔,始終徘徊著屬于她的,淡淡的清香。
原來,寧靜的日子是這個樣子的。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