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樂冬蒼白的臉因蛋糕上的蠟燭而映襯得紅潤許多,他默默地說:“第一個愿望,我希望爸媽跟哥哥身體健康,每年都可以跟今天一樣幫我過生日;第二個愿望,我希望我的病可以好起來,每年都跟今天一樣可以跟親愛的家人一起過生日!
前兩個愿望一說完,大伙兒都跟著會心一笑,笑他半點都不想長大。
然后,樂冬環視每個人的臉,最后停留在童瑤身上,緩緩地許下最后一個愿望:“我希望童瑤十年后能夠答應嫁給我。”
“哈哈哈!這小子,才十五歲就在想討老婆的事,真是了不起。哈哈……”冉父拍著大腿,笑得很開懷,他平時就擔心小兒子會因為身體不好對生命感到意興闌珊,現在知道原來他有了意中人,而對像又是他喜歡的童瑤,因此大樂。
詛料,有人開心,卻有人要傷心。
當大家都把注意力轉到童瑤那里,起哄著要她回答時,只有冉向陽沉默不語。
“姊,你會答應嫁給冉二哥吧?冉二哥說,如果你肯跟他結婚,就把他所有的職棒卡都送給我,還有他網路游戲里所有的貨幣都要給我,哇!我削爆了!”
今年讀小學五年級的樊殷堯,一番童言童語又把大家逗笑了。
童瑤無奈地看著這個長不大的弟弟,卻更在意冉向陽的表情,雖然,她早有失望的心理準備,但還是忍不住期待他能有一點表示。
“這種事現在說不準的,萬一我現在答應,將來你后悔了,不想娶我了,該怎么辦?”童瑤笑笑,輕易化解尷尬!懊髅魇悄闵眨陕锇言掝}繞到我身上?”
“放心,這里有這么多人替我作證,我永遠不會辜負你。”冉樂冬也笑了。
“好啊!樂冬,你這樣讓爸爸很安慰。童瑤,你該不會嫌棄我家樂冬吧?”冉父的私心大家都明白。
“不,我也很喜歡樂冬。”她細聲回答。
冉向陽卻身體一僵,表情異樣,那是一種叫嫉妒的情緒在作祟。
“那太好了。樂冬,從今以后,你要好好聽醫生叔叔的話,快點健康起來,才能帶給童瑤幸福,知道嗎?”冉母對著樂冬叮囑著,她唯一掛心的,仍是他的病。
“我會的,童瑤,我一定會好起來,你要等我喔。”
愛情這種東西,不就是先說先贏、先下手為強?冉樂冬仗著家人對他的寵愛這么做了,所以他很得意地笑。
因為這場小小的生日會,讓每個人都很開心,除了各懷心事的兩個人。
晚上九點半,童瑤姊弟向冉家人道別后,便往回家方向走去。才走沒多遠,童瑤忽然憶起她還有自然作業忘在樂冬房里,于是轉身往冉家跑,卻碰巧在門口撞見冉向陽與楊佳佳站在槐樹下話別。
“冉向陽,你應該明白我對你的心意吧?你……對我也有那個意思嗎?”夜里,楊佳佳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童瑤站在門前屏息聆聽,緊張得連手心都泌出汗了。
冉向陽早就發覺門前她的影子,便開口道:“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樊童瑤。冉向陽內心如是說,他的眼睛好似能穿透墻壁,看見另一端那個傷心欲絕的女孩。
直到墻角下那抹影子消失后,他才真正感覺到自己的心痛。
好心痛!可是無能為力。他不想因為自己的自私讓樂冬難過,在那樣的年紀里,他唯一的弟弟啊,應該是比愛情還要重要的。愛人還可以再找,弟弟卻再也難尋。
所以他要放棄;不舍,卻愿意,就算從今爾后,童瑤會怨恨他一輩子,也不要緊。但怎么可能?也許幾年過后,她早就忘記有他這么一個人,還會覺得自己好傻。那時候會不會換他傷心呢?會不會換他后悔?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童瑤腦海里不斷回蕩著他那句話,顧不了明天就要交的作業本,拔腿就跑,能跑多遠,就跑多遠,直到她再也跑不動,蹲在巷子口轉角的7-11前直喘氣,眼前模糊得看不清楚,終于,不管路過的人奇異的眼光,放聲大哭。
原來,心被掏空是這種感覺,她捂著胸口,心臟好像破了一個大洞,好痛好痛。
她抱著膝蓋,不停地抽泣,淚水淋濕了裙擺,像深紅色的血一樣的暈開。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她再也哭不出來,才有力氣站起來。
看著便利商店玻璃里的倒影,覺得自己好狼狽、好不值,擦干眼淚,深吸口氣,雖然胸口還是很痛,卻慢慢明白,愛情勉強不來。
在那一晚,她不得不承認,她的單戀終于該結束了。
冉向陽沒有欺騙楊佳佳,他們真的開始密切來往了,不過并不是情人般的那種交往,只是比普通朋友還要親密一些而已。
隨著楊佳佳到冉家造訪的時間愈多,童瑤出現的時間反而減少了。事實上,她根本不愿意看見冉向陽跟其他女孩有任何接觸,更何況他們擺明了是以交往為前提的交友。
同年,樂冬動了手術,希望徹底根治他的心臟病。因為醫生醫術高明,所以手術很成功,而樂冬也漸漸康復了起來,不再需要仰賴藥物,讓冉家人松了一口氣。
一年過去了,冉向陽如愿考上臺大醫科,楊佳佳則考上同校外文系,兩個人高高興興地北上念書去。
冉樂冬與童瑤當然也分別進入嘉中跟嘉女,而她跟冉向陽的距離也就更遠了。
但這些都比不上心靈的隔閡。他顯然鐵了心冷落她,她也不再強求。
就這樣吧。既然冉向陽不喜歡她,至少冉樂冬對她一往情深,相信只要時間久了,一定可以把他忘記,慢慢愛上冉樂冬。是的,一定可以的。
又過了幾年,童瑤考上淡江中文,開始了大學生涯。對于她要去臺北,冉向陽沒有任何回應,反倒是楊佳佳很熱心地開車到臺北車站接她,送她到學校宿舍。從她口中她才知道,冉向陽決定畢業后,服完兵役,就要到美國去念研究所,跟楊佳佳一起去。
無所謂了,她想。不管他到哪里、跟誰在一起,都與她無關了。她早就已經放棄,她有樂冬對她好就足夠了;至于初戀,不成功也是正常的,她不敢奢望一生只愛一個人。
大學時,她和讀成大的樂冬維持著遠距離的戀情;不過樂冬盯得很緊,連大一新生的迎新舞會都不準她參加,就怕她會被其他有企圖的學長追走;畢竟,幾年下來,她已經長得很不一樣了,只不過是拿下土土的鏡框,換上隱形眼鏡,五官就突然立體了起來,變得亮眼又俏麗。她還把頭發留長,燙了離子燙,身高也長高不少,雖然稱不上前凸后翹,倒也玲瓏有致,簡直是丑小鴨變天鵝,連國中時代的好友李頤珊都認不出來了。
冉向陽要去美國的那天剛好放春假,樊童瑤也正好回嘉義;當冉向陽的車開出巷子時,童瑤正好拎著背包轉進巷子口,瞬間,他們透過車窗彼此相望,僅只匆匆一瞥,卻勝千言萬語。
冉向陽沒有踩煞車,樊童瑤也不曾停下腳步。
就這樣擦身而過。
能說什么?她現在的身份已經是冉樂冬的女友,實在不適合再為誰傷神了,雖然,她還是覺得失落。
不知不覺,童瑤走到那家7-11門前,想起當年她就是在這里為他哭得唏哩嘩啦的,那時候還以為心碎了,就再也補不回來,可是,是冉樂冬一點一滴幫她忘記傷痛,她應該要很滿足才對,不應該再想起誰。
“剛剛不是童瑤嗎?為什么不跟她打個招呼?你們不是很久沒有見面了嗎?”楊佳佳在車內說著。
“不需要!比较蜿柪淅涞卣f。
“聽吳媽媽說,你們從前曾經很要好的,不知為什么突然鬧別扭了,搞得大家都一頭霧水。”楊佳佳好奇地說。
“小時候的事我已經忘了!比较蜿栠是一貫地冷漠。
她變得好美!他禁不住要想,雖然只是匆匆一眼,卻足夠讓他想念一輩子。
冉向陽從來沒能忘記,樊童瑤在他心底烙下的痕跡,即使必須退讓,也只是肉體的分離,在他內心,依舊眷戀徘徊。
只是又如何?她現在的身份已經是樂皋、的女友,實在不適合誰再多關懷,哪怕他是樂冬的親哥哥,樂冬也會介意。
“你說你已經有喜歡的人,其實是童瑤吧?”楊佳佳語帶埋怨地說。當年樂冬過十五歲生日的那晚,他就誠實地向她坦承無法勉強自己與她交往。
楊佳佳雖然失望,卻很有風度地接受他的拒絕,而且還繼續與他維持著友誼,甚至最后愛上他的大學同班同學傅亞東。因為楊佳佳愛上別人,冉向陽不再顧忌,使得兩人的情誼也因此更明確了。
“我猜,你是為了樂冬才要退讓的吧?你真是個傻哥哥,愛情怎么能夠用讓的呢?我看得出來,童瑤也很愛你。”
“楊佳佳,你想太多了!”冉向陽不耐地打斷她,藉此掩飾心虛。
“呵呵,我是不是想太多,你自己心里有數!睏罴鸭巡幌氪疗扑,好整以暇地說。她與傅亞東情投意合,對冉向陽的感情早就釋懷,僅剩友誼而已,這次他們是三個人要一起出國留學。
童瑤回到家,看見門口信箱被人塞了一封信,隨手抽出,發覺是寄給自己的,只是沒貼郵票,當然也沒蓋郵戳。
某種預感令她心跳莫名,她快速拆開信封,果然,信末署名是冉向陽。
為什么?烈日當空,她卻冒出冷汗。他的字跡強健有力,瀟灑率性,顯示他精神飽滿,而信紙上只有簡短三個字,卻道盡這幾年來她所有的委屈。
對不起。
對不起……她反覆讀著那三個字,像剛學會說話的孩子,只是機械式地念著。
對不起。她哽咽,眼淚潸然落下,為這遲了太久的道歉而不甘心。
不甘心……真的是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