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很昏暗,昏暗得有點沒道理。
走出樓梯間,來到公寓的門前,傅學健拿出鑰匙開門,推開門后上,一股濃濃的霉味撲鼻而來,讓他蹙起眉來。
這是什麼房子呀?
雖然沒有像康乃熙目前住的屋子一樣頹圯老舊,但也真如周秦群所沿,是一間不容易脫手的滯銷屋。
不禁地,他在心里咒了聲。
“你進來看看,老趙告訴我,會請人來趕工整理,家具會買現成的,至於墻面的油漆之類的,一天之內就能弄好!
切,那個趙大胖子肯定很久沒讓人修理了,才會連這樣舊得有點發霉的屋子,都敢向周秦群買下。
來到客廳一邊的墻面,他往上一看,墻與天花板的交接處有朵綠花,長著微微的毛,一路往下延伸,大約有一公尺長。
他想吼叫,想罵人了。
“我覺得還不錯,已經可以想像油漆好之后,會是個很漂亮的房子了!蹦宋醣е垼恢备谒纳砗。
她一點也不在乎那一點點的霉跡,只覺得屋子很寬,有客廳、有廚房、有臥室、有浴室和陽臺,這樣……會不會太奢侈了些?
“你有聽趙經理提過嗎?這是我們公司新買的宿舍吧?”她目光忍不住被幾步外的陽臺給吸引,轉過身去。
“是!卑l覺她走向陽臺,傅學健也跟著轉身,暫且將墻上那一大朵像綠花一樣的霉跡拋到腦后,跟著她的腳步,“老趙告訴我,他公司的宿舍不夠,最近剛買了這屋子,就在公司后頭,距離不遠。”
他想,這大概是唯一合乎他要求的一點吧!
想來就讓人惱怒。
抬起腳來,他踹踹通往屋外的落地大窗。
乃熙完全沒注意他的表情和反應,雙腳踏上陽臺,“好棒喔,有陽臺!
要不是考慮到懷里抱著小花貓,她會想張開雙臂夸張的擁抱夜風。
“一般屋子不都有?”傅學健的眉心稍微舒展,討厭的霉味終於不再緊緊跟隨,閉起眼來,他深吸一口氣,才發覺如她言,這夜風還真舒爽,甚至帶了抹淡淡的香甜。
“我知道,但是……”但是她住的屋子就沒有!
乃熙突然打住了話,也聞到了那抹夜風帶來的香味。
“是黃梔花!”她張開眼來,笑了。
“什麼?”擺蕩的思緒一下子拉回,他倏瞠開雙眼,側過臉來凝望她。
“我說那風中的香味是黃梔花香!闭f著,乃熙臉上笑容嬌綻。
那是一段小時候的回憶。
在她的父母尚未過世前,他們所居住的地方,庭院中就種著幾株黃梔,在初夏的夜晚,黃梔會開出白色的花,香味隨著夜風飄蕩,可以傳很遠,但花期卻很短,花謝后會變黃。
母親老喜歡笑著說,黃梔像女人,初綻時和盛放時很香,一旦時間過了,就人老珠黃。
“你怎麼知道?”看不出來,這小女人還懂一些事。
“小時候我住的地方有種。”乃熙的眼里發亮,亮光遠勝天上星子,但隨著自己發覺情緒過於雀躍,她黑瞳中的光亮驟失,很快閉嘴。
“喔?小時候?”他一眼就看出她劇烈起伏的情緒!耙灰牧哪愕耐?”
“童年……”乃熙喃念著這兩個字,似在咀嚼,“每個人的童年不都大同小異嗎?沒什麼好談的。對了,我們能去看看臥房嗎?”
“當然可以!备祵W健無心探人隱私,只是心里有個聲音不斷地冒上來,越來越大,越來越大……他竟然想知道關於她的事?
不過,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會想了解她,純粹是出於好奇。
“往這邊走吧!”他越過她,先走進屋子里去。
“你跑哪去了?撥了一個晚上你的手機,居然都是轉語音信箱?”
傅學健才回到飯店住處,就看到傅學佾雙手抱胸,態度慵懶地背靠在走道墻壁上等他。
“你怎麼有空來?”瞧了他一眼,傅學健先踱過去開門。
傅學佾緊跟著他,一同進到房里,“是老三讓我來看看你,他說上一回你老喊著要去看那個女人。還有,最近這半年來,你把新加坡和泰國那邊的工作全部移回到臺灣來,所以我來看看你是想玩些什麼,還是真的太在乎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指的是他們的母親。
“那個女人?”傅學健只挑出了他整段話中的重點,“你跟老三……真的都沒興趣去見她嗎?”
傅家有五個兄弟,老大、老二同母,傅學健和傅學佾還有他們口中的老三,則是同一個母親。
不過,這個母親卻在他們三人還小時,就拋棄了他們,和情人私奔。
最可惡的,是她私奔的那一夜,傅學健正躺在床上,高燒至四十度不退,嘴里喃喃喊著她,希望她別走。
“去見她干嘛?”傅學佾怡然自得地走向沙發,逕自坐下,“之前跟你去見過之后,知道她過得不好,得到了該有的報應,我就連想都不想再提及她了,套用老三的一句話——就算死活,都與我們無關吧!”
傅學健旋身推上門,走出玄關,“她……似乎病得挺重!
這話他只說了一半,其實他早透過關系,要人去調出她在醫院里的就醫資料。
“還沒死,不是嗎?”傅學佾翹起二郎腿,一手往沙發旁的茶幾摸了摸,很滿意的摸到了他要尋找的香煙。“你要不要也來一根?”
自己先將煙銜上嘴,點燃后,他又從煙盒中多掏出一根,作勢要丟給傅學健。
“不了!备祵W健抬起一手耙過頭發,選了他對座的沙發坐下。
傅學佾將香煙丟回煙盒中,兩指夾起嘴上的煙,深吸一口,吐出一串煙圈,“小健,聽我們的話,別再去管她了!
不僅他和老三,包括老大和老二,都知道他常去看那女人。
傅學健朝他看了眼,放下雙腳,在沙發上躺平。
“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不去看她呢?我正計畫著一件很有趣的事,在沒完成之前,我是絕對不會就這麼抽手的!”
“小健……”傅學佾深深”嘆。
“我要把她送到一個沒人認識她,最好是建在山里的療養院,除了冷漠如蛇蝎的醫療人員之外,我要她連一個親人也沒有。”提及這事時,傅學健如述說著天氣般神情平靜,不過嘴角勾起的笑,著實讓人害怕。
“……”傅學佾望了他一會兒,“隨你吧,如果這樣能讓你覺得好過一點的話!蹦屈N,大家都無話可說了。
“對了,大哥好嗎?他和管家尤叔的孫女真的在一起?”不想在同一個話題上打轉,傅學健想起這事。
傅學佾點頭,煙圈在他的指間裊繞,“是啊,聽老二說,老大改變了許多,現在腳也能行動自如了,說實在的,還真該感謝如意呢!”
“如意?”
“尤叔的孫女呀!”
“這樣……”如果是這樣,相信大家都樂觀其成,“那麼,那個如意對老大是認真的吧?”傅學健比較在乎這點。
“我想是!币唬心膫女人能忍受一個臉上有個疤,老是坐在輪椅上發號施今的男人?
傅學健的雙手撐在腦后,仰望天花板,“老四,你會在乎我們家的那個傳說嗎?”他突然沒頭沒尾地問。
“咦?”傅學佾愣了下。
“就是那個說女人是我們的詛咒的傳說!睋P揚眉,傅學健側過臉來看著他。
傅學佾捺熄煙,皺著眉心。
“要聽聽我的意見嗎?”
傅學佾無言。
“我不信這一套的!”傅學健笑著站起,離開沙發,“老爸的那幾個女人將我們害得還不夠慘嗎?如果連我們都信這套的話,不正讓那些女人稱心如意?”
傅學佾無言,學健一語道中他心中芥蒂,他慢慢地思忖著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