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我覺得這樣挺好!
貼在“郭煜”胸口,沒有罪惡感的亦畫感到安心,她其實很喜歡這樣說話,喜歡聽著他穩定的心跳聲,篤篤篤地,一下下撞在耳膜上。
不必過多證明,她就是知道,那一聲聲敲的全是“我喜歡你”,他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自己。
就算沒有透過買東西來確定,他的眼神、他的小心翼翼,他對她的感情表現在每個身體的細節里。
被男人這般專心喜歡著,任何女人都會淪陷,不管他長相平凡或俊逸。
他圈住她的身子,把小小的她收攏懷中,他眷戀這樣的“收攏”,這個動作讓他幸福而滿足,有種“她就是我的、她只是我的”的驕傲,也有因占有欲而引發的成就感。
是認真的,他默默喜歡她多年,從不敢奢望有一天她會是為他的。
低下頭,親親她的額頭,親親她的鼻梁,親親她的唇瓣,他輾轉流連,享受她的馨香柔軟,享受她不由自主的淪陷與回應,衷心盼望這輩子就停留在此刻。
兩人喘息不定,情火漸漸燃起,他說:“我不想委屈你,我要你光明正大站在我身邊,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我早就正大光明站在你身邊,所有人知道我是裘善的妻子!
沒錯!但恨的是——他現在不是裘善,卻又害怕回去當裘善,矛盾的他、矛盾的狀況,矛盾得讓他不知所措。
她理解他的矛盾,但這個矛盾非正常人能解,最好的做法是擱置!八裕悻F在必須回軍營了對吧?”
“對,有孫樺、趙苑金的危機在,就算郭大將軍不是我親爹,但他是一手提拔我的恩人,朝廷需要他鎮守邊關,于公于私我都必須盡快回去。”
“什么時候走?”她舍不得,卻必須放手。
“我的傷尚未痊癒。”他悶聲,睜眼說起瞎話,只想多留兩天。
她咯咯輕笑,因為她和他一樣也不愿意分離。
“能告訴我到底是什么情況嗎?”
“知道潘丞相嗎?”
聽到這三個字,亦畫咬牙切齒!霸醪恢?對付哥哥,他沒手軟過!
“潘丞相這么賣力,目的為何?”
“還能是什么,不就是為潘貴妃所出的大皇子鋪路!边@種事,不需過度思量,人都是為了利益權勢出賣靈魂。
“可大皇子年幼,這么積極排除異己、替未來鋪路,會不會未雨綢繆得太早?何況唇亡齒寒,國破家安在?如今吳、楚、燕三國聯手企圖并吞大周,好不容易郭大將軍穩住戰局,在這情況下孫樺卻逼趙苑金對郭大將軍動手,萬一大周沒了,他還為誰鋪什么路?”
“難道他的目的不是奪嫡而是滅周?潘家枝大根深,整個家族都在周朝安身立命,國家被滅,他們何來好處?”
“說得好。他們憑什么認為沒有郭大將軍在,大周還能全身而退?”
“是……通敵?他們與其他國家有了秘密協議?”
“我是這么猜測的,但手中沒有證據,想要證據就必須回軍營找!
“但通敵他們能得到什么?政權更迭?可是大皇子才兩歲……”
“是啊,才兩歲,潘丞相急什么?他想當攝政王?”
亦畫猛然抽氣!皵z政王?他憑什么敢?”
“皇上登基之后,與舅兄聯手推出的幾道政策,件件都與潘丞相扯上關系,斬除他不少根基,他早已不耐煩受皇上所制!
“所以他借戰事與郭大將軍聯手,逼迫皇上處決哥哥。”
“是,武能安邦,文能定國,鏟除文臣后又對武官動手,屆時軍權政權一把抓,潘丞相的攝政王之路才能走得穩當!
“太可怕了!你快回軍營吧,護郭大將軍安全!
“我會回去,但必須先安排妥當,至少不能讓人在我與舅兄之間做出聯想,也必須為這段時間的失蹤找到說詞!
此次回營,“郭煜”不能再當二世祖,他必須大徹大悟、改頭換面,這么大的變化……該從哪里讓人信服呢?
亦畫嘆息,圈住他的腰。“真累,為權勢機關算盡,值得嗎?”
“有人覺得值得!
就是有這樣的人,世間才會紛紛擾擾、爭端不斷,少數人的野心造就多數人的不幸,可憐的是天下百姓。
青荷進屋,看見小姐居然和阿善抱在一起,哇……太快了,快得她的小心臟承受不起,她指著兩人,咿咿啊啊好半晌說不出話。
亦畫尷尬極了,她這樣“不守婦道”……
幸好男人臉皮有得天獨厚的厚,他開口,“干么這么驚訝?你不是希望我當倒插門女婿?我同意了。驚訝不?驚喜不?要不要雀躍得跳上幾下?”
然后青荷就驚訝、驚喜、雀躍地蹦跶起來,她歡天喜地大喊著往外跑。“少爺、陳伯、陳嬸,小姐找到倒插門女婿了……”
還沒喊完,突然想起阿龍讓她傳的話,又魯莽往回闖,沒想到這回……更辣眼睛,如果不是她折返得夠快,阿善的唇都快貼上小姐的了。
她掩住雙眼,揚聲問:“阿龍問,阿善綁回來的人要怎么處理?”
天……亦畫好想死,連忙推開裘善,問:“你綁了人回來?”
“不是綁,是請!彼α诵,對青荷說:“把大師請進來!
青荷松開捂住眼睛的十根手指,吐吐舌頭,說:“是,新姑爺!庇謱π〗阏UQ劬Γ扒嗪蛇小呢,小姐悠著點兒!
一句話,炸出她滿臉通紅,戳戳裘善堅硬的胸口,低聲抱怨!岸际悄愕腻e!
“對,都是我的錯。”他認錯認得很真誠,但打死不想改過。
阿龍押著人進屋,何亦書也來了。
看著穿著一身道袍的清風大師,裘善瞬間沉下臉,什么話都沒說,對方已經感受到說不出口的壓力,彷佛氣喘得稍微大一點,自己就會身首異處。
“大師請坐!
裘善的口氣溫和,清風大師卻覺得有如六月降雪,凍得他的血液結成冰,他想逃不想坐,但兩條腿軟得站不穩,還是阿龍扶了一把,他的才能穩穩當當地停在椅面上。
所有人都入座,清風大師舉目望去,桌面上沒有水酒,他卻宛如入了鴻門宴。深吸氣,他鼓起勇氣問:“不知公子請我過來,有何要事?”
裘善一攤手,朝亦畫勾勾眉毛。就說吧,哪有綁人?明明是請人回來,好吃好喝伺候著呢。
看著兩人的眉眼官司,清風大師要是知道裘善心里想的,肯定想問:既然是“請”,為什么要把人裝箱?
裘善:那不是……箱子里安全嘛。
他從袖口拿出一張生辰八字!斑請大師仔細看看,這八字如何?”
口氣溫柔再溫柔,溫柔得他雙目透出殺氣,彷佛他沒說清楚就可以整理好行李,準備下地獄。
心跳如雷鳴,清風大師將八字翻過來覆過去連看三、五遍。
這個八字有幾分眼熟,突然一段陳年往事躍上心頭。是她嗎?不可能吧,沒意外的話,那丫頭早就成為江家童養媳,被折磨得沒了性命。
對,不可能也不至于……他壓抑懼意望向裘善,只見他望向亦畫的眼神溫柔得可以掐出水。
八字是這小娘子的?她一看就是養尊處優、嬌慣養大的,肯定不是當年那個女娃兒,那么這個八字……是要合婚吧?
心里有了譜,清風大師開始說道:“這八字顯示出此人身分高貴,只是年少時期多有波折,不過成親后定能旺夫旺家……”
緊接著他開始往死里夸,恨不得把小娘子的命夸成天上有、人間無,只有神仙才配得上的命格。
越聽亦畫越迷糊。怎么會?同樣的八字、同樣的大師,怎會出現截然不同的結果?
她截下話,問:“可這八字大師算過,你說我是天煞孤星。”
清風大師一怔。不會吧?這么巧,她就是當年那個小姑娘?硬著脖子,他試著再替自己辯駁。“小娘子確定是我?外面不學無術的江湖術士滿街跑,小娘子可別弄錯人。”
“就是你!當年娘帶我去觀里,是你親口說的!币喈嬚f得斬釘截鐵。
“原來是你?”何亦書冷下臉。
當年謠言逼得他們走投無路,為此事,娘受爹責備,滿心愧疚,竟只是因為他的滿口胡言。
亦畫追問:“所以我的八字到底是好是壞?是旺夫益家還是天煞孤星?”
清風大師被噎得說不出話,卡了半天才吶吶回答,“小娘子肯定記錯了,當時幫你批命的絕不是貧道。”
裘善微笑,也不爭辯,只是慢條斯理地復述一段對話——
“此二人分明是天作之合,師父為何要說他們是破家姻緣,成親后男絕嗣、女喪夫?”
“誰讓知府千金看上這位小公子,若不這么說,咱們觀里香火錢要從哪里來!
“可這樣做,豈不是壞人婚姻?”
“徒弟啊,有時候良心和口糧對峙,為了活得舒服些,就得把良心給掩埋!
裘善把小徒弟和老師父的對話學得活靈活現。
他、他、他……聽見自己和徒弟幾天前的對話?那么……再多的辯駁,在對方面前全成了笑話?
凌厲眼神像劍般刷過去,分明沒有劍,清風大師卻感覺全身被砍得傷痕累累。
縮起肩膀,他知道自己完蛋了,不管有沒有證據,只要這段師徒對話傳出去,名聲敗壞不說,會有多少信徒上門來鬧,那些曾經的金主都有財有勢,只要他們不肯放過,自己性命必定難保。
坐不住了,裘善威脅的話還沒出口,他已從椅子上滑下來,跪地求饒!笆秦毜赖腻e,貧道認。”
“當年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亦書寒聲問。
“是貧道財迷心竅,犯下過錯,求大爺原諒,以后貧道再也……”
“少廢話!”截下他的廢話,裘善怒道:“把事情始末講清楚,但凡有一句交代不明白,你的腦袋……”
他抓起杯子揉兩下,粉屑連同茶水從指縫間滑下。
清風大師縮起脖子,腦殼不比杯子硬幾分,真被揉幾下,紅的白的會噴出來。雞皮疙瘩爭先恐后往外冒,他一古腦兒把陳年往事撈出來講。
“鎮上有個富商姓江,家里有個腦袋不清楚的傻兒子,成天打人咬人傷人,江家幾乎每個月都要找人牙子,只因伺候他的丫頭經常因被凌虐致死!
“某日江老爺聽取某個大師之言,得來一份八字,說此八字旺夫、旺家宅,只是年幼命運多舛,但長大后尊貴榮華、子孝孫賢,若能娶得此女為媳,說不準傻兒子能恢復正常,還能帶動家族繁榮昌盛。于是他就帶著這份八字找上我。”
“江老爺知道渝州城多位產婆與貧道頗有交情,往往會在接生之后將剛出生的嬰兒八字送到貧道這里!
“為什么要送到你這里?”何亦書問。
他不知道渝外城竟有這慣例?
“是……”清風大師想胡扯,把問題輕松揭過,但視線一接觸到裘善狠戾目光,瞬間放棄念頭!笆秦毜栏躲y子買的。渝州百姓信命、重八字,握有這些八字,如果有錢有勢之人想給孩子找個旺家對象就會尋上貧道。”
“原來你不僅僅是大師,還是陽間月老!濒蒙评湫,漂亮五官變得猙獰。
“這本是出自善意,想撮合良緣……”
“別說虛的,然后呢?”何亦書淡淡打斷。
“江老爺要的八字貧道手上剛好有一份,產婆曾說,婦人生產后不久就死亡,女嬰由旁人收養。貧道心想沒爹娘的孩子沒人疼,條件剛好符合需要,與江老爺談過之后,他收買鄰居婦人,唆使何夫人領小姑娘到觀里祈愿,貧道借機替小姑娘批算八字,只要貧道把‘天煞孤星’四字落實到小姑娘上,剩下的事便由江老爺接手,后來貧道隱約聽說他散播傳言,讓小姑娘一家飽受謠言之苦,剩下的貧道便不知道了……”
“這種缺德事你也敢做?”阿龍氣得想暴揍清風大師一頓。
“江老爺有兄長在京城當大官,若不聽他的,我們那間小道觀怕是早就不保!彼麌樀眠B連磕頭,每下都重重撞上地板。
“難怪當年妹妹那么小就有人上門求娶,這是認定我們會迫不及待把妹妹推出去?”何亦書冷笑。
“幸好爹沒拋棄我,還為了不讓我聽見村人的閑言碎語舉家搬遷!币喈嬁嘈Α
但“天煞孤星”四個字已經牢牢烙進她胸月復間,一再燒灼她,爹死、娘染疫,家里每少一人,她都要恨自己一回。
“你指的江姓富商可是江彬?”裘善凝聲問。
“是,如今江老爺不僅是富商,還是……”
“七品縣官。”裘善接話。“連舉人都考不上還能當縣官,不簡單啊,舅兄可知江彬是誰?”
“誰?”
若不是小小縣令作威作福被他碰上,裘善哪會在意這號小人物?“江芷岳的從弟!
終于明白為什么他們會在渝州開靜藝軒,有地頭蛇在確實好辦事,要聯絡吳、楚也確實方便得多。
何亦書恨道:“這下真好,新帳舊帳一起來,算盤才能打得羅嚏響!
“這種禍害人的事,身為修行者……是否貽害天機?”裘善橫眼相望,誰說桃花眼只會迷人,殺傷力強啊。
“貧道錯了,求公子饒了貧道!
“求我沒用,得問問被你禍害過的百姓,看他們肯不肯饒你。走吧!”
裘善口氣很輕,但清風大師心一沉,沒挨打罵沒恐嚇,但他很清楚渝州再無自己的立足之地。
清風大師離開后,裘善跟何亦書對上眼。
何亦書說:“我們談談!
“好!
***
雖說認下“倒插門女婿”,但還沒有成親,裘善一顆心再火熱也不能和老婆過上夫妻生活,但是……忍耐不住啊,他只好等到夜深,偷模到亦畫床邊。
“沒睡?在等我?”
黑漆漆的夜里,誰也看不見誰的表情,但亦畫就是能從他聲音里聽出掩也掩不住的笑意。
能不等嗎?用膳時,桌子底下他那只不安分的手;消食時,他那雙濃眉忽高忽低,說勾引都是客氣了;送她回房時,他咬著下唇、欲語還休,無辜的表情讓她……
不等?他會哭吧?
躺平,他的手臂往她頭顱下方鉆進去,手臂一彎,將她勾進懷里,下巴貼著她的額頭,鼻子聞著她的味道。很香,早就在記憶里深刻的味道,那不是脂粉而是淡淡的墨香,是沁人心脾的味道。
“下午你和哥哥談了很久,決定回軍營了?”亦畫把玩著他的衣襟,上頭的格紋是她畫好花樣子后青荷繡上去的。
“對,軍營在渝州,來回頂多兩個時辰,一有機會我就回來看你!
“軍營重地,能允許你私自離營?”
“以前確實不行,但現在都當了郭煜,還不能借由親爹名分便宜行事,那么二世祖也當得太窩囊。”
“我有點擔心!
“擔心什么?”
“回去后,郭煜的處境會很糟糕吧?”
“確實,可能要挨打了,畢竟裘善被我搞成殘疾,軍中損失一員大將。不過我皮粗肉厚,親爹又是大將軍,行刑的人不至于下狠手,他們也會擔心秋后被算賬!
“真的嗎?不會有事!
“不會的,趁這個重大教訓,郭煜幡然覺悟、痛定思痛、痛改前非,我才能當回原來的自己!
“你們都想好說詞了?”
“有舅兄在,他會幫我。自從他弄出弩箭、投石機和炸藥之后,郭大將軍可看重他了。舅兄講的話在郭大將軍跟前很好使,到時再散點財、利用幾分人脈,不至于太嚴重!
“那孫樺和趙苑金呢?”
“離開京城之前,皇上讓舅兄帶一組人馬到渝州,孫樺最好啥都不做,一有動作就有人跟在后面收集罪證,等京城的信息過來,看皇帝那邊情況怎樣,如果順利的話,連罪證都不必收集了,直接剿滅便是!
“孫樺抓我,目的是逼出哥哥?他知道哥哥還活著?”這個疑問一直在她心中。
“不,潘丞相有罪證在舅兄手里,舅兄被斬首后,他派不少人到何家翻找,卻遍尋不著,他認為罪證在你手上,才讓人追著你一路到渝州,可惜罪證早就在皇帝手上。”
“他怎么沒想到罪證在皇上手里?”
“從推動政策就可以看出來皇上行事明快,他不耐煩城府心機那一套,要是手中握有罪證,早就發落潘丞相,哪會按捺?只是這回文武官員聯手,逼迫皇上降罪舅兄,讓皇上徹底看清這朝堂還不是他的,不鏟除惡臣他永遠甭想順心遂意治理國家,因此他按下不發,等待時機!
“潘丞相錯估皇上,才會在我身上下手?”
“對,這回皇上占住先機,定不會再度落敗,而我有舅兄相扶、如虎添翼,再加上人人都認定郭煜是個廢物,自然不會用心防范,這足以令我行事方便出其不意!
“不會太久的,吳楚燕很快就會被我們擺平,而你什么都別想,好好吃睡、好好養胎,高興做什么就做什么,母親心情好,生出的寶寶才會脾氣好,不想生個磨娘精,就別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
“我知道!彼龖隆
輕拍她的背,分離在即……他低聲說:“早點睡,明天咱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