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以悠家用過飯后,兩人間的關(guān)系似乎大有進展,江梵的心情為之一振,趁著她出國的這些天,把所有的精神放在工作上,果然又接下了幾個大案子。
悠飏的名聲扶搖直上,幾乎要趕上老字號的大江物流。又因為福樂家的案子太成功,悠飏為此拓展了好幾個據(jù)點,更意外得到了許多潛在的新客戶。
公事如此一帆風(fēng)順,江梵反而覺得奇怪,江文清那老頭怎么好久沒來罵人了?至少他記得最近和大江競爭的一些案子,都是悠飏勝出的。
想到那人,心情又沉下。他對江文清有種復(fù)雜的感覺。恨他瞧不起自己,于是便發(fā)誓要他刮目相看;恨他眼中只有江靖,卻從不給予私生子一點親情,所以他要打敗江靖。
但如今他已在物流界占有一席之地,父親仍然不認同他;好幾個案子都是他從江靖手上奪過來的,可父親也沒有對他多付出一點關(guān)懷,就算現(xiàn)在江文清愿意承認他,正視他的努力了,他就能釋懷自己從小到大所受的錯待嗎?
他不能,而且他相信自己會不由自主的去懷疑,是否那老頭又在耍什么心機,想搞垮他的事業(yè)。然而當他這么埋怨這江文清的時候,又會想到江靖所說的,他一切不幸的原因都來自母親當年的虛榮。
他何其無辜?要承受江家所有人的怨恨,誰又知道當時年紀小小的他,只期待父親能給他一點點關(guān)愛,只是這樣的等待太久,也太苦,而且沒有一絲希望,所以他只能用反抗來填補這份情感的空虛。
江梵甩甩頭,甩去心里的不安及迷惘。想那么多做什么呢?目前最總要的還是先把白以悠追回來,只要有她在身邊,他的精神就能得以平靜安寧……
“總裁!”助理突然敲門而入,表情有些慌張!巴饷嬗杏浾呦氩稍L,你要見他們嗎?”
“記者采訪不是先向你預(yù)約好了嗎?”思考被打斷,江梵不太高興,這種小事何必拿來煩他?
“今天不太一樣!彼蜷_總裁室的電視,“因為有報導(dǎo)說大江物流的前董事長江文清,是您的生父……”
江梵臉色一凝,果然各家新聞頻道的鏡頭已經(jīng)鎖定在悠飏物流的大門,還有旁白不斷重復(fù)——
“……據(jù)可靠消息指出,大江物流與悠飏物流這些年來的競爭,源于江文清與江梵惡劣的父子關(guān)系。在記者查證之下,發(fā)現(xiàn)江梵的確是江文清過去和情婦所生的私生子。大江物流對此不表示意見……”
面無表情地看著電視,江梵并沒有任何喜悅或憤怒的心情。在他成立悠飏物流后,那老頭已經(jīng)徹底和他劃清界線,而他也不屑人家說他會抱著大江物流的大腿,所以外界都認為兩家公司只是純粹的競爭關(guān)系。
但這種消息要查也不是查不到,所謂透露消息的神秘人物,究竟是……
反正不管是誰都無所謂,江梵根本不在乎別人知道他和江家的關(guān)系,但江家人就不一定了。因為悠飏的天下是他打下來的,他可以無畏地面對任何人;不過江文清要面對父子反目、兄弟鬩墻的丑聞,恐怕已經(jīng)起得跳腳了吧?
至于江靖,他倒是很想看看他失去冷靜面具時,是否還是那副假斯文的樣子。
說是為了白以悠公報私仇也好,趁人之危也罷,總之他現(xiàn)在非常地想對江靖落井下石。由抽屜里拿出一本白以悠替他整理的名片簿,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江靖辦公室的專線。
一通電話過去,接電話的卻不是江靖,而是他的秘書。
“您好……請問您是……悠飏企業(yè)的江總裁?”秘書很顯然嚇了一跳,沒料到在這多事之秋,當事人會自己打電話來!昂鼙,總裁出國去了,要過一陣子才會回來!
這趟是江靖為了拓展新路線到國外視察,不過盡職的她當然不會解釋。也因此這番話到了江梵耳中,徹底的成了另一個意思。
“他出國了?”恰好和白以悠同一個時間?“那就沒事了,謝謝你!
掛斷電話后,江梵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有把內(nèi)心里的狂亂發(fā)泄出來。
她和江靖兩個人去旅游了,這算什么?蜜月旅行的預(yù)習(xí)嗎?曖昧的男女同行,還會發(fā)聲什么事?會不會江靖正擁抱著白以悠甜言蜜語,讓她徹底忘了臺灣還有另一個男人在等她?
江梵完全無法克制自己胡思亂想,她已經(jīng)做好選擇了?只因為他笨得太晚想通,仗著十年來的情誼就以為她不會跑掉,這種自以為是的想法,終于讓他出局?
胸口痛到幾乎無法呼吸,他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愛她太深,深到骨髓里,所以失去才會是這么致命的打擊。
望著電視新聞仍在報道的江家秘聞,但那些對他都已不重要。他好想瘋狂地哭,瘋狂地叫,甚至哀求她回來,然而即使如此,她也聽不到、看不到,他只能讓所有的痛苦在身體內(nèi)沖撞,叫囂著將他擊倒。
這一定是報應(yīng),他辜負她愛情的報應(yīng)。
。
一周過去,江梵由一開始懷抱著一點點希望,到最后終于絕望。
白以悠的手機從未開機,或許是怕他擾了她和江靖的甜蜜旅程。即使新聞里江家的消息還在延燒著,這一切都對他不再重要了。
正當他沮喪地第一百零一次撥打她的電話,辦公室外卻傳來令人訝異的消息,江文清來了。
江梵放下話筒,深深吸了好幾口氣,進入備戰(zhàn)狀態(tài)。他已經(jīng)失去白以悠,輸給了江靖,不能再被這老頭瞧不起。
五分鐘后,陳助理將江文清帶入后,便立即退出去,給他們父子倆一個談話的空間。
老實說,看到江文清的第一眼,江梵有些意外,他看起來蒼老許多,神色也不像前幾回那么冷峻。雖然整體感覺仍然嚴肅,卻少了咄咄逼人的味道。
“江董事長大駕光臨又有何貴事?”如以往般譏諷的開始。
“你的白秘書呢?”很奇怪地,江文清第一個問的居然是白以悠。剛才被一個男助理帶進來時沒看到人,他已經(jīng)很納悶了。
“去問你的大兒子!”這老家伙來炫耀的嗎?江梵有些惱火地回答。
“問江靖?為什么……”聽見江梵敵意甚深,他似乎聞到一絲微妙的醋味,只能微微搖頭!澳愕拿貢莻好女人,你不好好把握,怪在江靖頭上做什么?”
“關(guān)你什么事?你究竟來干什么?那消息可不是我說的,你應(yīng)該知道我一向不希望和你扯上關(guān)系,免得還有人以為我這間悠揚物流是你施舍的……”
“我知道不是你說的。我已經(jīng)查出那個人是誰了。”難得地,江文清沒有被他激怒,態(tài)度還算平和!胺绞缥模粋你公司離職的員工,還記得嗎?”
“是她?”江梵先是皺眉,接著無所謂地諷笑!笆撬秩绾?她打錯如意算盤了。我根本不介意媒體怎么報,反正當年和人婚外情的又不是我!
“你……”被當面揭丑,江文清忍不住又被勾起火氣,但心念一轉(zhuǎn),隨即冷靜下來!岸紟资昵暗氖铝,挖出來我也沒什么好怕的,我都已經(jīng)退休了!
“所以你來,不是特地來諷刺及嘲笑,說方淑文出賣了我?”江梵再次驚訝,這老頭今天平靜得相當詭異。
“那女人自然會有人處理,我還不放在眼里!毕袷菓械迷偬崴,江文清進入正題,老臉也變得有些忸怩!拔仪皫滋靺⒓右粋餐宴,遇見幾個老朋友,他們特地到我面前提起你的事。他們說因為悠飏物流成功地做起了幾個大案子,尤其是最近福樂家的案子,因此有好幾個來臺投資的外商,已經(jīng)開始注意你了……”
“那又如何?”江梵起了防備,大江準備來搶嗎?
“我發(fā)現(xiàn),我以前對你的態(tài)度,似乎有些……偏差;蛟S是我老眼昏花了吧,一心只記得打擊你,居然沒發(fā)現(xiàn)你的能力甚至不下于江靖……”
其實上回被白以悠訓(xùn)了一頓之后,江文清開始認真思考自己對江梵是否太過分。而反省之后的結(jié)果,幾乎讓他嚇出一身冷汗,他似乎真的犯了很大的錯誤,才導(dǎo)致如今的父子反目。而他過去所有的偏心及忽視,依江梵當年血氣方剛的個性,沒來把江家弄得天翻地覆,或許還得歸功于白以悠的開導(dǎo)。
如今他已垂垂老矣,妻子早已過世,大兒子待他有禮卻淡漠,小兒子則視自己如仇敵。偌大的華麗客廳里,只有他的影子和一張輪椅陪著他,幾十年來的人生到最后竟是如此,豈不悲哀?
所以當他參加應(yīng)酬,在席上聽到商界友人大力贊揚江梵時,他知道自己不僅錯看這孩子,更錯待他了。他母親犯的錯事,為什么要他來承擔?
江文清還記得這孩子十歲第一次進江家門時,看他的眼神中帶著濃濃的孺慕之情,可是才短短幾年,那抹純稚及渴望的光芒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桀驁與冷漠,后來江梵高中時,江文清怒極之下賞給他的一巴掌,則徹底切斷了父子間的最后一絲情分。
幾十年來累積的怨與恨或許沒那么容易消除,但他老了,也沒多少時間了,若要有一個人先起頭,那就由他來吧。
江梵聽到他像是示弱的話,結(jié)結(jié)實實嚇了一跳,但心里疑慮未除!袄项^,你又在耍什么花招了?”
如此不客氣的回應(yīng),令江文清攢起眉!拔抑皇钦f,我昨天已經(jīng)跟媒體承認你是我兒子,以后你和江靖的競爭,就是你們之間的事,我不會再管了!
終究擺了幾十年的身段沒那么容易放下,但至少已經(jīng)跨出一大步。
所以,老頭畢竟認同了他的成就,不再把他當成敗家子了?
聽到江文清終于松了口氣,江梵應(yīng)該得意地大笑,總算讓他刮目相看了。可是,此時的勝利,竟讓他有點悲哀,過去他的假想敵,現(xiàn)在只是一個垂暮之年的孤單老人,這幾乎令他所有斗志冷卻。從小到大所受到的不公平對待,豈是幾句話就能平撫的?難道這老頭以為施點小恩小惠給他,他就該感激涕零?
“你承認我是你兒子,但我可不承認有你這種父親!彼藓薜氐芍那,“你別以為我會蠢到被你幾句話打動。怎么,最近大江物流出了什么事情嗎?所以你來示好,希望我放水還是金援?”
“你……”
想不到這孩子對他的恨遠超想象,江文清情緒一激動,一口氣突然上不來,血液一下子全集中到心臟似的,沖得他心痛如絞。于是還來不及說上一句話,整個人便倒了下去。
江梵眼睜睜地看著江文清昏倒,登時方寸大亂,他本能地一個箭步?jīng)_上前,手足無措地察看他的狀態(tài),一邊大吼著助理叫救護車。
不,這不是他要的結(jié)果啊……
*
江靖急忙趕到醫(yī)院時,就看到坐在手術(shù)室前,垂頭喪氣的江梵。
“發(fā)生什么事了?”他不懂怎么自己才剛回國,就聽到父親入院的消息,而送他到醫(yī)院的人,竟是幾百年前就和他們父子交惡的江梵?
抬起頭,江梵望著他的目光,沒有焦距!八臀艺f話說到一半,就倒下去了。是我……是我氣死他的嗎?”
瞧他大受打擊,還一副失神的模樣,江靖皺眉!八趺磿湍阍谝黄?”
“他來找我……”江梵回想起當初的畫面,仍然心悸。“我以為他又來教訓(xùn)我了,沒想到他竟說他向社會大眾承認了我是他兒子,他看到我的成功了。我不相信他,我認為這是他的詭計,所以頂撞了幾句,他就這么倒了下去……”
江靖明白了。這陣子父親常陷入沉思,看見悠飏物流的報導(dǎo)時,神情也不像過去一樣緊繃,可能心里對江梵的成見已有些許軟化。先前和江梵的父子關(guān)系剛爆發(fā)出來時,父親就進過一次醫(yī)院,這次會再復(fù)發(fā),也不能完全怪江梵。
“江梵,你還恨爸嗎?”他在江梵身邊坐下,兩兄弟第一次心平氣和地談話。
“我不知道,我應(yīng)該很恨他的,可是當我戰(zhàn)勝他,看著他低頭后,卻不覺得高興……”他只有滿滿的空虛,究竟恨了這些年,他得到了什么?
他從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一般無助,他并沒有想氣死江文清的想法,平時的忤逆與反骨,只是想證明自己絕不是父親眼中那么的沒用,可是當江文清直挺挺地倒下去那一剎那,他居然感到害怕,居然會擔心那個從沒盡過一點責(zé)任的父親,會就此離開人世。
“其實先前以悠和爸見面,義正詞嚴地將爸這些年對你的不公平道出后,從那時起,爸對你的態(tài)度已經(jīng)有些改觀了。”談話中,江靖已經(jīng)將江梵視為兄弟,“他以前是一提到你就暴怒,后來則是漸漸沉默,有一次看電視,法商福樂家的總裁在新聞上夸獎你,他居然還不自覺地笑了。”
江靖陳述著江文清不為人知的另一面,他無法再看著自己的父親和弟弟這樣下去!鞍忠呀(jīng)后悔了,可是他架子擺了那么久,要他馬上認錯也是不可能的。你們兩父子的個性一樣硬,你只要想想自己是否能放軟身段到爸那個樣子,就知道爸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去找你!
江梵目光復(fù)雜地射向身邊的男人,他應(yīng)該討厭江靖的,此時卻升不起一絲反感的情緒,他似乎感覺到這男人在安慰他。
會嗎?上帝讓他孤獨了這些年,現(xiàn)在想施舍一些親情給他了?
“醫(yī)生有說爸現(xiàn)在情況如何嗎?”
江梵深吸了口氣,很困難地道:“不太樂觀!
一句話,令江靖也沉默下來。
醫(yī)院的走廊上有著令人窒息的寂靜,連路過醫(yī)護人員的腳步聲都仿佛大到令人心驚。
沒有人知道恐懼與無措幾乎令江梵滅頂,若是白以悠在,一定會用她溫柔的話語和貼心的舉止支持他,讓他有個依靠?墒撬辉诹,她選擇了江靖,以后他就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過下去。
等等!江靖回來了,所以白以悠也回來了嗎?
“悠呢?”他終于雙眼有神了些,急切地想知道她的去向。
“以悠?她不是出國了嗎?”這男人真的嚇傻了?!她出國江梵不可能不知道,居然來問他這個剛業(yè)務(wù)考察回來的人?
“你沒和她在一起?”江梵絕望的內(nèi)心出現(xiàn)一道曙光。
江靖恍然大悟,他和白以悠幾乎在同一個時間點出國,難怪江梵會誤會了!敖,就憑你這個問題,以悠就應(yīng)該狠狠地拋棄你!
“她不會!”知道她沒有選擇江靖,江梵開始覺得自己有勝算。
“你憑什么覺得她不會?你明知道她心里十年來放的男人是誰,卻又認為她會和一個認識不到幾個月的男人單獨出游,在你心中,她是如此隨便的嗎?”
“當然不是……”江梵語結(jié),他只是太害怕了,在商場上他可以剽悍囂張,但在情場上,他花了好長時間才領(lǐng)悟,才剛剛到達初級班而已。
“我告訴你,若你對她的心意不夠堅定,你一定會失去她!边@已經(jīng)不能算是勸告,而是警告。
“就算擁有她的人不是我,也會是別人。以悠既然有足夠的意志力離開一個愛了十年的男人,就一定有勇氣愛上別人。江梵,比起那些會對她一心一意的人,你太過花心了,也太過無心,根本沒有必勝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