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四小時內,江梵到達了天堂,也落入了地獄,他擁抱了最想要的女人,也拒絕了最知己的朋友。
白以悠再次的告白成空,兩人間沒有了愛情,友情卻沒有因此進一大步,反而多了一道尷尬的鴻溝。
他從她的話中,聽見了自己的卑劣與自私。因為她愛他,所以會一直在他身邊,為他付出;而他貪戀著她的陪伴,卻不給她愛情,只要她不說,他就樂得當作不知道,其實潛意識就是吃定她不會離開。
他怎么能這么無恥?其實他一直強調的友情,根本是在利用她的愛情。更別說他還和她上了床,做盡情侶間所有親密的事。
坐在辦公室里,江梵知道她并沒有因為昨天那段插曲而請假,人好端端的坐在外頭,但里頭的他卻是如坐針氈,連看她一眼都覺得羞愧。
好不容易過了下班時間,甚至加班時間都過了,這位宅了一整天的總裁死不走出辦公室,當秘書的只好自己走進來了。
“江梵,該下班了!彼性陂T口,手里已提著皮包。
“?”由恍神中醒來,江梵才發現自己不知發了多久的呆。
“你不是說我的門禁十點十分?也差不多時間了。”她一臉的心平氣和,仿佛昨天的脫軌事件沒發生過一般。
這代表她不介意了?或許兩人又可以恢復以前的好朋友狀態?江梵不敢多想,心知肚明事情不會如他想象的那般圓滿。
拿起車鑰匙,他和她一起下樓,驅車回家時,車廂里溢滿的凝結氣氛令平時妙語如珠的他也不免沉默。
終于,她打開了話題!斑@應該是你最后一次在十點十分送我回家了吧!
握著方向盤的手一歪,江梵差點把車開到人行道上。
“為什么?”他心急地問。
“因為,以后我再也沒有加班的機會了。”她淡淡地瞟他一眼。“我要開始積極的約會,尋找我的白馬王子。”
此話猶如當頭棒喝,敲得江梵頭昏腦脹,胸口也氣悶起來。她昨天才說要試著愛上別的男人,今天就付諸實行,難道他在她心里,真是這么容易被取代的?
他知道自己沒有理由不爽,可是一股不滿卻堵在他喉頭,又說不出任何打消她念頭的話。
“想一想,我也到了坐二望三的年紀了!毕駴]有看到他的反應,她繼續道:“我想成家,想生孩子,想給我愛的男人一個溫暖的家,再不努力就來不及了!
“悠,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彼滩蛔娝渌艾F在的離婚率那么高,那男人也未必就真的能和你白頭到老……”
“只要兩個人都有要長久經營婚姻的念頭及決心,又有什么困難不能克服?”她微諷地彎起唇角,“我不像你對婚姻那么悲觀,以前是我太笨,把希望放在你身上,現在我決定對自己好一點,專心尋找適合的對象,總會找到心意相通的人!
江梵再次被逼得無言以對,想到她以后會屬于另一個男人,和別的男人擁抱親熱,他便渾身不舒服,胃里酸得可以。
真的做朋友就不會失去她嗎?那么現在算什么?明明她就坐在身邊,他卻覺得她離得好遠好遠。未來,當她和另一個男人成家生子,她的注意力再也不會放在他身上,這樣他就高興了嗎?
江梵迷惑了,長久以來的信念一旦動搖,隨即陷入矛盾的掙扎。
白以悠看出他眼中的混亂,卻不若往常般在他情緒不佳時安慰他,而是像要再補上一刀似的!敖螅愣紱]有注意到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嗎?”
有什么不同?趁著停紅燈,他狐疑地轉頭打量她,身上還是一絲不茍的套裝,裙擺也沒長一公分,頭發……
等等!她把頭發放下來了,而打從出社會就一直戴著的玳瑁眼鏡也早已取下,露出她那惹人憐愛的容貌和晶瑩的水眸。
可是她過去望著他時,眼中會出現的依戀神采不見了,如今眸子里是一片平淡,就像在看一個普通朋友。
朋友?這不就是他要的?可他突然覺得有點悲哀。
“我不再需要眼鏡了。”她知道他看出來了。以往戴眼鏡,是怕被他看出她目光里的愛戀,現在她已能心平氣和地面對他,收斂一切情意!岸椅蚁,我也不需要古板的打扮了。”
“為什么?我認為你以前的打扮很不錯。”至少趕走了一半的蒼蠅蚊子。
“是嗎?你明明很愛偷摘我的眼睛!彼尤贿有心情開他玩笑。
“那是……”那是因為當時她的美麗只有他看見啊!江梵不悅地低聲咕噥。
“我到家了!避嚨介T口,她瞥了下車上的時鐘,恰好十點十分,一點不差!澳忝看味妓愕眠@么準!”像是調侃地橫他一眼。“然后接下來,就是你和水果軍團的約會時間了?”
“我……”他有些難堪,其實自從上次被她撞見,他就不自覺戒吃水果了,不過現在他似乎沒立場解釋些什么。
“你知道嗎,以前我總是望著你的背影,看著你去約會,有好幾次都差點哭出來,所以其實我很討厭十點十分,那就像嘲諷著我們的距離,短針總在那個時間,看著長針遠離!彼频L清地說著,像是真的看開了,水眸卻不經意泄露出些許悲哀。
江梵突然覺得自己很該死。他一直傷害著她,還沾沾自喜于兩人維持了多年的友誼,這段自欺欺人的友情有多長,她就痛了多久。
他,真的是個混蛋。
“你不用自責,我一直不說,你又怎么會知道。”對她而言,她只是想在最后,把自己最真實的感受告訴他!敖,我過去很少請求你什么吧?我現在對你有一個請求,希望你務必答應!
“當然,只要你說的出來,我什么都答應你!彼麑λ揪褪呛翢o保留……好吧,除了愛情。可是若是能彌補她,他可以付出所有。
白以悠淡淡地笑了,那笑容看起來有些飄渺悠遠,讓他伸出手也抓不住。
她由皮包里拿出一封信,在他震驚的表情中遞給他。
“這是我的辭呈,請你批準!
“漢華的資料呢?還沒弄好?白秘書不是把東西全移交給你了?居然還弄不出來,動作快一點!”
“福樂家的路線變更……評估中?我記得白秘書一星期前就告訴你我要這東西了吧?再拖,你就回家慢慢評估好了!”
“我接下來的行程?兩點半到國際會議中心,三點去淡水,搞什么,你當我會分身嗎?排這什么東西?”
白以悠走后第一天,公司就陷入混亂,她雖然把工作清單及任務移交都做得清清楚楚,但因為她的工作效率實在太杰出,一小時做出來的東西別人要花上半天;兼之只有她最了解江梵的脾氣,知道工作要怎么安排才不會讓他沒耐性,所以現在一切換人后,他反而是最不適應的一個。
他承認這是有些遷怒了,畢竟說起來悠飏仍算是一個有效率的工作團隊,否則如何能在物流界迅速崛起?可是一想到白以悠現在可能和某個男人約會,培養親密關系,他就毛毛躁躁地捺不住性子。
以前還有白以悠會在身邊負責緩和他沖動好強的個性,現在她不在了,他只能靠自己壓抑這些情緒,簡直別扭到要爆炸。
面對亂七八糟的文件,辦公室再也坐不下去了,江梵起身想到外面走走,但才開門出辦公室,一位員工便誠惶誠恐地被眾人推到他面前。
“總裁……”他在心里哀號,為什么是他抽到箋王啊!“請、請問一下,白秘書要請假到什么時候?”她一不在,好像整個世界都翻了過來。
“她不是請假!苯蟪糁,“她辭職了!”
“什么?”一干人等差點沒跳起來,面面相覷地說不出話來。才一天眾人就有快陣亡的感覺,看來大伙兒會有好一陣子的兵荒馬亂了。
那名負責發問的員工背后又被推了兩下,只好再硬著頭皮問:“請問白秘書為什么要離職?”
“她……”江梵有些為難該怎么說,難道說白秘書去尋找她的春天了嗎?
“她是因為大江輸了福樂家的案子,沒臉面對江靖,所以辭職的吧?”涼薄的女聲由眾人身后傳來,方淑文暗自慶幸著除掉一個強敵,這下總裁的目光應該會開始放在她身上了。
“方經理,你在暗示什么?”江梵攢起眉,懷疑自己聽錯了,居然有人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摸黑白以悠?
方淑文得意地從后頭現身,“慶功宴那天大伙兒都到了,只有白秘書偷偷去見江靖,這不是很明顯了嗎?她辦事不力,向敵對公司總裁請罪去了!”
“方經理,我發現你時常針對白秘書,有什么理由嗎?”他按捺住掐死眼前女人的火氣,咬著牙問。
哪有什么理由?純粹個人因素而已,不過方淑文當然不會笨到這么說!拔抑皇菫榱斯局,拔除公司的毒瘤罷了。上回她和江靖密會時,我就在懷疑了,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她只好辭職不干嘍!”
“公司的毒瘤?”江梵冷笑,“你看過公司的股東名冊嗎?”
“股東名冊?”方淑文沒料到上司會突然問這個,訥訥的答不上來。
“你知不知道,公司股份除了我之外,持股第二大的人是誰?”
“該不會是白秘書的親戚吧?”她有些諷刺地猜測,因此江梵才會那么看重白以悠,不敢動搖她的地位。
“就是白秘書本人!彼幒莸牡胖绞缥。“當年公司成立,白秘書也投入了所有的存款,現在她的股份加上每年股利,老早可以在家里享福,卻寧可只做一個小秘書在公司幫我,這樣的白秘書,可能出賣公司嗎?”
方淑文臉色發青,想不到有這層內幕,而員工們開始小聲地議論,甚至有些人開始用譴責的目光看她。
“原來如此,我就覺得白秘書不像那種人……”
“對啊,白秘書為公司那么盡心盡力,誰都看得出來嘛!”
“其實一直攻擊白秘書的人,好像也只有方經理而已……”
一群人談論的聲音漸大,方淑文的臉色也更加難看。
瞧她一點悔過的樣子也沒有,江梵火氣漸旺。“還有,你以為那些黑函和謠言是你放出來的,白秘書會不知道?她只是念在你工作能力尚可,才沒有和你撕破臉,你居然一再地欺到她頭上來?!”
“我……”沒料到自己做的好事早被人看在眼里,方淑文只覺難堪。
“方經理,你現在可以收拾東西回家了,我們公司不需要你這種挑撥離間的員工!”大刀一揮,江梵決定幫白以悠討回公道。
“不!這不公平!你不能……”方淑文尖叫起來。
“我為什么不能?我是總裁,自然可以開除不適任的員工。”今天他真是豁出去了,走了一個白以悠公司已大亂,他不在乎再走一個什么都不是的方淑文!澳阌惺裁促Y格跟我說公平?白秘書沒有理由的被你污蔑就叫公平?我若不開除你,將來你看誰不順眼就可以隨意摸黑別人,公司還有公平正義嗎?”
他這番話得到眾員工的鼓掌喝采,有些平時就看不慣方淑文趾高氣昂的小員工更是偷偷歡呼,這女人老仗著自己是經理就對人呼來喝去,早該受教訓了。
所有心機被揭發的方淑文,只覺一輩子的臉都丟光了,再也待不下去。“哼!敢叫我走,以后就別后悔,我不會讓你好過的!”語畢,又急又愧地快步離開。
直到看不見方淑文的身影,眾人才回座工作,可是剛剛威風了一陣的大總裁,卻仍是失落地看著大門。
他幫白以悠趕走了圖謀不軌的女人,可是她并不會因此回來。悠飏物流這個她協助他建起的城堡,成了絆住他追尋她腳步的工具,即使能在里頭得到一次又一次事業上的成就,指揮一個又一個的員工,卻不再讓他感到驕傲。
少了她,這一切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