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婆婆聽得動靜走到門口探看,見牟奕衣著富貴就微微皺了眉頭。
蘇圓沒有發(fā)現(xiàn),笑嘻嘻道:“婆婆,這位大哥,不,這位公子來請您出診呢!
牟奕拱手行禮,隨后應(yīng)道:“請問您老人家是吳婆婆吧,牟某來自城北牟家,小侄兒久咳不愈,特來請婆婆出診,若小侄兒病愈,定然厚禮相謝!
“牟公子折煞老身了,請進(jìn)屋奉茶!
吳婆婆淡淡應(yīng)了,側(cè)身請了牟奕進(jìn)門。牟奕扭頭示意兩個仆役留在門外,然后隨在吳婆婆身后進(jìn)了堂屋。
蘇圓跑去灶房又沏了一壺?zé)岵瑁诉M(jìn)屋時正聽吳婆婆詢問病癥,于是替兩人倒了茶后就守在一旁細(xì)聽。
牟奕顯見待侄兒極好,病癥知悉極清楚,說起話來眉宇間含了三分殷切,讓蘇圓對他多了一絲親近。
見吳婆婆不知是在為難病癥棘手,還是有些別的考慮,聽后半晌沒有說話,蘇圓忍不住心急,輕輕晃了晃婆婆的胳膊,小聲問道:“婆婆,救人如救火,若是您老人家身體受得住就走一趟吧,牟大哥先前幫過我的忙,我還沒有機(jī)會報答……”
“幫過你什么忙?”吳婆婆不知蘇圓初來乍到就遇地痞的事,問出口之后又覺這會兒不是細(xì)說的時候,于是嗔怪的瞪了她一眼,轉(zhuǎn)而又是心下一動,想起一件重要之事。
“牟公子看得起老身這點小手段是老身的榮幸,但牟家小少爺身分金貴,老身多替鄉(xiāng)野鄰人診治,手段粗糙,萬一沒有治好小少爺,反倒耽擱了病情,那就是老身的罪過了,所以……”
牟奕聽得吳婆婆話里有拒絕之意,趕緊起身道:“吳婆婆此話差矣,醫(yī)者父母心,不論身分貴賤總是食五谷雜糧,婆婆只管把在下侄兒當(dāng)做普通孩童醫(yī)治就好。只要婆婆盡心,不論是否病愈,在下都感激不盡!
他這話說得誠懇,并不曾因為吳婆婆是個鄉(xiāng)野老婦就以強(qiáng)勢壓人,實在讓人難以拒絕。
蘇圓實在很想說若是婆婆不愿出手,她跟去看看也行,萬一能幫上忙也算還了當(dāng)日的恩情。
可惜,吳婆婆死死抓了她的手,她每每要開口都被捏得手背火辣辣,于是也只能低頭裝鵪鶉了。
吳婆婆見火候差不多了,這才嘆了氣,裝作為難模樣應(yīng)道:“既然牟公子如此信任老身,老身再推脫就有些不近人情了。不過老身有言在先,若是老身無能,治不好小少爺?shù)目燃,自然不敢收任何謝禮診金,但若老身手段奏效,還請牟公子幫老身辦一件小事作為謝禮,如何?”
牟奕兩道墨眉挑起,眼里閃過一抹異色,但依舊開口問道:“婆婆有事請說,但凡在下能辦得到,絕對不會推脫!
吳婆婆扭頭瞧了蘇圓一眼,神色間多了幾分慈愛,末了拍拍她白嫩的小手,嘆氣道:“這丫頭從家鄉(xiāng)趕來投奔我這老婆子,路上不小心丟了戶籍和路引,馬上縣里就有衙役下來查問,我怕這丫頭被為難,有心替她再補(bǔ)一份戶籍到我家里,但一時尋不到人幫忙,不得已才求到公子這里。若是公子為難,老身自然也不會此事不成就不盡心替小少爺看診,但若是公子抬手就可解決,還望公子幫忙!
聽得這話,蘇圓下意識抱緊了吳婆婆的胳膊,她方才還以為吳婆婆端著架子是想多討些診金,沒想到吳婆婆心心念念都是為她打算,真是讓她萬分愧疚,又感激至極。
“婆婆,您不必這般……”
“這事你不要插嘴,我老婆子自有打算,你只管好好習(xí)醫(yī)術(shù)就好!
吳婆婆打斷蘇圓的話,末了轉(zhuǎn)向牟奕,又道:“牟公子可能答應(yīng)老身?”
牟奕眼角掃到蘇圓,原本白嫩的圓臉上那雙清澈大眼有些泛紅,他心頭奇異的閃過一抹疼,好似這張臉時時都該掛著燦爛的笑,楚楚可憐這個詞一點都不適合她……
“好,不論看診是否順利,在下都會替吳姑娘重新補(bǔ)辦戶籍!
“啊,我不姓吳,我姓蘇,叫蘇圓。”
蘇圓聞言,下意識反駁出口,氣得吳婆婆當(dāng)真想堵了這傻丫頭的嘴。這時候,不是應(yīng)該歡喜道謝嗎,怎么反倒計較起姓啥名誰了?
“那老身就替蘇丫頭謝謝公子仗義援手了,事不宜遲,老身這就換衣衫隨公子進(jìn)城!
吳婆婆起身行了禮,末了扯了一臉尷尬的蘇圓進(jìn)了內(nèi)室。
蘇圓手腳麻利的替吳婆婆取了出門的衣裙換上,一邊幫著系衣帶一邊討好道:“婆婆,多謝您替我著想,我都不知道還要辦理戶籍這事兒。”
吳婆婆重新梳理了發(fā)髻,扭頭瞪她嗔怪道:“你除了整日琢磨著殺了兔子來吃,還記得什么?趁著這會兒功夫,還不去把你那些書本翻一翻,看看治療久咳不愈可有什么好辦法,省得一會兒丟人丟到城里去了。”
蘇圓傻笑,吐吐舌頭,果真跑去翻了那些隨她作伴來到這個時空的書。
這世上有種幸運(yùn)叫有個話嘮閨蜜,先前方靈為了她,搜集了好多小兒病癥的書給她拎回家,催著她惡補(bǔ),沒想到如今都派上了用場。若是還有再見的一日,蘇圓定然要拿出全部的小金庫請閨蜜吃頓大餐。可惜,如今相隔何止萬里,這份謝意怕是不知要拖到哪年哪月了。
蘇圓心里嘆著氣,手下卻沒閑著,找了幾個同牟家小少爺病癥相似的案例和藥方抄了下來,末了揣在懷里,這才扶著吳婆婆出門。
牟家富貴,今日又是上門請醫(yī),所以換了一輛黑漆平頭大馬車,比之當(dāng)日蘇圓初見牟奕之時的青布小馬車不知好過多少。
蘇圓好奇,坐進(jìn)車廂就打量個不停,甚至還想看看那小案幾上的茶杯為何不因馬車顛簸而晃動。
結(jié)果不必說,又得了吳婆婆的白眼。她尷尬的吐吐小舌頭,待想要做個鬼臉卻正好被牟奕看個正著,于是臉色驟然紅透,慌得低了頭不敢再抬起。
牟奕眼里笑意更濃,心下也是奇怪,這姑娘雖然規(guī)矩差了些,身形圓潤,容貌也不美艷,言行又未脫孩童般的純真活潑,卻讓人見之就覺溫暖,即便他平日不是喜笑形于色的脾氣,還是每每見她都會忍不住笑起來。難道這姑娘是個天生惹人親近的嗎?
三里村離得縣城不過十幾里,牟家又用了好馬拉車,很快就進(jìn)了城。吳婆婆聽得守城的兵卒熱絡(luò)的同趕車仆役寒暄,半瞇著的雙眸里閃過一抹喜色。她原本也是看著牟奕穿著富貴才貿(mào)然提出那個要求,其實心里還有些惴惴,生怕牟家辦不成此事,如今看來,她倒是賭對了。
光看守城兵卒這般客氣,就知牟家不是一般的小門戶,想必在縣衙也有些門路,蘇圓的戶籍算是有著落了。
待到了牟家門前,吳婆婆從馬車上下來,抬頭一見牟家的門樓就更覺歡喜了。
萬石城雖然地處赤龍國北方,算是荒僻之地,但當(dāng)年外敵入侵之時,四方悍勇兵卒足足在此輪換駐扎了十幾年,很多武將世家都在這里留有宅邸,也留了家族的子嗣過來繼承,不說城里富貴之人多如過江之鯽,起碼比之一般城池要繁華得多,底蘊(yùn)也深厚。
但這縣城里,門前敢立著兩座石頭獅子,朱紅大門釘銅鉚,門樓高一丈的人家可沒幾個,由此可見,牟家絕對是世家中的世家,武勛中的翹楚。
牟奕見吳婆婆神色只是微微驚了那么一瞬就恢復(fù)原樣,還有蘇圓眼里除了好奇,并沒有什么敬畏之色,他心里疑惑更深,益發(fā)不明白這一老一少到底是什么來頭,怎么看也不像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野之人。
一行人很快進(jìn)了二門內(nèi)院,早有穿了綠色衫裙的大丫鬟笑盈盈上前行禮,笑道:“二爺回來了,老夫人一早就等在花廳呢,請您一回來就過去!
牟奕點點頭,扭身又請了吳婆婆和蘇圓隨他前行。那大丫鬟半垂著頭讓到路旁,略帶好奇的打量兩人,見她們穿著棉布衣裙,釵環(huán)還不如自己身上的精致,臉上忍不住啊起一抹鄙夷。
蘇圓正巧回頭,瞧得清清楚楚,想了想?yún)s也沒有說話。世人從來只敬衣衫不敬人,高門大戶的狗怕是都比窮人百姓金貴三分呢。
眾人穿過游廊,很快就進(jìn)了小花廳。
牟老夫人換了一身素錦繡五;觾旱膶笊溃苫ㄉR面裙,頭上照舊勒著抹額,妝扮很是貴氣。許是當(dāng)真心急孫兒的病情,她手里端著茶碗,雙眼卻一直瞄向門口,一見兒子帶人進(jìn)來,她喜得差點站起來,可惜待看清吳婆婆和蘇圓兩人的模樣,神色又明顯帶了失望之意。
“老二,這就是你請來的神醫(yī)?”
牟奕低頭行禮,末了應(yīng)道:“母親,這就是吳婆婆和她的甥孫女蘇姑娘,特意為了坤哥兒的咳疾而來!
牟老夫人點點頭卻沒有再說什么,原本伺候在一旁的老嬤嬤掃了吳婆婆一眼,也是低頭假裝忙碌,半點沒有請她們安坐上茶的模樣。
牟奕眼里閃過一抹惱怒,回身親自請吳婆婆上座,末了又請?zhí)K圓。
蘇圓卻是擺手,笑道:“謝謝牟大哥,我站婆婆身后就好!
她的聲音軟糯又甜美,惹得牟老夫人扭頭望來,見她面色紅潤,容貌柔美,身形圓潤,且笑且言的模樣實在討喜,于是開口問道:“這位姑娘倒是好相貌,神醫(yī)真是好福氣!
吳婆婆淡淡一笑,半傾身應(yīng)道:“老夫人過獎了,不過是個農(nóng)家野丫頭罷了,當(dāng)不得您這么夸獎!
牟老夫人卻是越看蘇圓越喜愛,招了她上前拉著手打量好半晌,末了嘆氣道:“是我沒有福氣,生了兩個小子,若是當(dāng)年得個女兒,如今怕是也有這般大了,何苦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
老嬤嬤湊趣笑道:“老夫人說這話也不怕二爺生氣,將來二奶奶進(jìn)門,定然會一樣孝順您呢!
牟老夫人掃了一眼神色淡淡的兒子,臉色黯了一瞬,轉(zhuǎn)而岔開話頭,“神醫(yī)若是不累,不如先去看看坤哥兒吧,這孩子昨夜又咳了半晚,瞧著太辛苦了!
吳婆婆點頭起身,蘇圓趁機(jī)抽回被牟老夫人握住的手,上前扶了婆婆往外走。
牟老夫人當(dāng)真是疼愛孫兒,連讓他獨(dú)居一座院子都舍不得,直接放在自己院子的廂房,所以,眾人不過轉(zhuǎn)過游廊,幾步路的功夫就進(jìn)了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