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仁凱有一個怪癖,在家睡覺時,很難放松,常會驚一或夢游。
國三時,有天爸爸酒醉返家,跟媽媽吵架,那時他睡了,爸爸發(fā)狂之際,拿熱水壸就往他潑,滾燙的沸水在他的右大腿留下慘烈的燙痕,他來不及尖叫,已先痛暈過去,一來時,人已躺在醫(yī)院里,從那次之后,他睡不好,加上無意識夢游,睡著時在床鋪,一來時可能在家中某處,有時在客廳,有時在沙發(fā),甚至躺在廁所磁磚地上。
可是,這個午后,他睡著了,睡得很沉、很放松。
可能是早上的狀況讓他太緊張了,放松下來后,反而獲得好眠,聽著廚房炒菜做飯的聲響,感受著屋里有人在,他竟然就這么睡到晚上。
醒來時,他摟著身上的外套,望著被關上的落地窗,樹木在路燈下閃耀著雨后的光亮,遠處大廈,燈光閃爍,他看到桌上有飯菜,他低頭看看自己,還好,他還睡在沙發(fā)上,他沒夢游。
又看看那一桌子飯菜,他恍懷著,起身,坐到餐桌前,面對著一桌飯菜,雖然是被他逼來的家常小菜,徒具形式,心里也感動得很,假裝這都是為他而做的,他盛了白飯,顧不得菜已冷了,很饞地大口吃,呸!怎么回事?又試了幾道,這個好咸,那個好甜,沒一樣OK的。
他抄起手機,打給戴巖靜。
「你的菜真難吃。」他看吳志遠每次都吃她的便當,難道是不好意思抗議嗎?
「我很用心說!顾诒硕送敌Α
「簡直恐怖,竟還敢說我餐廳的東西難吃!
「可能是冷掉了吧,我覺得我弄得很棒啊!
「嗟!」
「唉,我在想,爬山這事要不要取消?跟我爬山一點都不好玩!
「眼鏡,你知道我以前當保鏢組長時最擅長做什么嗎?」
「什么?」
「訓練新進人員!
「喔!
「把很肉腳的訓練成高手!
「喔!
「我真懷念那時訓練別人的日子,看到遜咖在我調整下成長,我很有成就感!
「你已經(jīng)退休了,這種嗜好可以放下。」她又有不祥的預感了。
「但是我很懷念那段日子,很久沒遇到能讓我發(fā)揮的人了!
「……」她發(fā)現(xiàn)要小心回應。
「我今天才知道你體力比我想的更差,爬一點山就過度換氣癥發(fā)作,我猜你一定是膽固醇太高,因為你愛吃燒肉又不愛運動,心肺功能也非常差,才會爬一點山就喘到?jīng)]辦法好好換氣!
「……」戴巖靜保持靜默,那個不祥的預感正逐漸具體。
「我決定訓練你,下禮拜六我們把時間拉長,爬我熟悉的步道好了,我?guī)闳ヅ老笊讲降,路程很短,先從那條步道開始爬一一」
「我可以選擇不要嗎?」
「不可以,做人不要怕挑戰(zhàn),更不要輕言放棄,要到山頂才能見到美景,不是有句話說登泰山而小什么?喔我想起來了,是小天下,小天下啦!所以拿出你愛那個弱雞男的氣魄來,一起去登泰山小天下!」
「我只想登枕頭山放棄天下!
「大好江山豈能棄而不顧?我會照顧你的,放心,我不會讓你死掉,把你的命交給我喔,我不說了我,我要掛電話了。他突然口氣急促,吼她:「你的菜又咸又甜害我肚子痛。」
「快去上廁所,掰!」掛上電話,戴巖靜在彼端笑趴了。
鄭仁凱沖進廁所拉肚子了,肚疼啊!慘的是,拉完肚子以后……shit!衛(wèi)生紙,衛(wèi)生紙咧?
稍后,鄭仁凱很虛脫、很狠狽的洗完澡,上床睡,睡覺前,又打電話給戴巖靜。
「你又打來干么?」
聽見她口氣不耐,害他的心刺痛一下。
天曉得這可是他從未遭遇的待遇,想他這樣一個大帥哥,哪個女人接他電話不是嗲聲嗲氣就是甜言蜜語的,她竟給他不耐煩?!他自尊受傷,口氣也惡劣了,「吃了你的飯菜我拉肚子了!蛊诖P心,期待和她斗嘴,期待她被他激得胡說八道,可是,萬萬沒想到,這次他得到的回應是,「唉。」她嘆氣。
「嘆什么氣?」
「被你拉去爬山,害我現(xiàn)在腰酸背痛腳還抽筋兩次,剛剛終于可以睡覺了,才躺下,你又打來,你讓不讓人休息?」
「我……我是要提醒你禮拜六還是要爬山!
「我知道你還是要逼我去爬山知道知道啦,但是在禮拜六以前可不可以讓我耳根子清靜,我現(xiàn)在看到是你打來的就怕,看到你出現(xiàn)就緊張,你饒了我吧……」
「你以為我愛打給你嗎?」
「你是很愛打啊!」
「你……你……你真好笑!
「對啦我好笑,我可以睡了吧?」
「……你睡吧!箚琛麣怵H,他氣虛,他是怎么了?這么失落傷心是怎么了啦?好煩啊!三天過去,戴巖靜對明朝圣祖儀的生平及畫作,仔細驗證后,寫了專業(yè)詳盡的鑒定報告,在賴婆婆的新居,她把畫送回,交出報告,老婆婆知道畫是真品,布滿皺紋的老臉上滿是狂喜淚水。
「謝謝你,真的太謝謝你了,還好有你幫我,不然……」老婆婆很激動,握著戴巖靜的雙手一直謝不停,弄得戴巖靜亂尷尬的。
戴巖靜脹紅圓臉,想抽手又不好意思,被緊握住的雙手,感覺有點燙,臉也燥熱熱的,實在不習慣和人這么親近。
戴巖靜坐在賴婆婆的新家里,環(huán)顧這十坪大的陰暗客廳,客廳堆滿紙箱跟雜物,空氣充滿霉味,天花板跟墻壁是斑駁的油漆跟壁癌,想到老婆婆賣掉畫以后,可以脫離窘迫的地方,戴巖靜覺得,糾正黃圣雅的錯誤,重新鑒定是對的,雖然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私心……離開前,戴巖靜交代婆婆:「只要把這個鑒定報告給制作單位,可以請他們找第三方的鑒定專家,重新驗畫,我已經(jīng)在報告上陳述幾項真畫的證據(jù),這幅畫的完成時間是在圣祖儀五十七歲時,這一年,他因騎馬不慎,摔斷右手,所以在這一年七月中的畫作,都是以左手完成,因此線條上會跟過去有點不同,應該是這個緣故造成黃老師的誤判。」
「唉,差一點,這么珍貴的畫就沒了。」
「婆婆可以請制作單位替你在報紙或節(jié)目旁,打出更正啟事,之后你再透過藝廊賣掉畫,我相信收入絕對會在八百萬以上!
「可惜我的房子已經(jīng)被法拍掉……這個制作單位太可惡了,這么有名的節(jié)目也不仔細鑒定,害我……」婆婆聲淚俱下。
戴巖靜說:「要拜托婆婆一件事,對制作單位一定要隱瞞我的身分,我不想曝光,千萬不要透露我的名字!
「當然,我一定保密!
戴巖靜起身離開,婆婆跟在她后面,送她到門口。
「你的腳怎么了?」賴婆婆發(fā)現(xiàn)戴巖靜走路緩慢,還一邊揉敲著大腿。
「前幾天跑去爬山,這兩天腿好酸!
「我有很厲害的貼布,等一等,我拿給你!估掀牌艣_進屋內,狂奔出來,塞了一大包酸痛貼布。「一定要貼,這樣明天就好了!勾鲙r靜抱著酸痛貼布返回社里,馬上奔到廁所,給小腿肚貼上兩大片,同時不忘喃喃詛咒兇手。
「全都是他害的!」
手機鈴響,一看到來電者,戴巖靜猙獰的表情瞬間洋溢著喜悅,她接起電話,口氣溫順地喊:「學長,」
「都畢業(yè)多久了,怎么還老是叫我學長?」吳志遠笑著說,他的聲音聽起來中氣十足,他溫柔道:「以后直接叫我志遠!
「喔。」志遠……不行啦,這樣好親昵喔,呵呵呵,戴巖靜臉紅了。
「今天下班有事嗎?」
「我會過去餐廳啊,晚餐想吃什么?我?guī)н^去!
「你不用過來,我今天輪休,下班后可以陪我去買衣服嗎?我想買一些衣服,需要你給我一點意見!
「好啊、好!」這樣算約會吧?呵呵呵,戴巖靜心花怒放,小鹿亂撞。
「我昨天領薪水,想請你吃飯,平常都是你弄便當又帶晚餐的,你想吃什么?我請你!
「好!挂黄鸪燥垼瑳]錯!這是約會!戴巖靜好興奮,馬上把腿的事忘得一干二凈。
鄭仁凱整個下午都在醫(yī)院,醫(yī)生安排他做一連串檢查,確認他適不適合捐腎,離開醫(yī)院后,天色已經(jīng)暗下,他到餐廳用餐,沒看到吳志遠上班,問員工,才如道今夫吳志遠輪休。
今天沒球賽,店里客人少,但是,仍有幾個辣妹為他而來,她們熱情的跟他問候,時不時的挨到他身旁講話。
這些女人有的故意在他臉龐甩頭發(fā),以濃烈的香水味勾引他,或故作無意實而刻意的,用胸部磨蹭他的手臂,眼晴散發(fā)著原始的渴望,身體刻意地擺出各種性感的姿勢,釋放出想跟他來個香艷夜晚的訊息。
城市里寂寞的紅男綠女,思想前衛(wèi),作風開放,就算彼此沒有愛情,也可以享受欲仙欲死的激情,只要你情我愿,幾杯黃湯下肚,大家開心就好。
莉莉挨到鄭仁凱身旁,「仁凱哥,有人送我一瓶六千多塊的法國蘭頌貴族香檳呢,要不要來我家?我們可以一起享用,我只跟你分享,」她饑渴的眼神,擺明著除了酒,還想分享的是他原始野性粗獷的身體以及熱情奔放的……鄭仁凱很仔細地打量莉莉,真是美,真是漂亮,瓜子臉、大眼晴,34D胸部,婀娜性感的身材。
「唉,真可惜……今天胃不太舒服!灌嵢蕜P作夢也想不到,他可以這樣云淡風輕的拒絕,明明很久沒性生活了說,超過兩個月了!真不給面子!莉莉臉色微變,傷心淡出,沮喪到連點好的飲料都不喝了。
「仁凱,這是新買的嗎?你穿起來真帥!沽硪浑p纖纖玉手伴著嬌嗔的話語,薇上邪搭凱的肩膀,車滿的胸部貼近他的手肘,一雙媚眼勾著他,這是Vanessa,一個運動店玩咖。「今天你請我吃宵夜好不好?人家最近被爸盯著,心情很差。
「Vanessa?你最近不是跟江明成在交往嗎,我跟你吃宵夜他會傷心吧?」
「嗯……」她揉著鄭仁凱肩膀,眼睛燃看欲火,「你什么時候CARE這種事了?」她眨眨眼,性感地笑了,湊近他耳邊說:「他在床上遜斃了,我們玩一下嘛,有什么關系,你還是最棒的……而且他出差了,要三天后才回來。」她是一個性跟愛可以分開的女人,這種女人是男人的好床友。
鄭仁凱掙扎了三秒,他笑了!0K!
「Yes!」她興奮地喊,雙手勾住他脖子要親他!肝屹I了新的情趣內衣,還有……」
「等一下。」鄭仁凱側身,拉開她,他撫著太陽穴,皺著眉,「我忽然有點頭痛,我看你還是找別人陪你玩吧,想喝什么你盡管點鄭仁凱莫名地一陣煩,把她推遠,覺得她手來腳來的很煩人,然而更煩的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異常。
性感美女,一個個靠近,又一個個悻悻然離去。
她們很失望,那個自信幽默風流風趣的鄭仁凱,對她們視若無睹,態(tài)度冷淡,女人們不懂情場浪子鄭仁凱是怎么了?她們每個都全被O」T?
別說她們想不明白,就是鄭仁凱自己也很納悶。
他怎么了?
他整晚坐在吧臺,不停地瞅著手機,是要打給誰呢?明明沒有要打給誰。
他還想到咋晚有多發(fā)神經(jīng),他竟然上網(wǎng)查「過度換氣癥」的資料,還把治療重點都抄下,他要做學術研究?并沒有!
最可怕的是,向來精力旺盛,竟犯了懶病,食欲不振。
咋晚深夜時,郭曉陽雀躍的打電話約他一起去新開的P」B玩,結果呢?待他回神,他竟站在瓦斯爐前,熱著戴巖靜做得很爛的飯菜,干么不扔?
我這是珍惜食材,愛護地球。
他這樣說服自己。
爬山那天后,過去三天了,他通處在一種詭異狀態(tài)里,每天一來,想到她。喝水時看著大熊杯,會笑,晚上睡覺,又想她,第二天醒來,強迫癥似的,睜開眼,又開始想她,渴望見她,她跟他斗嘴的模樣,想著她吃東西的模樣,想看她爬山時差點昏倒時他的恐懼;想著在醫(yī)院時,看到她沒事了,他的感動。他從沒有芒簡直像得病。
現(xiàn)在,他不知道是第幾次看手機,想打給她……不行,腦子飄進她不耐煩的口氣。
「我知道你還是要逼我去爬山知道知道啦,但是在禮拜六以前可不可以讓我耳根子清靜,我現(xiàn)在看到是你打來的就怕,看到你出現(xiàn)就緊張,你饒了我吧……」可是我真的很想打給她!
鄭仁凱看著她的代號「眼鏡」,拇指移到上面,只要輕輕點一下,就可以聽到她聲音……只要按下去……不行!我沒有自尊心嗎
他放下手機,不到一秒,又拿起來,看著,手指很賤的又移上去,只要按下去……X,你犯賤嗎?不要按!手機再次放下。
不到一分鐘,又拿起來,又看著她的代號,又很賤地指頭移到她姓名上……按下去?不要啦!按下去吧?不準!按下去?不可以!按一一暗咧!有人經(jīng)過撞到他,手機功能太好,就這么可怕,多么敏銳的觸控式屏幕啊,電話打出去了啦!
鄭仁凱慌了,趕快關掉,不行,她的手機會有來電顯示,關掉更奇怪,可是,「喂?」戴巖靜接了。
「唉……」鄭仁凱滿頭大汗,心快蹦出來了。
「又有什么事?」
「我好心要提醒你,吳志遠今天休假!
「我知道,我們在吃飯。」
「你們……一起吃?」r對啊,沒事了?」
「沒事了。」鄭仁凱用力按掉通話鍵,猛地起身走,氣呼呼。
他們在約會、他們在約會、他們在約會!
說不定他們會一起過夜、一起過夜、一起過夜、一起過夜這個想象強暴他的心情。
鄭仁凱煩躁又憤怒的背影,嚇得阿胖跟阿瘦縮在邊邊,不敢過去。
「大哥怎么了?」阿胖問阿瘦。
「我沒看過大哥這么抓狂,一定有人惹毛他。」
「所以大哥這樣氣呼呼走出去是要去扁人?」阿胖問。
阿瘦下結論:「肯定是,不管是誰惹到我們大哥,他死定了!拱⑹莶洛e了。
那個人不會死,會死的是鄭仁凱,鄭仁凱感覺自己宛如罝身在地獄,被嫉妒的烈焰焚燒,身心大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