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萱垂眼,緩緩地呼吸以維持心情平靜。雖然已經很習慣父親這種凡事不如己意,便耍孩子脾氣的個性了,但心情難免還是會受到影響。
她有時候想,被哥哥借去揮霍的那些錢,若是能拿來做為慈善用途,不知道能嘉惠多少人,可父親開口,她不能什么也不幫,就當成是最后一次吧……
藍萱回想了一下她的幾副首飾,發現要賣個一、二百萬不成問題。
于是,她拿起電話,正要按下回撥鍵時,手指卻壓到另一同正在講話中的電話線路。
厲政剛不耐煩的聲音從電話殺出,嚇得藍萱全身起了雞皮疙瘩,也嚇掉了她臉上的所有血色。
厲政剛和別人有了孩子?
“我早告訴過你,沒有本事就別生,你甭指望我掏出錢來養孩子。既然孩子還有半年才出生,那我奉勸你最好盡快去籌奶粉錢!眳栒⻊偟穆曇裟坏孟裨谟懻搫e人的事情。
孩子還有半年才出生……那表示厲政剛在她懷孕時,竟然和別的女人發生了關系。
藍萱全身起子雞皮疙瘩,她狠狠咬住唇,強壓下胸腹間作嘔的感覺。
“孩子流有你們厲家的血液啊,你們財大勢大,隨便一彈手指就可以養孩子十年、八年的。你至少念在婆婆的分上……”電話里的女聲苦苦哀求著。
“有血緣關系又怎樣?我不是我媽,我不吃你那一套。還有,你沒資格叫她婆婆,她從頭到到尾都不知道你的存在,況且她現在已經過世了!
“我找你太太談,她也是女人,一定能……”
“她是我太太,你認為她會相信誰!”
“你今天如果不出來跟我談清楚,我就直接殺到你家……”女聲開始鬼哭神號地大哭大鬧了起來。
藍萱倏地把聽筒拿得遠遠的,只怕聽見更多真相。
玉白手臂伸得直挺挺,她又酸又顫抖,卻不敢放下或掛斷電話,就怕厲政剛發現她在偷聽。
她眼睜睜地咬牙忍著,感覺自己像是一名矗立在斷頭臺上等待砍頭的死刑泛。
終于,聽筒傳來了“嘟嘟”的斷線聲。
藍萱掛上電話,人順勢滑坐在地板上。
她周身氣力全被抽走,這一回她甚至沒法子鼓起勇氣質問他關于孩子的事情了。
厲政剛說要她相信他!
她相信了,可他扔給她的,是怎么樣的一顆炸彈。‰y道非得要她心甘情愿地抱著炸彈,遭受到了被轟成四分五裂的痛苦,他才滿意嗎?
藍萱抱著頭,把自己蜷成一顆球狀,擁住了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他還有另外一個孩子,可他不想承認那個孩子。她該感到高興,還是感到悲哀?
“哈哈哈……”
藍萱痛苦地嘲笑著自己,嘲笑著自己不敢詢問他的原因,居然是因為她怕自己又被他說服,又相信了他。
聰明如她,怎么一陷入情字,就也和愚癡脫不了關系了呢?
“啊——”藍萱的身子痙攣了一下。
肚子突傳來一陣抽搐,下腹傳來一陣涼涼濕意。
她蒼白著臉走到洗手間,發現自己應該已經破水了。她應該盡快趕到醫院,免得有感染危險。
藍萱扶著墻壁,緩緩走出浴室,走到電話邊。
她的手指還是直覺按下厲政剛的內線電話。
電話響了半天,沒有人接。
她轉而撥到樓下,找著了管家。
“先生呢?”藍萱額冒冷汗,顫聲說道。
“剛開車出去,好像有急事的樣子!惫芗艺f。
是啊,他確實是該趕去好好安撫一番的,他的另一個兒子可是急著想要認祖歸宗!
藍萱想擠出一個嘲諷的笑,浮上臉龐的卻是串串眼淚。
“夫人,你沒事吧?”管家在對講機那頭不安地問道。
“我可能快生了,麻煩你找個人上來扶我下樓,再請司機載我到醫院。”
藍萱以一種公事公辦的口吻說完后,她掛上電話,一個人扶著墻壁慢慢走到門邊。
一陣酸痛感從她的后腰突襲而上,藍萱咬住唇以手帕擦去額上的汗及幾顆下識相的淚水。
陣痛似乎開始了……
每走一步,她的心門就又多緊閉了一寸;每走一步,她的臉龐就更讓人瞧不出任何情緒。
她不去感受任何心里的感覺,因為她不想再苦下去了。從今而后,她要一個人堅強地活著。
當藍萱走到門邊時,她像個水晶人兒,美麗卻寒氣逼人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除了她自己之外,她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了。
。
當厲政剛趕到醫院時,孩子已經順利地出生了。
醫生告知這個提前兩周來報到的小孩,沒太折磨媽媽,出生過程相當地順利,除了體重兩千八百克略輕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孩子名叫厲樺,是已逝的奶奶早早為他取好的祝福。
厲政剛望著病床邊昏睡著的藍萱,她的臉蒼白如紙,連睡夢中都在擰眉。
即便身懷六甲時,她也是個纖細的媽媽。他不知道生孩子的痛苦級數,但他光想到這樣的身子要自然產下一個幾千公克的孩子,他就不忍心。
厲政剛握住她的手掌,她指尖的冷意讓他毫不猶豫地便將雙唇印于其上。
藍萱的身子顫動了下,驀地醒了過來。
迷蒙眼眸在甫睜開看到他時,習慣性地便要漾出一道笑意。
可殘酷現實和他的笑容同時進入到她的意識里,她想到他的另一個孩子,想起另一個女人,她想——
哭!
藍萱倏地緊緊地閉上眼,不愿看他。
“辛苦你了。”
厲政剛俯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只當她是疲倦了。
藍萱握緊拳頭,完全不予回應。
“我去看過厲樺了,他長得像我。雖然才那么一了點大小,可他的眼窩、下巴看起來還頗有幾分厲家人味道!彼麚嶂哪樋祝曇衾锉M是初為人父的驚喜。
你的另一個孩子也會長得像厲家人吧!
一股酸意直往鼻尖里沖,一個小惡魔以尖叉刺上藍萱的喉嚨,逼她脫口問道:“你剛才到哪里去了?”
藍萱睜開黑幽的眼直視著他,聲音和表情都極冷。
原來妻子在為這事生氣!他也不想錯過她生產啊,無奈他方才趕去處理“大嫂”的事情,以免得家丑外揚啊。
誰能料到厲樺竟挑了這個時間點誕生呢?
不想拿大哥大嫂的事來讓疲累的她煩心,厲政剛一手撫著她臉孔,坐上床沿,深深地凝視著她。
“我當時公司正好有事要處理,所以不在家。不過我一接到管家電話就盡快趕來了,誰知道你會生得這么快!
騙子!你明明是去找另一個女人了!
藍萱瞪著他燦爛的笑容,只想給他一巴掌。
可她咬著牙根,忍住了這個沖動。因為她再也不愿意在這個男人身上放入任何一點情緒了。
“累了嗎?”厲政剛將她頰邊的發撥至耳后,專注地凝視著她,總覺得她不對勁。
藍萱身子往后一退,避開了他的碰觸。
“我有事想和你商量!彼渎曊f道,漠然地看著他。
“什么事?”
“我坐完月子后,便要回公司上班了!睆慕褚院螅ぷ鞅闶撬囊磺辛!八,我希望你從明天就開始物色保母,最好可以聘請那種二十四小時待命的人!
藍萱將雙手藏至棉被之下,以免互絞的雙手泄漏了她的激動心情。
“你下班后不自己帶孩子?”厲政剛皺起眉,不能置信地看著她。
在她懷孕期間,他們甚少談到孩子出生之后的事,可她言談之間,總還是透露出想與孩子多多相處的喜悅心情啊。
藍萱面對著他譴責的眼神,她的指尖全陷進掌心里。
她當然愛孩子!
而她知道厲政剛也愛。
所以,如果親近孩子代表了她日后還得再與厲政剛有所牽扯,那么她什么都不要在乎了。
在乎一個人,只是徒然把自己的弱點曝露在對方面前找死罷了!
“收回你驚訝的眼神吧,我不會完全置孩子于不顧,畢竟他是我站穩厲家的重要支柱。”她故意以高姿態的傲慢語氣說道。
“你說什么?”厲政剛神色一沉,一道怒焰燒上他的眼皮,讓他黑亮的眼連瞪人都帶著烈焰了。
原來他也會受傷!藍萱看到他的表情,她突然感到了一股快慰。
“我說,孩子是我站穩厲家的支柱,這話哪里有錯呢?”
“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么嗎?”厲政剛瞪著她,頸間喉結激動地起伏著。
“當然知道。我們之間打一開始便是門當互對的企業聯姻,不是嗎?”是她傻得放入了太多心緒,才會落得今日心如槁木的下場。
厲政剛握住她的下巴,利眼直逼到她眼前。
“究竟發生什么事了?”他追問。
“沒事!
“還在生氣我沒能及時趕到陪你生產嗎?”他放輕聲音,大掌輕撫著她的發絲。
“我沒有生氣,你陪不陪我,孩子總還是要誕生的。我累了,想休息了!彼{萱淡淡地說道,自顧自地閉上眼睛。
厲政剛沒離開,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臉。
他很憤怒,肩膀緊繃僵硬到隱隱作疼了起來。事實上,要不是因為她是他在乎的女人,他老早甩門拂袖而去了。
他從來就不是有耐心的人,而她這種心里明明有問題,卻又不明說的舉動,也是他向來最沒法子忍受的個性。
厲政剛瞪藍萱的睡容,愈想愈覺得不對勁。她怎么可能才生完孩子,整個人便個性丕變呢?
會不會是她的身體有什么狀況?
心急如焚的厲政剛決定去找醫生問個清楚,于是飛快地轉身走出病房。
而當房門被關上的那一刻,藍萱把自己蒙進棉被里,無聲地慟哭出聲。
瞧,她才不過發了一會脾氣,他竟連安撫她的耐心都沒有,就奪門而出了!
往昔的平靜恩愛,難道只是因為她是個不惹事的好妻子,所以他才能對她那么呵護備至嗎?
藍萱哭到連心肺都痛了起來,卻還是沒法子停止哭泣。
她告訴自己,她只為自己掉這一次眼淚。掉完眼淚之后,她和他就只會是一對豪門常見夫妻了。
他想做什么,她都不管了!
而正當藍萱在病房內哭得不可收拾之際,病房外的厲政剛正一臉嚴肅地詢問著醫生藍萱的產后狀況。
醫生聽完了厲政剛的疑問,于是詳細地為厲政剛解釋了“產后憂郁癥”這個名詞——
產后母體由于荷爾蒙,如動情激素、黃體激素、甲狀腺素的變化,通常容易呈現心情低落、易怒、疲憊、愛哭的癥狀。嚴重者,甚至還會對嬰兒表現出喜怒無常的矛盾情緒,這些都是正常的。
厲政剛在聽完醫生的說明之后,心情釋懷了不少。
原來,藍萱現在的狀況很“正!,是他多心了。
厲政剛向醫生道謝過后,腳步輕盈地走回病房。
此時只想著要多包容藍萱的他,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們之間的問題,卻遠比“產后憂郁癥”一事還要糟上數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