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御史府便忙碌起來。
雖說府里自從開始搭彩樓就一直在準備小姐出嫁的一切事宜,但還是被一大早老爺的吩咐給搞得手慌腳亂、人仰馬翻。
在一大群忙亂的人中,最閑的,就是那對準新人了。
俊美得一場胡涂的狀元爺老老實實的半躺在床上養傷,至于待嫁新娘則捧著一本坊間小說半躺在窗前軟榻上津津有味的看書。
看書嗎?
看著拿書蓋在臉上,睡得昏天暗地的人,趙紫陽只想嘆氣。
\"瑩兒。\"
\"……\"
\"我渴了。\"
蓋書睡覺的人伸展手臂,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拿下擋眼的小說,朝他看了過去。
\"你是水桶啊。\"她小聲不滿的咕噥著,一邊下榻幫他倒水。
看她海棠初醒,美麗的眼中迷迷蒙蒙,一臉的嬌憨可愛,他就忍不住心癢難耐,伸手接過茶杯的同時,另一手將毫無防備的她拉倒在床上。
然后慘劇發生,尚未完全自睡夢中醒轉的人一下子就壓在他的傷處上,讓他倒抽一口冷氣,痛得滲出一頭的冷汗。
當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鬼啊!
\"啊,血!你的傷口又裂開了。\"完全清醒的文雪瑩被手上的血嚇到了。
趙紫陽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看著她驚惶失措的翻找繃帶和藥。
等到重新幫他包扎妥當,清洗過雙手上的血污,文雪瑩才吐出一口氣,有些腿軟地在床邊坐下。
當日她砸斷他兩根肋骨本是內傷,可惜他從馬上摔落時被地上一截斷木刺入腹內,變成內傷加外傷,一不小心傷口就破裂,牽引內傷發作而吐血,即使用上大內上等藥材,傷勢也沒有太大的起色。
\"沒事。\"只這兩個字就仿佛用盡他全身的力氣,剛才她那一下實在撞得不輕。
來不及多想,文雪瑩伸手抵在他后背將一股柔和內力緩緩輸入他的體內,幫他緩解因傷勢帶來的劇痛。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趙紫陽過于蒼白的臉色終于和緩,糾緊的眉峰也展開。
\"好些了嗎?\"
\"你坐下歇會兒吧。\"
\"你不要亂動,好好靜養便是,總是這樣牽動傷處,要到何時才能痊愈啊。\"
\"我會小心,你不要太擔心。\"
看他一臉的認真,她點了點頭,\"你最好還是躺著不動。\"
\"你在床邊陪我,我就不亂動。\"
文雪瑩的嘴角抽了抽,終于還是點了點頭,到軟榻拿過昨天未看完的小說坐到床邊靠在床欄繼續看。
趙紫陽則是伸手勾了她的一縷長發在手里把玩,時不時的瞄兩眼小說。
不管外面如何嘈雜,這一方天地是如此的寧靜祥和。
只可惜,這片安靜祥和很快就被人破壞了。
小翠領著喜娘和一群丫鬟捧著吉服等進房幫兩人上妝穿衣。
想當然了,當她們一進屋看到兩人躺在一張床上時,表情變化之豐富非筆墨可以形容。
在一群人七手八腳的共同努力下,兩位新人穿戴整齊,被攙扶著到了喜堂。
喜氣洋洋、人聲鼎沸的大廳,文御史笑容可掬地坐在主位上捋著胡須。
拜過天地,拜過高堂,夫妻對拜之時,新郎宮吐了一口血,司儀來不及喊完\"送入洞房\"四個字,就被一聲尖細的嗓音打斷——
\"公主駕到。\"
她終于還是來了。趙文兩人心頭不約而同浮上這句話。
\"你們不許拜堂。\"
蒙著紅蓋頭的文雪瑩看不到宣華公主的表情,但是她可以聽出她聲音中的氣急敗壞,于是她微微彎了唇角,這次的砸繡球實在是讓皇帝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不知公主因何阻止?\"趙紫陽面沉如水,恭敬又疏離地看著美麗高貴的宣華公主。
\"你不可以娶她。\"
\"為什么?她的繡球砸中了臣,臣便該娶她。\"
宣華公主握緊了拳頭,抿緊了唇,心里再一次詛咒父皇,可是她從小要什么有什么,哪怕落得仗勢欺人的惡名,她也無法眼睜睜看著他娶別的女人而不阻止。
\"那也不能娶。\"
趙紫陽笑了,但笑意卻未到達眼中。
\"臣若不娶她豈不是抗旨不遵?何況臣與文家小姐數日以來朝夕相處,于她閨名有損,若是不娶,豈不是有失德行?\"
宣華公主被他咄咄逼人的目光與犀利的言詞給迫得后退數步,強自鎮定,色厲內荏地道:\"那又如何?她本來就聲名狼借,父皇就是看她遲遲嫁不出去才下旨讓她拋繡球擇夫的。\"
\"既然公主也明白拋繡球是皇上旨意,那么臣被砸中自然就要遵旨娶妻,公主為何還要阻止?\"
宣華公主被問得啞口無言。
\"公主如果是來觀禮的,那么臣不勝歡迎,但若公主只是來無理取鬧,那恕臣不接待。\"態度不卑不亢,說話擲地有聲。
\"你現在傷重未愈,這個時候怎么能成親?\"情急之下宣華公主找到這個借口。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臣此時娶妻對臣的傷勢應大有幫助才是。\"他輕輕松松就堵了回去。
看他神情淡定從容,宣華公主不禁惱羞成怒,\"本宮說了不許便不許。\"
這真是無理取鬧了,所有觀禮者暗自搖頭嘆氣。
\"那就恕臣不奉陪了。\"他冷了臉。
\"你敢?\"
\"司儀。\"趙紫陽徑自轉向神情愕然的司儀。
司儀馬上回神,扯著嗓子喊完最后四個字,\"送入洞房。\"
\"啪\"的一聲脆響,他的臉上被公主賞了清晰的五指印。
\"好大的膽子,來人,拖下去給本宮狠狠的打。\"
于是,可憐的司儀就無辜遭受池魚之殃,被人用板子打得哭爹喊娘。
聽著廊下司儀的驚天慘叫,看看一臉盛怒的宣華公主,再看看臉若寒霜的新郎官,眾人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看攙扶自己的丫鬟不敢動彈,趙紫陽索性推開她們,扯了扯手中紅綢,\"瑩兒,過來扶我。\"
文雪瑩摸著那條紅綢走過去,剛剛站定,眼前豁然一亮,蓋頭已被人揭了去,還她一個艷陽天。
\"我們回房去。\"他多情的眸子看著她,溫柔的說。
她朝他嫣然一笑,攙扶住他就要回新房。
\"你們站住。\"公主怒了。他們竟敢這么無視她!
\"公主還有何吩咐?\"
\"我不準你們入洞房。\"
趙紫陽微微挑了下眉,冷冷地看著抓狂的宣華公主,\"公主似乎沒有任何立場。\"
看著面前這對新人,尤其是因盛妝而益發美麗動人的新娘,宣華公主心頭的怒火就無法控制,手一揮,她冷冷的說:\"來人,把文雪瑩給我拿下。\"
馬上就有侍衛應聲而出,伸手朝新娘抓去。
不及思索,趙紫陽下意識將身邊的人拉向身后護住,卻不料牽動傷處,頓時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滴落在青磚鋪成的地面上分外觸目驚心。
\"相公——\"文雪瑩神情一慌,聲音不由得大了起來,\"都說了你不要胡亂動氣,你看又吐血了,你以為自己有多少血可以吐?\"
一張嘴,又一口血噴出,濺落地面,鮮紅刺目。
\"公主,就算你貴為千金之軀,但這般蠻不講理豈是皇室風范?\"趙紫陽拼一口氣,怒聲譴責。
宣華公主被他的怒氣嚇了一跳,又退了一步。
眼看情況越演越烈。文御史急忙跳出來打圓場,\"公主,請息怒,尚請您看在老臣薄面上讓傷重未愈的狀元爺先回房休息吧!\"他對女兒砸來的這個女婿很滿意,不畏強權,該堅持的一定堅持。
宣華公主如何能答應?點頭無異是同意兩人洞房,不點頭難道等著鬧出人命?
\"來人,把姑爺抬回新房去。\"趁宣華公主躊躇之際,文御史連忙轉頭對府中下人喊。
很快就有兩名家丁抬著一把墊了軟墊的大椅進來將趙紫陽抬走。
\"爹,您招待公主殿下吧,我回去照看相公。\"扔完這句話,文雪瑩看也不看杵在一邊的宣華公主,轉身朝后宅走去。
看著女兒怒氣沖沖離去的背影,文御史暗自嘆口氣,認命的轉身,準備向公主賠罪。
不料,宣華公主趕在他開口之前說話,\"來人,回宮。\"
兩邊不討好,文御史不禁要感慨。為人父,為人臣,真是痛苦啊。
眼看主子幫姑爺脫掉外衣扶著他在床上躺下,小翠忍不住開口了,\"小姐,你們還沒喝合巹酒。\"
文雪瑩回頭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他身上有傷,能喝酒嗎?\"
也是,姑爺剛吐了血,這會兒正氣虛體弱,內傷加上外傷,再喝酒是有點不妥。
\"我雖不能飲酒,但這合巹酒無論如何也不可省啊。\"
\"你要喝?\"
\"扶我起來。\"
文雪瑩眉頭微皺,\"你還是不要喝了。\"
\"我只抿一口,也算全了禮數。\"
看他一臉堅持,文雪瑩嘆了口氣,轉身拿過小翠遞來的兩杯酒,一杯遞給他,一杯自己拿了。
趙紫陽看著新婚妻子,笑了笑,笑中透出淡淡的邪氣來,\"瑩兒,咱們喝口交杯酒吧。\"
小翠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偷偷朝主子瞧去,果然見她被姑爺給弄個大紅臉。
文雪瑩咬了咬下唇,一口喝盡自己杯中之酒,\"懶得理你。\"
\"小翠,你出去吧。\"
小翠怔了下,而后心領神會,曖昧的看一眼他們才笑著退下了,順便幫他們把門拉嚴實。
門拉上的瞬間,小翠眉頭微皺。不對呀,依現在姑爺的身體狀況要洞房根本不可能啊,那姑爺趕她出來是要做什么?有心豎著耳朵聽壁腳,但是一想到主子的功夫,她還是摸摸鼻子退下了。
\"你想做什么?\"被他過于晶亮的目光一盯。真文雪瑩莫名的心里開始打鼓。
趙紫陽聞言笑了。\"你看我現在能對你做什么嗎?\"
說得也是,不過,他的目光實在不怎么安份就是了。
\"我的酒喝完了,你抿一下就好。\"
\"娘子幫我個忙吧。\"他一副商量的口吻。
\"只是抿一下,如果由我替你抿,這合巹酒有喝沒喝有什么區別?\"她撇嘴,忍不住賞了他一記白眼。
他將酒杯遞向她,笑得好不溫柔,\"你先抿一口。\"
狐疑的上下打量他一遍,將信將疑的接過他手中的杯子。\"只是抿一口?\"她最后再確定一下。
\"我騙你做什么。\"
\"好吧。\"她放到唇邊抿了口,然后將杯子遞還給他,\"好了。\"
他卻沒有接過杯子,\"我不喝,你放回去吧。\"
\"你耍我不是?\"文雪瑩火了。
\"你過來。\"他朝她招手。
\"你別太過份。\"不能仗著自己是傷員就這么挑釁她的耐性,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過來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你也知道我現在行動不便,如果非要我自己過去恐怕又得吐上幾口血才行了\"
她就知道他肯定拿這個當理由,有些不情不愿的走了過去,\"好了,我過來了,你有話就說吧。\"
\"你剛抿過酒了。\"
\"我相信你看到了。\"
\"那低下頭來。\"
遲疑了下,她依言低下頭,卻不料被他伸手攬住脖頸吻上紅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