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房間,鄔南光脫下西裝外套,走到書桌旁,開啟筆記型電腦。
連上公司網頁,進入管理系統,系統里存放著龐大的資料庫,資料庫里記載著全球數萬家餐廳的詳細資料:店名、電話、地址、主廚姓名、菜單以及用餐環境、眼務品質、酒窖大小、酒品品質、食物美味評比……
他的真正身分是「餐飲管理顧問公司」負責人,擁有專業餐旅人員訓練中心、一流的餐飲輔導顧問團,公司成立七年已成功輔導上百家餐廳躋身美食達人推薦的榮譽榜,同時,也擁有十二家廣受歐美美食雜志好評的知名餐廳。
他的父親是法國米其林一星廚師,祖父也是頗具公信力的美食、美酒鑒賞家,在這樣的家庭長大,自然對飲食有難以妥協的堅持。
他是美食家,更是個旅游玩家。
這一年來,他幾乎都停留亞洲,享受在美食地圖上自由旅行的快樂,也計劃開拓亞洲分公司,還在評占據點落在哪里時卻遇上了一個狂人,一個企圖在臺灣打造一個美食王國的狂人——姜少成。
姜少成計劃建構一棟進駐各國名廚,提供頂級服務及菜肴的超級美食中心,讓全亞洲想品味美食的饕客,都得飛到臺灣來,只是,計劃的起因竟是——他自己愛吃。
鄔南光將今晚在餐廳用餐后的觀察與心得鍵入資料庫里,一邊笑著搖頭,這是個挑戰,一個有趣的挑戰,所以他來到了臺灣,他母親的故鄉。
而這里,還有個和母親一樣,很有個性、很難纏,教人著迷的姑娘。
輸入完資料,瀏覽并回覆公司員工及各店經理留下的訊息,結束工作,倒了杯葡萄酒,坐在沙發上,閉上眼,聆聽隨身攜帶的帕爾曼小提琴演奏。
夜的美,是因為褪去白天的繁雜喧囂,黑幕覆下,沉淀心靈,以純感官去感受世界的寧靜與平和。
長年一個人在外生活,他早已習慣與孤獨共處,并非施昀昀想得如此不甘寂寞,肉體的歡愉是短暫的,來得快消退得也快,只是,男女之間的吸引力就如同人們對美好事物的感動一樣,自然而然發生,無需強求也不必壓抑。
他飲了口酒,想起施昀昀,眼神不自覺變得柔軟。
她對他的吸引力絕對不只是外貌,從一開始她就拒絕他,若純粹是性吸引力,他不必如此執著,他的行情一向還不錯。
施昀昀當然是個美麗的女人,除此之外,她的個性耐人尋味,她的反應更經常出人意料,她的固執與壓抑,會讓人不自覺地想追根究柢,想看見她真實的一面。
回味著與她相處時的點點滴滴,雖然她總是火藥味十足,將他當成一只惡狼般地審判斷語,但是,也成功地挑起他的好奇心。
他好奇,當她陷入愛情的魔力時,會是怎樣的風情?在蘭桂坊的那一晚,當她用那雙迷蒙但單純的眼和他對望時,他還記得自己當時心跳的頻率。
他不是處于情竇初開的青春期,也不是不諳情事的純情少男,只是一瞬間,一種無法言說,只能感覺,像被什么擊中的震蕩。
想著想著他竟有點心神蕩漾,起身走到書桌拿起行動電話,找到她的名字。
他注視了好一會兒,又放下。
他似乎過于急躁,想擄獲女人芳心可不能這么粗糙,男人是要有自信,但,不是魯莽。
他有一種感覺,一種未來將充滿美好希望的感覺。
施昀昀回到家后,坐在床上發了好一陣子的呆。
傻傻地笑,一會兒嘟嘴,一會兒鼓起雙頰,一會兒又仰起頭,甜甜地朝天花板抿嘴偷笑,最后,又垂下臉,堅定地搖搖頭,像要將什么趕出腦海。
“哎……洗澡、洗澡……”她嘆了一聲,站起來,將長發綰至腦后,用鯊魚夾夾起,像個年邁的老婆婆,拖著蹣跚的腳步走到浴室。
點上精油蠟燭,播放輕柔的音樂,在搖曳微暗的燭光中,靜靜躺在浮著柔細泡沫的浴池里,緩緩地掬起一勺溫水,淋上肩頭,吸入溫煦清甜的香氣,下班后,最享受的事莫過于此。
今天發生的事,也像洗了一次三溫暖。
姜少成一天到晚提起鄔南光,害她想忘也忘不了,鬧得她快精神崩潰,接著鄔南光突然出現,書她差點魂飛魄散,然后,他牽了她的手、摟了她的肩、親了她的面頰……這些,究竟代表著什么?
很奇怪,在鄔南光身邊時,只想快點擺脫他,盡可能地遠離他,愈受他吸引就愈感覺不安,但當真的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卻又無法克制地想他。
愛情這件事實在太惱人。
你喜歡我,我不喜歡你,我欣賞他,他可能又有中意的人;費盡思量猜想——他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神想表達的是什么;喜歡,是到怎樣的程度,是朋友,還是情人;是真心,還是一時興起……
都怪和她相處時間最長的姜少成,一個活生生的“負面教材”,讓她深深覺得戀愛實在是一件太大風險的事,男人,真心想定下來的又太少。
施昀昀泡在浴池里,反覆地思索這些問題,泡到水都變冷了,她打了一個哆嗦,趕緊起身。
擦干身上的水珠,圍上浴巾,回到房里。
從梳妝臺上取來一瓶深褐色玻璃瓶,倒了些按摩油在掌心中。
按摩油是芳療師依她的膚質、體質以及她喜愛的精油香味為她調配而出,她涂得格外溫柔仔細,讓全身的毛細孔都充分地吸取這份呵護,一想到鄔南光說喜歡她身上的香氣,撫在手臂上的掌心,頓時熱了起來。
想要抗拒對他的感覺,卻不由自主地掏出記憶里美好的那一刻,回溫,品味。
他現在在做什么?一個人在飯店里無聊嗎?電視有字幕,說國語,也有電影臺,他應該看得懂吧!
在臺灣,他也只認識姜少成和她,姜少成不用說,現在一定美人在側,她呢,卻又狠心地將他扔回飯店。
會不會對他太殘忍了?
該不該打個電話給他,關心他住不住得慣,如果真的覺得很悶,她可以「勉強」陪他用「電話」聊聊天……
當她意識到時,她的手上已經握著行動電話了,如夢游一般,不受控制的行為,嚇了她一大跳,慌忙將行動電話扔進皮包里。
這其實是個警訊,警告她要小心,小心那個會令她失控的男人。
*
早晨,鬧鐘響起,施昀昀立刻起身,她得先到飯店接鄔南光。
用過早餐回到房里,打開衣柜。
看了眼慣常穿的窄裙套裝,又瞥向一旁在香港大肆采購,回來卻一件也沒穿過的美麗衣裳……
最后,她選了一件粉綠色V領削肩洋裝,外面加上一件白色編織短衫。
站在穿衣鏡前猶豫了好久,怕突兀,怕姜少成見了又在一旁嘰嘰喳喳拆她的臺。
不是特地為誰穿,不是特地為誰打扮,只是今天的心情剛好適合穿這件衣眼,只是這件衣服需要刷點淡淡眼影,要上點唇蜜才搭。
她仔細在臉上撲上淡淡一層蜜粉定妝,一邊催眠自己,有人說過……多看綠色,能讓心情平靜。
明明沒什么,就是一套衣服,她卻穿得很心虛,就擔心被人誤解成想吸引某人目光的嫌疑。
來來回回對著鏡子轉了幾個圈,這套衣服讓她的膚色顯得更白皙,整個人亮眼極了,她才終于下了決定,出門去。
到達飯店時,她撥電話給鄔南光,告訴他,她在大廳等候。
“你吃過早餐了嗎?”鄔南光親切地問。
“吃過了。”
“我在餐廳,要不要過來喝杯咖啡?”
她思忖片刻,一個人吃早餐好像有點可憐!昂冒,我現在過去!
下意識地,她攏攏頭發,拉拉外套衣擺,走向供應早餐的餐廳。
她明白自己該鎮定一點,但心思是無法控制的,光是想到要與他碰面,心跳頻率便不由自主地加快。
走到餐廳門口,遠遠地就看見窗邊有個人朝她揮手。
“早安!编w南光笑容滿面,由下至上仔細地將她打量一番,微皺起眉頭!澳阍趺崔k到的?”
“怎么了嗎?”她也低頭看看自己,開始后悔沒穿平時上班的套裝。
“你怎么能夠一天此一天還要美?”他正經地說,仿彿真的很困惑。
“厚……”她嬌嗔地瞟他一眼!拔疫以為發生什么事。”
她坐下來,沉著地向服務生點杯咖啡,心里頭卻如百花綻放。
女人真沒用,一句話,就先消了她所有防備。
他打從昨天出現后,就一直讓她暈陶陶的,她好迷惘,她不知道,當他說這些話時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是客套的稱贊還是迷湯,或者,他真心想表達些什么……
“晚上陪我去逛街。”他靠向她,低聲說。
“你要買什么東西嗎?”
“沒有,我只是讓街上的所有男人羨慕我。”
“臺北,美女多的是。”她刻意不看他那雙帶電的眼,因為就要喘不過氣。
“在哪里?”他故意張望,逗她開心。
“南光——”
就在鄔南光望向座位四周時,一位短發女子朝他揮手走來。
“Hi,Judy,來用餐?”鄔南光起身為短發女子拉開座椅。
“是啊,待會兒要到廠商那兒開會。”短發女子一屁股坐下,眼睛里似乎只容得下鄔南光,絲毫未察一旁的施昀昀。
“昀昀,這位是Judy,昨晚在飯店Club遇見的,新加坡人,也住這間飯店!
“你好!笔╆狸揽吞椎匚⑽⒁恍。暗自咬牙,這家伙……害她還擔心他一個人會不會覺得無聊,看來,她真是太低估他的能耐了。
瞧,那個一副精明模樣的女強人,鄔南光不過隨便說幾句話,露出個笑容,她就被迷得儀態盡失,笑得花枝亂顫。
施昀昀不斷在心中咒罵自己,她真是個笨蛋,怎么會以為這個「獵艷高手」會有「寂寞」的時候?
她剛剛該不會也笑得這么三八吧?
當這么揶揄自己的時候,她其實知道,她很吃味,原來,自己只不過是一個任何人都可以取代的「某個女人」。
昨晚,她拒絕陪他看電影,他立刻就能找到陪他共飲的女伴。
他對每個女人都是這么關注,都是這么體貼,他對女人說的每一句話全是虛情假意,這根本是他的本能!
咖啡端上,她很快喝完,頻頻看表,無禮地暗示鄔南光「早餐調情」該結束了。
那個短發女子也頻頻看表,不斷說「開會要遲到了」屁股卻始終黏在椅子上,眼睛像要扒光鄔南光似地緊緊瞅著他。
那饑渴的模樣令施昀昀十分氣憤,終于忍不住站起來!拔疫是到大廳等你,鄔先生。”
“我跟你一起走。”鄔南光連忙跟著起身,抱歉地看了短發美女一眼。
“今晚我還住這里,睡前都習慣到酒吧喝點酒!倍贪l美女已經講得很明了。
“很高興認識你!编w南光風度翩翩地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