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子榆對歡歡說道：“很晚了，你該上床睡覺了�！�
“媽咪，你不開心哦？”歡歡問。
子榆緊緊抱著歡歡，想到她們母女可能會有分開的一天，她怎么可能開心得起來！
可她不想讓孩子胡思亂想，只好說：“沒有啊，小歡歡拿到這么多禮物應(yīng)該很開心吧？歡歡開心，媽咪就會開心。”
“真的？那歡歡就放心了�！睔g歡抱著媽咪的卷卷頭說。
子榆聽著歡歡開心的童語，根本無法想像沒有歡歡的日子。
天啦！她到底該怎么樣才能繼續(xù)將歡歡留在身邊？
來好嬸望著孫女�！澳悴皇谴蛩氵@親友一直呆坐著到天亮吧？”
“什么？”子榆望著阿嬤。
來好嬸在桌上摺著洗凈晾干的衣服，喃喃說道：“我說啊，你從慕風離開到現(xiàn)在便一直保持這個姿勢，你是不是該去洗澡了？”
她沒回答來好嬸的話，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你沒聽人家說，嘆口氣得連窮三年啊，好好的嘆什么氣？你到底是在煩惱什么事？講給阿嬤聽聽。”
“阿嬤，慕風跟我說他想帶歡歡走，你叫我怎么能不煩惱？”
聞言，來好嬸不覺陷入深思。
“子榆啊，不管你有多么不愿意，人家畢竟是父女，你不能阻止他們父女相認�！眮砗脣鹫f。
“相認、相認！你怎么跟慕風一樣，整天就會提這件事來嚇我！你知不知道真讓他們相認了會怎樣？他會把歡歡帶走，那我們怎么辦？還有，我要怎么跟歡歡說我和慕風的事？”子榆反應(yīng)激烈地叫嚷。
來好嬸倒一點也不擔心這件事，因為她聽歡歡喚慕風為“叔叔”，那表示慕風有考慮到孩子的感受，他連這么細微的地方都注意到了，絕對不會魯莽行事，嚇壞孩子。
不過，他倒是把子榆給嚇壞了。
“小榆啊，你不要慌，也先別急。你想想，這些年我們度過了多少困難，我們祖孫三人還不是都在一起沒有分開。我想，你一定可以想出解決的辦法度過這個難關(guān)�！眮砗脣鸾o她打氣。
子榆卻沒這么樂觀。“我真的……行嗎？”
翌日。
子榆輪值服務(wù)臺，當她把電腦螢?zāi)淮蜷_，再用抹布擦拭好服務(wù)臺的桌面，檢查好給客戶用的原子筆，正要坐下來工作時，看見老羊提著公事包走進來；她心里警鈴大作，隨即看見慕風走了進來。
她當下覺得胃部一陣翻攪，那種情況大大不妙的感覺排山倒海地向她襲來。
她不懂，這意味著什么？只覺得自己像是被貓逼到墻角的老鼠，而那只貓正忙著封她的老鼠洞。
仿佛意識到她的目光，在電梯門快關(guān)上那一剎，慕風在電梯里意味深長地望著她。
門很快關(guān)上。
她的心隨著那扇緊閉的門而惶惑終日，無法開朗。
下午兩點多，有個大客戶想開美金帳戶，她幫他寫了些開戶資料，隨即帶客戶到三樓VIP室找另一名投資專員辦理相關(guān)手續(xù)，她則自己搭電梯下樓，卻看到老羊端著咖啡走了進來。
“嗨！大嫂。”老羊友善到極點，高分貝和她打招呼。
“別這樣叫我！”子榆低聲喝止，順便迅速看看四周，幸好沒有別人。
“呃，那好吧。那個葉小姐，你想喝咖啡嗎？”老羊從善如流。
“不要�！闭f完，隨即反悔。也許她該弄清楚慕風和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老羊聳聳肩，走過她面前。
“等等。”子榆突然叫住他。
“咦！”
“我們找個地方，聊幾句？”
“成！那就到我的辦公室去吧，那里隱密。”
子榆滿懷心事地跟著他走進一間寬敝的辦公室，隨即無可避免地和慕風的眼光對個正著。她氣得轉(zhuǎn)身。
“你沒告訴我他在這里。”子榆有些不滿。
“那是因為你沒問啊�！崩涎蚬首魑�
“我在這里，讓你感到很困擾嗎？”慕風問。
“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子榆脫口而出。
“比起你帶給我的困擾，我應(yīng)該比你仁慈不止百倍吧？”
“……”她知道他說的對，所以無言。
“兩位，喝杯咖啡吧。”老羊端了兩杯咖啡過來。
子榆接過咖啡，還是把心里的疑問給說了出來。“你到底想怎樣？”
慕風聳聳肩。
“目前沒有很明確的想法，不過我已經(jīng)把辦公室南移到這里來。我想，我應(yīng)該會有充裕的時間可以想，想想看我們該怎么走我們的下一步�！�
他冷眼看著她的不安，好整以暇地說著他的計劃，像一只貓凌遲著鼠兒那般，遲遲不愿給個痛快。
子榆一口咖啡都沒喝，便把咖啡杯放下。是該想想下一步該怎么走了，但不是“我們”，是“她”的下一步。
“我離開座位太久了，該回去上班了。”
說完，抬起下巴，挺直身子走了出去。
老羊看著她的背影，再回頭看看老大�！袄洗�，你這算是宣戰(zhàn)嗎？要是她又跑了，你要怎么辦？”
“她不會再有機會了�！彼f。
“��？”不會嗎？要是她連夜帶著孩子來個遠走高飛也不無可能吧？
老大真愿意冒這種風險嗎？
“幫我跑一趟幼稚園，繳清歡歡從現(xiàn)在起念到明年的所有費用。還有，子榆住的地方?jīng)]有冷氣，飲水機也壞了，找人去裝冷氣，換掉飲水機；電視機上面有一疊帳單，全拿去處理掉吧。阿嬤要是不肯，你就跟她說是我的意思。下午兩點我會親自過去拜訪她，請她在家等我�！蹦斤L吩咐。
“好，我會在兩點前把這些事全處理完畢�！崩涎虺兄Z，隨即拿起車鑰匙出門。
開著車往大嫂住家的方向，老羊還是不太懂老大的意思。安裝冷氣有點道理，可是把大嫂的帳單全處理完，她不就更可以高枕無憂的離開了嗎？
子榆在座位上發(fā)呆。
離開這里。
是她從慕風辦公室回來后的第一個念頭�？墒撬苌夏膬喝ツ兀�
當然為了不讓慕風找到她的下落，她們遠從基隆搬到姨嬤住的高雄來，害阿嬤離開住了六十幾年的基隆。當年阿嬤雖然沒有說什么，可是她知道阿嬤一定很舍不得離開從出生就住到老的基隆，現(xiàn)在阿嬤都七十幾歲了，她怎么忍心讓她再去適應(yīng)人生地不熟的環(huán)境？
還有歡歡，她要怎么跟女兒解釋她們要搬家的理由？
就算阿嬤和歡歡體恤她的難處，她還要重新找工作、找房子，租房子還要一筆押金，此刻她連上個月的租金都還在籌呢，哪有余錢可以繳房租押金！還有歡歡，真要離開這里，搬到新住處也得重新找幼稚園，學費也得重新繳納；至于找工作，現(xiàn)在經(jīng)濟不景氣，她真的可以馬上找到一份工作嗎？
這叫沒有積蓄的她，是越想頭越痛！
“想什么？想得這么認真？”
一道男聲在柜臺正前方響起，桌面上還放了一束鮮花，今天是粉色的海芋。
子榆回過神來，歉然地對客戶微笑，“陸先生，真不好意思，今天要辦什么呢？”
“領(lǐng)空白支票�！币恢睙崃易非笏年懷欧蛐φf。
“好，請稍候�！闭f完，低頭開始忙著作業(yè)程序。
不久，她把空白支票放到他面前。
“謝謝你。這束花跟你的制服很搭，送給你�！标懷欧蛘f。
他是與合作社往來約一年多的新客戶，每天十點至十點半左右來，一走到她的柜臺。每隔兩天送她一束花，是社里人盡皆知的事情；起先她會拒絕，但他總有各式各樣的古怪理由要她收下花束。
到后來，她也懶得拒絕了，把花收下，然后道謝，他就會微笑離開。
她依循慣例，對他說了聲：“謝謝�！卑鸦ㄊ障�。
可是這回他卻沒有微笑離開，他問她：“你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需不需要我?guī)兔�？�?br />
她的心被猛烈撞擊一下。幫忙？是的，她肯定非常需要，尤其他是個律師。
可是，找他幫忙，那便意味著她得把自己的過往攤在一個陌生人面前，這是她能承受的嗎？
不，她得再想想。
她回他一個微笑。“謝謝你，我很好�！�
心里卻在OS，你好個鬼！
但陸雅夫顯然不相信，他把名片放在柜臺上，翻轉(zhuǎn)過來寫了一支電話。“有事，打這支電話給我，這是專線，任何時候都可以找到我�！�
子榆看著他，眼里有絲感激，只是一閃即逝。
“好。有需要的話我會打給你�！边@是一年多來，她除了說謝謝，對他說最多話的一次。
此刻，她自覺像要溺斃，哪怕是一片薄薄的浮木，她都忍不住要緊緊攀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