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兒,娘在家都怎么對你說的?”上溫家來時,申夫人可是得了申伯爺好一番吩咐的,就算骨子里看不起武將之家的粗魯不文,心里再不情愿,表面也不許露出半點不快,讓人瞧了去。
還有,無論如何,今日這一趟,務必把兩家齟齬給化解了。
申嬌嬌隱下眼里的不甘,笑咪咪過來就想去拉溫寧寧的手!皽丶颐妹,聽說你身子大好了,可喜可賀!
溫寧寧沒理她,躲開她示好的手。
申嬌嬌氣紅了眼,想使性子罵人,就聽到申夫人的咳嗽聲,于是憋著氣道:“傻……你怎么不說話?”
居然敢給她甩臉子,太可恨了!
前個瞬間還親密的叫妹妹,下一瞬就差點把傻子叫出來,這是給人道歉的態度嗎?
“我在等申家姊姊你的誠意啊。”
申嬌嬌臉色變了幾變,到底是有些懼怕長輩們都在,便壓低了嗓子,語帶恐嚇的說:“說到底進小黑屋又不是我推你進去的,我一點都不覺得我錯在哪,是你自己不好,我讓你進你就進,你的錯,卻來找我的碴,溫寧寧,我爹娘怕得罪你們家,我可不怕!”
申夫人死命的樞著自己的手心,本來就怕女兒不受教,來到溫寧寧面前說些不中聽的話,不料還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一轉身這眼皮子淺的丫頭就把她的苦口婆心丟到腦后,枉費自己在家里對她耳提面命,只要她隨便道個歉,彎個腰就能了結的事,有必要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讓她回家沒辦法對老爺交代嗎?
老爺那個臉色,可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的。
溫寧寧看著申嬌嬌氣趾高昂的“道歉”,這就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貨,也許她真以為自己拿她沒辦法吧。
被申嬌嬌搶白了一頓的溫寧寧也不怒,“我本來想著,只要你誠心誠意給我道個歉,這件事咱們就算揭過了,我從來都不是那種仗勢欺人的人,可你今日這番說詞,還真把我惹火了,你最好趁著我還在這兒,真心悔過的道歉,要是覺得這樣有損你申大小姐的面子,等你出了我溫家的大門,下次想再來說事,可就沒那么簡單了!
申嬌嬌傲慢的哼了聲,絲毫沒把溫寧寧一點殺傷力也沒有的威脅放在眼里,她用帕子抹了自己的眼角兩把,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掐了自己的大腿,立即淚眼汪汪,哭泣聲隨即從她口中傳了出來,“……溫家妹妹,你就看在我們一場交情的分上饒了姊姊我吧,你要我道歉,我就來了,都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還想怎么樣?嗚嗚嗚……”
她有十成的把握,就算溫寧寧人正常了也不能拿她如何,她從她娘那里可是學來不少治人的妙招,就不信這傻子能奈何得了她。
哭啦?溫寧寧看著她那好像泉眼般不斷冒水的眼閘口,真心佩服起她,這樣的人不去做戲子也太可惜了,否則也會是個角兒的。
“這是怎么了,姊妹倆不是好好的說話嗎?怎么就哭成了個淚人兒了?”申夫人快步走過來,看見女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對著溫寧寧便有了幾絲的埋怨。
“妹妹就是無理取鬧嘛!彼迥_。
只是申嬌嬌的苦肉計瞞得了她娘,卻瞞不過明鏡般的拾曦郡主,像這樣的戲碼她當年還在宮里的時候看到都不要看了,申家這丫頭居然敢在她眼前班門弄斧哭嚎給她看,教養出這樣的女兒,這申家真的是越來越不堪了。
但情理上她是長輩,總要問上一問的,“寧寧啊,你申家姊姊來者是客,你怎么把人惹哭了?太失禮了。”她嘴上雖如是說,卻沒半點責怪的意思。
在溫家不是只有爺兒們會護短,她這嫂子也護犢子的。
往常,溫寧寧要是遇上這種有口難言的事情就是一翻兩瞪眼,只能吃啞巴虧,可她現在不傻了,尤其還在自己府里,若再吃悶虧也太沒天理了。
她笑得燦爛無比,摸了摸自己一點皺摺也沒有的衣襟。“既然你都說我無理取鬧了,我不無理一下顯得對不住你,”她頓了頓,看著申嬌嬌有些狐疑的臉,“道歉你不愿,拉不下那個臉,我不怪你,既然私了不行,那么你就在整個襄京敲鑼打鼓,把你做的丑事都向老百姓說上一遍,勾欄瓦舍也行,小黑屋的事就兩清了,要是你仍舊做不到,就別怪我把事情做絕了!”
有種人就是給臉不要臉,明明給她機會私下了結這件事,可惜人家不要這個臉,那就把事情鬧大一點,反正丟臉的不是她。
“溫、寧、寧!”申嬌嬌掙開她娘,一巴掌就想掮過來,不承想卻被溫寧寧一把抓住,然后甩開。
申嬌嬌氣急敗壞,“你糟踐我的名聲,你自己的呢?你不怕嗎?”
溫寧寧忽然覺得舒心了起來!拔沂莻傻子,閨譽什么的本來就沒有,我也不在意!
俗話說的好,光腳不怕穿鞋的,她有什么好怕的,再說,這兩天大哥和大嫂沒少對她說,咱們這種人家的孩子就該厲害些,只要做事分寸拿捏得準,別人挑不出毛病,就不敢隨意欺負。
大哥還說即便分寸有時失了準頭也不打緊,府里的男人都是她的倚靠。
總而言之,只準許她欺負人,絕不允許別人欺負她。
她有一座比一座還要高、還要可靠的靠山,她要連這點底氣都沒有,也太對不起他們了!
溫寧寧看向拾曦郡主,只見她悄悄朝著自己豎了根大拇指,然后趕緊用絲帕遮掩嘴角的笑意。
“既然談不攏,那我們也不留客了,請便!”拾曦郡主直接下了逐客令,申氏母女臉色極為難看,灰溜溜的走了。
溫紫簫當晚從大營里回府,一家人圍坐吃飯的時候得知這件事,氣到拍了筷子。“這申匹夫以為我收拾不了他嗎?居然縱夫人禾女兒說出這種話來,哼,山東伯府,看我怎么好整治他們!”
溫紫笙也沉著臉道:“哥,我明天就去找陛下,妹妹有隱疾,平白被人騙進小黑屋也就罷了,還要被人如此看輕謾罵,都怪我這做兄長的沒本事,讓妹妹被人欺負,我又有何顔面到地下見爹娘?”
溫紫簫覺得可行,清楚表明了溫家的態度,這不單純是兩個孩子吵鬧的問題,而是他們得趁機讓大家知道妹妹好了,也讓人從今不敢再小瞧自己的妹妹,端正起態度來。
“小姑姑不用怕,我去揍她,揍得她娘都不認得她是誰!”溫梓外表清朗若月,可惜內在一點都不光風霽月,他最喜歡蓋人家布袋了。
“你少在這湊熱鬧——”為娘的拾曦郡主啐了小兒一口,順便用一顆海鮮肉丸子堵住他的嘴。
溫恭白了弟弟一眼,用手肘給了他一拐子,壓低了嗓門道:“你笨,要使陰的只能暗著來,那申家的老二申文不是和你同在國子監上課,找機會把他叫出來,引到暗巷,給他點苦頭吃!
要比腹黑,溫恭可比溫梓有心機多了。
溫寧寧沒注意到兩個侄子私下的你來我往,她想到這件事最終還是得鬧到今上的面前,不禁有些食不下咽。
拾曦郡主看著沉默不語的溫寧寧以為她心里害怕,一邊給她挾獅子頭,一邊說道:“你放心,我們全家人都是你的倚靠,你就等著瞧吧!”
溫寧寧點點頭,“我從來都知道我不是銀子,不可能每個人都喜歡我,也沒想過要討所有人的喜歡,既然哥哥和嫂子都這么說,好,找她私下算帳這件事我可以先按下,就等哥哥們的好消息了!
告御狀,請皇上收拾申嬌嬌,教訓一下申家,這可比她自己出馬省事多了。
眾人聽到溫寧寧有意要私下去找申嬌嬌算帳都揚了眉,尤其溫恭和溫梓沒想到小姑姑居然和他們想到一處,頓時可樂了。
這清醒正常的小姑姑似乎越來越得他們的心了呢。
第二天巳時,溫家老大、老二一同告了假,約好在宮門前見面,一起進了宮。
今日早朝已結束,明康帝退了朝后正跟幾個老臣在太極殿里議事,內侍進來稟報溫紫簫兄弟在殿外求見。
皇帝心想,自他登基繼位,溫紫簫從來沒有主動求見過自己,這倆兄弟聯袂而來,肯定是有要事。
溫紫簫和溫紫笙來到殿上,給皇帝磕頭行禮。
皇帝笑道:“兩位愛卿平身。”
兩人沒有起身,溫紫簫又磕了個頭道:“陛下,臣子的幼妹寧寧自幼便有癡病,雖然癡病因緣際會已經痊癒,但是她所經歷的噩夢卻永遠也抹殺不去,而這段過去皆因山東府嫡女申嬌嬌所致!
皇帝一愣,“朕也有所聞令妹的癡病已經痊癒,這可是喜事,為何說是申家姑娘所致?”
皇帝看著跪在下面的溫紫簫兄弟,溫家有個癡兒的事在襄京不是新聞,自從先帝在位,他還是太子時,便常聽先帝嘮叨溫老侯爺為了這女兒操碎了心,“愛卿何出此言?怎么回事,說清楚,若是有人傷害了溫姑娘,朕會為她作主!
皇帝的話讓溫紫簫感動了,他哽咽說道:“回陛下,申璟縱容女兒將舍妹拐騙出去,關在小黑屋里,陛下或許不知舍妹除了癡病外還有喘癥,這一關不管是玩笑還是惡作劇,都害得舍妹差點喪命,舍妹本不欲追究這件事,只要山東伯府的姑娘過府道歉便將此事抹去,可那申璟卻縱容女兒到我溫家來嘲笑諷刺,說臣的妹妹得過癡病又蠢又笨,活該被關在黑屋里,陛下,臣身為兄長,舍妹過去受了那么多的苦,現在又差點被人整死,還要讓人當面羞辱,臣對不起她,沒能護著她,枉為人兄,請陛下為臣作主!”
溫紫笙也磕頭道:“請陛下為臣作主!”
接著溫紫簫遞上一疊他搜羅來有關山東伯府縱容親族四處作惡,以及伯爺夫人放印子錢的證據給內侍,由內侍呈給皇帝,皇帝只看了一眼,心里便已經有數。
看起來這回申璟是把長信侯府給得罪透了。
也罷,就當殺雞儆猴,趁機給那些個三流勛貴一個警告,以此為戒,若知反省上進便罷,若是仍舊貪圖安逸不知進取,自取滅亡之路不遠矣。
“溫愛卿的委屈朕明白,這件事朕會給溫家一個交代的,至于愛卿呈上的證據,只要屬實,朕絕不寬帶!”
皇帝給了保證,溫家兄弟也知道見好就收,磕頭說道:“謝主隆恩!”
殿中的大臣在府里沒少聽家里的女眷說溫家癡兒的壞話,此時聽了皇帝的話不由冷汗直冒,想著自己有沒有什么把柄落在溫家人手中不自知的?
一個個偷偷擦了額前的汗,內心暗忖,回家就讓女眷們都把嘴巴閉上,以后能離溫家那瘟星多遠就離多遠,要是這樣隨便就來告上一狀,依照皇上目前對溫氏兄弟的倚重,自己哪天吃不完兜著走都說不定。
絲毫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此時的溫氏兄已神清氣爽的出了宮門。
山東伯府里,昨日回家后的申嬌嬌壓根沒那膽子跟申璟說自己又罵了溫寧寧,還被拾曦郡主攆出侯府,申夫人偏幫著女兒,也以為只要她們母女不吭聲就沒事了。
申嬌嬌很鴕鳥的想,她又不是今日才認識溫寧寧,那丫頭就是個慫包,哪日挖坑給她跳不是跳,以前都跳得歡了,為啥今日就不能跳了?
再說,就算腦子看著清醒了些,慫包就是慫包,性子總不可能說變就變,侯府她是去過了,也和溫寧寧當面說了話,她該做的都做了,這樣應該不會有事了吧?
小姑娘想得簡單,以為吃定了一個人,看她沒有反抗能力,高枕無憂的同時,哪里知道當天下晌皇帝便將申伯爺叫進了宮里,先是將他關在偏殿,晾著他兩天一夜,接著嚴厲的斥責了申璟,說他教子無方,育女不嚴,革了他的伯爵位,眨為子爵。
另外申飭申夫人和申嬌嬌的旨意也同時來到申家,除了斥責申夫人教女無方,怒斥她堂堂官眷竟然敢放印子錢,流配大罪可免,令她燒去所有放印子錢的收條,并禁足申嬌嬌半年,還給她派去一個嬤嬤,教導她一年。
這日溫氏兄弟回到長信侯府,除了帶回皇帝的賞賜,甚至還有皇后的賞賜,此事也算圓滿落幕。
溫家人都十分高興,最讓他們擔心的孩子往后的路應該會平順起來才是。
溫寧寧倒沒什么太大的喜悅之情,少了個禍害她的人,也算替真正的原身出了口惡氣。
只是,無人時,她還是很壞心的想,伯爵世家所謂的禁足還不是吃好喝好睡好,有錢買通想出個門也不是不行,所以,這能給她什么教訓?倒不如游街示眾,丟光臉皮,申嬌嬌才會警醒吧。
所以說皇帝此舉,表面懲治了申家,卻也算替還未出嫁的申嬌嬌留了顏面,畢竟真要讓她把整個襄京逛下來,名聲什么的可就臭到糞坑去,洗都洗不干凈了。
果然,她強大一些,就能讓討厭的人吃癟。
不過依靠別人得來的強大只是一時的,說到底,人還是要自己立起來,站穩腳步,便能再也不懼任何欺凌!
了了件心里的事,她便把申嬌嬌這個人、這件事拋腦后去了,開始專心起自己的減肥計畫和即將到來的春日宴。
對于即將能見到葉曼曼,她是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