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疏訝異地望著他,看見他眼里只有一片漠然,她卻看得莫名心痛。
「我不相信我娘會如此狠心拋棄我,我懷抱著希望,她會回來帶我離開,所以天天都到天崖亭去等她!顾従彸睹,自回憶之中抽離,目光回到她身上,重新有了感情和熱度,「我等了好幾天,等得心都已經死了。那天,我已經準備要離開,突然出現一個開朗愛笑的小女孩,她帶著浮菱,親切的分我吃!
那是她,原來那天她如果沒有帶著浮菱上天崖亭去,隔天他已經不在,他們兩人就不會有交集……
「我想,再等一天,也許我娘還要好幾天平復心情,才能回來接我。隔天,你又來了,又拿來食物分我吃,坐在我身邊喋喋不休念著一堆東西。我聽不懂,也不想理你。你也無所謂,照樣笑著,念著,陪在我身邊。
「我娘當然沒有出現,但是我也沒有離開,繼續又想,再等一天吧。就這樣一天又一天,直到你突然跑來告訴我,你要離開了!
花疏望著他。
四目交接,她等待著他說下去,他突然停頓,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沙啞地開了口:「連生養我的親生母親都可以拋下我,一去不回頭:我和小女孩只是短短十天的相處,她竟許諾到十年之后去,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也壓根不相信十年之后她還會記得這件事,記得我!
花疏怔怔望著他,「你不相信我,為什么當時你不說?」
「……你突然就說你要走了,連你都跟我母親一樣,毫無預警說走就走……當時我心里很生氣!
所以他才悶聲不語……她終于了解自己當時有多天真和輕率!溉缓竽?是我把翠玉花戒綁得不夠牢,掉了,所以你身上只剩下這條紅繩?」
唐本草一愣,望著她眼里的期待……對,掉了,他不小心把翠玉花戒弄掉了,所以身上只剩下紅繩,所以他也沒有赴十年之約……
「不,不是掉了。你離開之后,我扯掉紅繩,離開天崖村,到另一個地方,在那里的當鋪,把戒指當掉了。我沒想到戒指還挺值錢,我用那筆錢做了生意,也許真是時來運轉吧,我賺了不少錢,開起了當鋪,成為商人,賺了更多的錢……又開了『故人飯館』。」
當掉了!
他把翠玉花戒當掉,經營當鋪,又開了「故人飯館」,而她渾然不知,還在他的「故人飯館」里揮汗如雨,為他賣命工作,為他賺錢——
花疏整個臉色蒼白,瞪著他,眼前揮之下去爺爺臨終前的遺言和深感遺憾、死不瞑目的眼神……他老人家無法再看到翠玉花戒一眼,帶著慽恨離開人世。
而他——
他竟將她的真心典當!
雖然他有一個可悲的過去,可是她并沒有對不起他,他怎可如此待她?
眼淚止不住,無論她怎么抹去,奪眶的淚水始終迅速模糊了視線。
「疏兒,原諒我!」
原諒他……
原以為兩人心有靈犀,她才把翠玉花戒給了他,如今才知當時她只是自作多情。
和他談了戀愛后,她帶著深深愧疚,把「十年之約」告訴了他,他當時沒有坦言,讓她繼續懷著愧疚,以為白禮讓就是當年少年。還對他的「寬容」充滿感激,結果一切都是騙局!
原諒他,他說得好簡單,她已經完全不認識他了,她已經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一種人?她該怎么原諒他?
唐本草捧起她的臉,用手抹去她的眼淚。
她抬頭凝望他。
他深邃的目光寫著深情和悔意,他溫暖的雙手熨燙著她冰涼的臉頰……她推開他的手,站起身來,轉身離開。
「小花!」他叫住她,卻無法再伸手碰她。「小花,十年之期我辜負了你,十日之后是我們的婚期,你相信我,我會疼惜你,呵護你,寵你一輩子。」
婚期……
「十年之約你不屑,十日之后你卻要我守婚約?……我做不到!顾崎_門,冰冷的目光遙望著門外一片白雪,走了出去。
我做不到。唐本草面色死白,心臟像被利箭射中,狠狠抽痛,他卻無話可說。
「小花……你上哪去?」他望著她的背影愈來愈遠,猛一回神,連忙跟上她。
跟著她,走到她的房門口,看著她把房門關上,鎖上。他呆站在房門外,望著不曾再打開的門,一直到中午過去,管家來喚他,當鋪有人來請他過去,他才回了神。
「小花,我去一下當鋪就回來!顾麑χo閉的門扉說道,又遲疑一陣,才轉身離開。
。
柳陽湖結冰,午后的陽光照著冰湖,刺痛她的眼。
淚水早已浸濕了她的臉,她一個人坐在湖畔,喃喃地念著花譜:「神仙富貴餅,以白術切片,與菖蒲同煮沸,曬乾成末,和入山藥粉、白面、白蜂蜜,做成餅樣,曬乾。待客人到來,入籠蒸熟即可上席。如果切成條狀,還可以做羹。梅花湯餅……」
「花疏,為何哭成個淚人兒了?」
眼前站了一人,遮去刺目光芒,聲音輕柔。
花疏緩緩抬起頭,等待適應光線之后,才看見一張細致嬌嫩有如芙蓉的容顏,一雙如水般的眼瞳對著她充滿關心。
她是白禮讓的小妾蘇艷芳,自她和白禮讓結為義兄妹后,白禮讓特別讓兩人認識。
蘇艷芳人美心善,和她一見如故,兩人同年,很談得來。
「艷芳,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去寺院上香,看今日天氣不錯,才過來這里走走。」
花疏這才看見她的身后還跟了丫鬟,提著籃子。
「花疏,怎么回事呢?」蘇艷芳蹲在她面前,摸著她冰涼潮濕的臉,柳眉緊蹙,「你在這里坐多久了?我陪你回去再說吧!
花疏全身僵硬地轉過臉,避開了她的目光。
蘇艷芳心思一轉,立刻改口道:「我庭院里種了好多白梅,現在正滿枝頭綻放;ㄊ,你一定得看看。起來,我們走吧!」
不待她開口,蘇艷芳就拉起了她,拉著她回白家去。
*
白梅花一身傲骨,不畏嚴寒,獨綻枝頭,開滿庭院。
白禮讓和蘇艷芳都是善解人意之人,見她悶不吭聲,兩人不曾多問一句,還留她住了下來。
她想,他們應該會讓唐本草知道吧……可能也從唐本草那兒得知一切了。
她在白家已經住了三天……她總不能一直住在這兒,也該想想她的未來了。
她的未來……她的家在哪兒?
她對眼前的路一片茫然。
「故人飯館」的工作不可能再做了,就連睿陽城都已經不再是她的歸處……不管上哪兒去都好,她先離開睿陽城再說吧。
「花疏,來嘗嘗我做的點心。可別笑我班門弄斧,幫我試試看哪兒需要改進。」蘇艷芳親自端著一盤酥餅出來。
「好!够ㄊ枘昧艘粔K,咬了下去,她卻嘗不出味道來,滿嘴都是酸澀味,酥餅一點也不硬,她卻咬得嘴酸!钙G芳,我很感激你和大哥收留,我不能再打擾下去了。」
「說什么打擾,你要住多久都可以……不過,如果你要回家了,我也不好強留你。」
花疏望著她,不禁濕了眼眶。人生難逢知己,這一別,今生可還有緣再見?她此生不再踏入睿陽城——
「艷芳,我……」
「花疏,鐵掌柜來找你。」白禮讓帶著鐵無心走過來。
她轉過身去,還來下及開口,鐵無心一張肅穆的臉色,看得她狐疑。是飯館出了什么事?
「小花,出事了。」
「我已經不是飯館的人,你應該去找唐本草!顾涞卣f。
「不是飯館出事。小花……唐老板失蹤了!
唐本草失蹤?她瞇起質疑的眼神,仔細審視鐵無心。
「唐府管家來找我,他說唐老板自昨日清晨出門后,至今未歸,當鋪的人說,幾天之前有幾個外地無賴拿贗品來典當,擺明了是來要錢花用的,被唐老板趕了出去,那些人撂下狠話要唐老板尸骨無存!硅F無心面色嚴肅,毫無笑容。
花疏忽然有些站不住,整個人晃了一下,被蘇艷芳及時扶住。
「花疏!你還好吧?」
「鐵掌柜,事態嚴重,該立刻報宮府處理!拱锥Y讓馬上說道。
鐵無心兩手一拱,「白老板,管家已經去報宮了,才由在下趕過來通知小花!
在說什么?他們在說什么?為什么要報宮……難道他們懷疑本草被謀害了?
不!不會的……本草……本草不會有事的……
他不會像爺爺一樣丟下她……
他說……小花,十年之期我辜負了你,十日之后是我們的婚期,你相信我,我會疼惜你,呵護你,寵你—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