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后,星期天,駱英司與夏曙光還是偷偷到戶政事務所辦妥了離婚手續。過程中,兩人始終笑咪咪地,一點都不像是要離婚的怨偶,無怪乎里頭的辦事人員看傻了眼。
“恭喜我們從今天起又恢復自由之身,你可以放心地跟你心愛的學長交往了。”駱英司笑著說。
“我看是你比較想快點交女朋友吧!笔锕庹Z氣俏皮地說,完全沒有注意到從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
“晚上見。”走出事務所大門,駱英司搖搖手中的鑰匙,當作是揮手道別。
“好,晚上見!笔锕庖渤麛[擺手。
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已經三個月,雖然白天各自忙自己的事,但到了晚上,卻不免要碰面。為了避免沒有話題的尷尬,他們彼此都有心要學會與另一個“室友”相處。
他們也漸漸習慣了對方的生活作息、喜忌好惡,讓雙方的存在形成一種習慣。曙光望著駱英司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后,才轉身朝在門口等待的江風勉招手。
“你們離婚了?”這些日子以來,江風勉最關心的莫過于這件事。身為教師,他對道德異常執著,非得等曙光離婚后,才光明正大地展開追求。
“嗯。”她點點頭,心情卻沒有因此而變得輕松,反而覺得郁塞,像是下雨前沒有半絲風的午后,只令人悶得難受。
“那……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嗎?”江風勉忍不住心急地問。男人的直覺告訴他,駱英司是個強勁的對手,他除了贏在起跑點外,目前種種的情況都對他不利。
曙光沒有說話,卻朝他伸出了手,表明她的選擇。陽光下,江風勉喜出望外地握住她的手。
遠處,駱英司坐在車內,將這畫面盡收眼底;原本無云的天空,突然吹來一陣風。
覺得心酸?駱英司笑了。心酸個什么勁兒?因為“前妻”才剛剛跟你離婚就戀上別的男人?或是因為對她已經有了不同于以往的感情,所以難以割舍?
其實并不想跟她離婚吧?其實有點愛她吧?其實不想她離開、不想她跟別人戀愛吧?
但是又如何?當初說好了,一定要放手,不管情不情愿,他都不愿意用婚姻束縛她,除非她愿意留下。
手機響了,他隨手接起,是駱偉平!坝⑺,你真的要眼曙光離婚啦?”知道這件事情的只有偉平。從小一起長大,他最信得過他,因此并沒有對他隱瞞。
“剛剛辦好手續!彼届o地說。
“真的?可是你不是很喜歡她嗎?干嘛要把她讓給別人?”
“這是她的選擇!
“不對。你從來沒有對她表白過,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歡你?”
“無所謂了!
“說穿了,你就是怕受傷害。被拒絕又怎么樣?至少你有努力去追求啊。你早該放下矜持,找機會去追求她才對,F在可好了,讓別人有機可乘……”
“你呢?老是跟一堆名模廝混,何時才會安定下來?”
“嘿嘿,如果我結婚,那全臺灣的女性同胞不都要傷心死了?我是為了大家而犧牲自己啊。更何況有我陪你,咱們兄弟將來老了也有個照應,你說是吧?”
“我可不想那么倒楣。還有,自己想玩就說,不要拖我下水。”他笑說著,知道偉平是想讓他開心才故意說著玩。全世界都知道他駱偉平是不甘于過平淡生活的,如果要養老,也不可能跟他這么無趣的男人一起,他應該會請一堆漂亮的女看護,享受帝王般的照料吧。
關掉電話,駱英司不愿去深想,不愿被這莫名其妙的情緒困擾,于是發動引擎離去。
曙光下意識地朝他離去的車尾方向望去,此刻,她的手正被江風勉扎實地握著,理應感到幸福,但不知為什么,她卻很在意駱英司一個人離去時的寂寞背影,不安凌駕了原有的快樂。
這些日子以來,表面上她選擇江風勉,心底卻又不舍駱英司;選擇江風勉是因為想一圓初戀的遺憾,不舍駱英司卻是為了什么?
她很討厭這樣三心二意的自己。她以為是因為她跟駱英司有婚姻關系,所以在心理上才不能完全地放開自己去愛江風勉,等離婚后她和駱英司就能切斷所有的關聯,從此她就能得到自由,可是她并沒想到,身份是自由了,但心呢?
心的自由誰能還給她?
晚上,駱英司直到午夜十二點才回家,曙光刻意在客廳等他。因為回來得晚,怕打擾到她的睡眠,所以他向來習慣只打開玄關的一處小燈,沒想到今晚卻看見她像只貓似的窩在沙發上看電視,表情顯得好無辜。
“怎么還不睡?明天不是要早起去學校嗎?”他打開客廳大燈,望著她。
今天離去后,他心情郁悶。他們結過婚,也離了婚,但中間卻什么都沒有發生。回到家見到她,發現她還在這里,一顆心終于放下,所有陰霾一掃而空,如此奇妙。
“我等你很久了。”她眼眸燦亮,讓他規律的心竟漏跳半拍。
“等我做什么?”他脫下外衣,假裝冷淡,其實是傷心。
“慶祝啊!
“慶祝什么?”
“慶祝我們離婚成功。你今天不是跟我說恭喜嗎?難道你不覺得應該好好慶祝一番?”
她是太天真還是太笨?她難道看不出他很不快樂嗎?竟然還要慶祝他們的離婚!把他的存在當成空氣嗎?她是這么不在乎他嗎?急著要擺脫他嗎?
“慶祝離婚?很有創意。好,我請你喝我珍藏的法國紅酒!彼氣地說。
“哇!太棒了!我還要配起司。”沒有注意到他不悅的神色,曙光拍手說著,然后小跑步進廚房,打開冰箱取出起司,迫不及待地先塞一塊進嘴里。“嗚,好好吃,你要不要吃一塊?”
“不要!彼淅涞卣f,態度太明顯,她發覺了,側著頭問:“你生氣了?”
“沒有。”駱英司不理她,獨自走向酒柜,從里面取出一瓶紅酒,打開瓶蓋,優雅地將紅色液體倒進高腳杯。他把其中一杯遞給她,然后逕自走向陽臺,曙光跟在他身后。
“你誤會了,我……我只是找不到等你回家的理由,所以才會……”
她囁嚅地解釋。而他聽懂了。這丫頭,原來也有這種心思。他的男性尊嚴霎時得到滿足,終于展開今天第一個笑容說:“我最喜歡下班后,一個人獨自站在陽臺飲酒,那種感覺很舒服!
“一個人喝酒?怎么聽起來有點凄涼?”她笑著說。
“有時候人多反而寂寞呢。”他抬頭望著天空。
“住在一起三個月了,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你一個人在這里喝酒?”
“因為你睡了。”駱英司側過臉看了她一眼!懊看位丶,我都很怕吵醒你,老是偷偷摸摸的進門,好像是做了壞事遲歸的丈夫!
丈夫?這親密的稱謂令曙光忍不住臉紅了。不可否認,她對于他自稱是她丈夫這件事并不介意,只是……
“啊,我忘了,我們已經離婚了,我已經不能再在口頭上占你便宜,你還是‘完好如初’的夏小姐!彼徽Z雙關地說!跋氖锕猓抑孕淖D阏业揭粋真真正正的好丈夫。”
他笑容誠摯,可是為什么這句話聽在她耳里卻是那么刺耳?
“駱英司,你曾經愛過人嗎?”她突然發覺自己對他的了解少得可憐。相處三個月,他們的感情并沒有因為同住一個屋檐下而加深多少,依舊維持著既熟悉又陌生的關系,而現在她才忽然想間,會不會他心里也有另一個人?
“我在大學時曾經談過一次戀愛,對方同樣來自政治世家,所以她深深了解我的感受。那時我因為找到知音而瘋狂地愛上她,或許是因為來自相同的生活背景,我們對彼此都太了解,所以愛上了,就回不了頭!彼眢w微微向前傾,手肘抵在欄桿上,遠眺臺北夜景,視線停留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那是曙光看不見的過去。
“后來呢?既然那么相愛,為什么沒有在一起?”她的手不自覺地轉動空了的酒杯。
“因為她妥協了,她選擇從政,所以她向我提出分手!瘪樣⑺驹谔岬角芭褧r,表情并沒有太大的起伏,讓曙光無法從他臉上看出他對那段感情是否還有依戀!翱墒俏也还炙K赣H只有她這么一個女兒,她理所當然必須背負起家族傅承的使命,而她又知道我理想中的妻子并不是一個政治人物,所以她選擇離開。”
“那你理想中的妻子是怎樣的?每天替你準備三餐、為你生一堆孩子,每晚等你回家吃飯的那種賢妻良母?”她想像著那畫面,畫面中自己穿著淺綠色格子圍裙、挽著長發,帶著厚厚的防熱手套,捧著一鍋熱湯,三個孩子圍坐在餐桌邊,等著母親端菜上桌,剛下班的駱英司……等等!她在想什么?她怎么可能會幻想自己是他的妻子!她明明就喜歡著江風勉,明明就……
但為什么此刻她對他這么有感覺?一定是因為她喝醉了,對!一定是這樣。她自我安慰地想,卻掩不住心底小小的騷動。
“不知道,我并不設限。”他轉頭看她,沒有說出真心話。
“那……總該想過吧?你喜歡溫柔賢淑的,還是聰明幽默的?”她俏皮地問。
“我喜歡像你這樣的!彼麥厝岬赝,那柔情連月光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