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自東方斜照而下,金黃色的光芒灑在這終年濃霧纏繞,陰氣重重的山坳當中,一棟木制巴洛克混和了洛可可式的別墅矗立在那兒,歷經(jīng)數(shù)百年風雨戰(zhàn)爭而不摧。
寬大卻簡單的三層樓建筑,淺米色木材打造,三角斜型屋頂,在外墻上頭繪有許多線條圖案,像是幾何圖紋,又似格紋藝術(shù)。
前面有一大片的庭院美景,花草樹木自然生長,不需要人工施肥或剪除雜草,總是規(guī)律的生長在屋子以外的范圍,藤蔓植物自在攀爬,但也絕不會竄進窗里,甚至傷害屋子的結(jié)構(gòu),數(shù)百年的蓊郁大樹深根土壤,那粗壯的根綿延數(shù)尺,就是不會傷到主屋的地基。
這是個奇特的地方,彷佛有什么力量在運行,跟人類維持一個絕妙的平衡。
刷!衣服在使勁甩動下攤開來,女孩靈巧的把衣服晾上了曬衣竿。
兩只蝶精翩翩起舞,繞著她轉(zhuǎn)悠著,還伴隨著驚奇的叫聲。
“是沒看過鏡妖嗎?”瓔珞沒好氣的望著它們,伸手甩甩,討厭振翅聲。
蝶精們被她的揮手驚擾,嚇得飛得更高更遠。呿,她們就是沒看過!就算看過,鏡妖也該在鏡子里嘛!
瓔珞昂首望著遠處的太陽,她喜歡沐浴在陽光底下,她是妖不是鬼,并不畏懼陽光,反而非常喜歡這種溫暖的感覺。
再從桶子里拿出另一件衣服,攤開、晾上,這幾乎是她每天的工作——硬從小恩手上搶來的工作之一。
“瓔珞!”
頭頂上突然傳來叫喚聲,她眨了眨眼,回身向三點鐘方向的二樓望去,窗邊探出來的身影是那個秀氣又細膩的男人。
“早安!”她綻開燦爛的笑顏。
“你怎么起得越來越早了?”白玠恒懶洋洋的笑著。才七點鐘,她已經(jīng)把衣服洗好了。
“我要洗衣服啊!”瓔珞說得很認真。等會兒她還想打掃呢!
洗衣機真是太棒的發(fā)明了,誰能想到把衣服扔進去,倒進洗衣精后,按下一個按鈕就可以把衣服洗干凈呢?
“嗯……今天天氣真好!”他望向遠方,“可以來曬棉被!
“咦?好!”她二話不說,把手邊的衣服掛上竹竿,飛也似的沖進屋內(nèi)。
白玠恒錯愕的望著已經(jīng)沒人在的庭院。他打出生以來,還沒看過那么愛做事的女人。
打掃庭院不說,煮飯做菜什么都想學,裔恩嘴上說煩死了,卻還是開始慢慢的教她,瓔珞真的什么都不會,不懂所有科技化的東西,連看到電視都會大驚小怪。
他從頭教起,總覺得自己不是在跟一個失憶的女人相處,而是在跟一個已經(jīng)長大的嬰兒說話。
“玠恒!”數(shù)秒后,瓔珞已經(jīng)來到他的房前,大剌剌的把門給推開。
他回身,穿著白色睡衣的他看起來有些透明。
瓔珞在這時總會有點不安。她的身體越來越好,但是玠恒卻越睡越晚……因為她需要很多的活動力以及維持人形的力量,所以她每天汲取的精氣也日益增加。
她很明顯的感覺到他的體力在退化,但是她卻不能停止這樣的行為。
她已經(jīng)試圖從小恩那邊吸取力量了,但是她們接觸的機會實在不多,小恩那種男性化的個性,是不會跟她搞什么牽手擁抱的小女生戲碼。
可這屋子里又沒有別人,他們幾乎不曾離開過黑山,唯一外出的就只有小恩,但玠恒又不許她跟,再不接觸其他人,他總有一天會倒下去的!
“你怎么這么精力充沛?”他泛起微笑。
“因為有好多事都太有趣了。”她走到他面前。果然臉色有點蒼白啊……“早安!”
“早安!”白玠恒輕撫過她的額頭,在上頭一吻。
這是她要求的,她原本希望能勾起他的思慕與沖動,也藉此增加觸碰的時間,用楚楚可憐的姿態(tài)希望能有個親昵動作。
她還記得那時她伸手環(huán)住他的身子,仰起頭時刻意讓眼波流轉(zhuǎn),用帶著挑逗的語氣訴說她對他的感謝,連“沒有你,我怎么辦?”這種話都說出來了——但他只是微笑,親吻她的額頭。
額頭!她震驚不已。~d恒真的很愛那個連皓琳嗎?為什么如同柳下惠一般絲毫不為所動?
她幻化為人形已經(jīng)兩個月了,最高等級親密動作就只是親額頭。
“早!”她露出甜甜的笑。不過有吻就不錯啦,她還滿喜歡的。
瓔珞回身到他床側(cè),俐落的將棉被一把抱起。這種天氣曬棉被的確不錯,小恩第一次幫她曬被時,她可是愛死那陽光的味道了。
“今天我要進市區(qū)一趟,你想不想去?”白玠恒閑步往浴室走去,用輕松的語調(diào)問著。
他知道,后頭會有多大的反應(yīng)!
“去!我要去!”果不其然,瓔珞簡直是飛撲過來,“我保證緊緊跟著你,不隨便亂拿東西,要什么就跟你說!”
都兩個多月了,這時代是進步得很快,但是她也成長了很多!
什么東西都是從網(wǎng)路跟電視上看來的,她好想再去一次市區(qū)!
“嗯……”白玠恒低首睨著她,“還有?”
“不亂說話!彼J真嚴肅的將嘴巴上那無形的拉鏈拉起來。
“很好。”他勾起嘴角,“去曬被啊,再跟裔恩說,讓你幫我做法式早餐!
喔喔喔!玠恒今天心情很好嗎?瓔路開心得連眼睛都笑彎了,學新兵日記里大喊一聲“Yes Sir”,便三步并作兩步的沖下樓了。
白玠恒笑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搖頭?礃幼硬辉撎W屗措娨晞
瓔珞喜出望外的抱著棉被走下樓,彭裔恩才把外頭擦了一遍,看見她快飛起來的模樣,用腳指頭想都知道發(fā)生什么事。
“現(xiàn)在是少爺要讓你下廚?還是愿意讓你做什么我禁止的事?”她拿著掃把,一臉淡定的說。
“我要幫他曬被子,然后他說要吃我做的法式早餐——”說到這兒,瓔珞都已經(jīng)笑得闔不攏嘴,“吃完早餐,他就要帶我去市區(qū)嘍!”
聽她尾音異常上揚,只怕再讓她多說幾句,都可以編成一首歌了。講完后只見她腳步輕快地沖到后院去,彭裔恩還擔心她會因為太興奮而飄到云端去。
從她出現(xiàn)至今兩個多月,依然沒有找到任何關(guān)于她的身世線索,這件事白玠恒未曾假手他人,彭裔恩甚至懷疑他根本沒有仔細去做這件事。
因為那是他深愛的女人的外貌,如果能長伴身邊,怎么可能輕易舍棄?再者,真的把瓔珞的模樣貼上網(wǎng)詢問,光是連家的詢問可能就會讓人不堪其擾了。
她不否認自己這段時間總是緊盯著瓔珞不放,始終無法對這謎樣的女子松懈,光是她與連皓琳一樣的容貌,就讓她有太多猜忌與陰謀論,可是自從瓔珞拿著手機去開電視后,她就覺得自己可能多慮了,其他的就更不用說了——
洗個衣服把整間洗衣室弄得全是泡沫不說,還把料理包扔進微波爐里而導致爆炸,雖然不懂為什么火沒有延燒開來,但那臺微波爐就真的報銷了。
她想,連電訊科技都不懂的人,應(yīng)該跟陰謀論有點距離……很大的距離!
而且,瓔珞根本沒有可以聯(lián)絡(luò)的對象!
“你們!不許讓衣服落地喔!”瓔珞好不容易晾完所有衣服。滿意的望著曬衣竿,“尤其是玠恒的被子,風再大也要守住它!”
一票魍魎鬼魅不甘愿的望著她。最好是有這種事,區(qū)區(qū)鏡妖跑到人間就算了,還儼然一副別墅女主人的姿態(tài),它們是要跟這棟別墅里的人類和平共存,鏡妖又不是“人類”。
“我保證弄食物給你們吃!杯嬬螽斎恢滥侨盒」韨冊诒г故裁,“引幾個人類進來,隨便你們享用!
此話一出,沒有換得喝采,反而是噓聲四起。
“拜托一下,你這兩個月離開過這里嗎?”
“連黑山都出不去了,你怎么弄人類進來?”
“噓噓噓噓……”有的妖怪只負責“開汽水”。
“喂!玠恒今天要帶我進市區(qū)去,我屆時迷惑幾個人還不容易嗎?”瓔珞噘起嘴道。她好歹是有修行的鏡妖耶,這群小妖們太不懂得尊重了。
聞言,妖鬼們忽然精神抖擻。有機會離開黑山的話,鏡妖要迷惑人類那可是易如反掌啦!
它們個個乖乖的或站或立在曬衣竿上,確保每一件衣服能吸收太陽精華,而且風吹不落地,只要鏡妖可以給它們食物,就算要它們在下雨時幫忙把衣服收進去,都不是問題!
“好啦,我要去幫玠恒做早餐了!”瓔珞說得興奮,雙頰浮出淡粉色,愉悅的抱著空衣桶進屋去。
一群魍魎默默的望著她,不由得狐疑:怪哉,那個秀氣男應(yīng)該是屬于食物等級啊,為什么鏡妖待他一如至寶般的好呢?既不誘惑也沒有催眠,反而像個普通人類一樣開心的過日子?
“小恩!”瓔珞放好曬衣工具后,直接走進廚房,挽起袖子先洗手,一如白玠恒所教的,“你要跟玠恒一起吃嗎?”
“嗯!迸硪岫鼽c了點頭,流理臺上擺放了她需要的材料。
瓔珞是個怪咖,明明什么都不會,但是——卻做得一手好西式料理。
舉凡法式早餐、蛋糕、西點等等,她通通都會,而且精致又美味,雖然口味是有點傳統(tǒng),但卻是難以拒絕的美食。
瓔珞不以為意,因為這是幾百年前她曾化身為一個母親的女兒,那是個西點師傅,她的女兒失足落河而亡,死不見尸,她從不認為女兒已死,因緣際會下買到了鏡子,她便以她女兒的姿態(tài)重生。
她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將母親吸干,因為她實在太愛吃了,愛吃到自己都很驚訝,原來人類的食物如此醉人。
她現(xiàn)在很慶幸自己當初因為貪吃學了所有手藝,因為玠恒喜歡吃西點,而現(xiàn)在的烤箱真是方便到爆炸,做什么都好簡單喔!
玠恒喜歡法式炒蛋跟紅茶,小恩喜歡吐司跟咖啡,其實都很簡單,但是玠恒說她炒的蛋最細致滑嫩。
嘻!她超愛看玠恒贊美她的模樣,品嘗咀嚼著她做出來的東西,泛出那種幸福的光輝……
“瓔珞,你這些是在哪里學的?”彭裔恩總是有意無意的提起。因為這個連面線都沒看過的家伙,竟然會做西點!
“忘了。”瓔珞總是這樣回答。她怎么可能說是幾百年前哩?
“你真的什么都沒有想起來嗎?”對此她抱持強烈的懷疑。
因為她當時沿路去找過,除了他們自家的輪胎印之外,并沒有任何車禍痕跡。瓔珞是怎么走到這里的?遇到了什么事?全部都沒有線索!
一個人不會平空出現(xiàn)在這里,黑山除了他們白家,一般人根本進得來出不去,就算遭遇什么事,也該有痕跡!
“你擔心什么嗎?”瓔珞忽然轉(zhuǎn)過頭,邊打著蛋邊問她。
“我除了是管家外,也有保護少爺?shù)牧x務(wù)!迸硪岫髂曋,毫不退讓。
“我不會害他的!彼郎\淺笑著,回身把蛋倒進平底鍋里。
是啊,她不想傷害玠恒,因為他是第一個讓她明白自己是個獨立存在的人。
廚房里彌漫著沉默。彭裔恩對于瓔路的回答只感到更加警戒。剛剛她的眼神透露出她根本不簡單!
“你究竟是什么人?”
瓔珞輕輕地哼起歌來,拿著木匙慢慢的炒著滑嫩的牛奶蛋,當彭裔恩的話是耳邊風。
她是誰?她是鏡妖!她就只知道這個,但是她是怎么變成鏡妖的,何時產(chǎn)生靈魂的?她是真的完全沒有記憶。
從她有意識的那一瞬間起,她就是個沒有五官的妖精,從那橢圓鏡面望著外頭的一切,窺視著每個來到鏡前的人的內(nèi)心深處,如此空洞的過著歲歲年年。
所以說她失憶,也是實話。
“真香……”白玠恒徐步走入廚房,“我要吃兩份!”
“我知道!”瓔珞仰首,看著走到身邊的他,他正打開上頭的柜子,要拿他的杯子!拔?guī)湍!?br />
她立即把火再轉(zhuǎn)得更小,跑到白玠恒身邊,要先行一步拿下杯子,幫他沖杯紅茶,但是……連皓琳那女人這么矮是要死啊,害得她踮起了腳尖還是構(gòu)不到上層! 不,是小恩太高了啦,東西放這么高干么!
白玠恒失笑出聲,他將杯子拿到手上,再把柜子給闔上。
“我來泡紅茶!”瓔珞還是伸長了手,跟他要杯子。
“紅茶就讓裔恩泡就可以了!彼D(zhuǎn)過身來,恰好與她面對面,“你的蛋要焦嘍!”
“怎么可以隨便泡啦!”她跳了起來。為什么故意不讓她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