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敏涵記得,魏正平在她小時候曾經(jīng)說過:做我們這一行,是拿命在搏的,除了要有一身的膽識與功夫,最重要的是運(yùn)氣。
老實(shí)說,她一直以為老爸在臭屁,男人嘛!總是以為自己是英雄,總是在追求那個成為英雄的機(jī)會。
沒有想到這一次她終于知道,父親的工作是何等危險,每一次出動,都是在拚命,能回來,是幸運(yùn);不能回來,是命!
那天中午,楚漢威掛上電話,剛結(jié)束與魏敏涵的午間電話約會,聽著她交代東、交代西,安排過幾天放假的行程。
一旁的弟兄都在笑,看著一向指揮若定的楚漢威隔著電話突然變成聽話的小孩,這當(dāng)然好笑。
自從老大交了女朋友之后,整個人表面上雖然還是跟以前一樣,勤務(wù)操練都很正常,不過私底下卻變了個人,臉上多了幾分笑容,看來大嫂的威力不凡,可以改變老大那張長年冰凍的酷臉。
這時,魏正平走出辦公室,看著一群消防員圍在那里,對著楚漢威指指點(diǎn)點(diǎn),而自己的準(zhǔn)女婿根本懶得回頭理他們,不禁搖頭苦笑。
他正要開口時,突然鈴聲大作,眾人神經(jīng)一繃,每個人都褪去臉上的笑容,摩拳擦掌準(zhǔn)備出勤。
楚漢威站起身,這時有人沖進(jìn)來通報,「河濱快速道路旁的工廠大火,我們距離最近,總局要我們先去灌救!
魏正平率領(lǐng)著眾人出動,據(jù)消息回報火勢非常大,所以局里除了柜枱,幾乎全員都出動了,將近十輛消防車從局里呼嘯而出,迅速往火場駛?cè)ァ?br />
楚漢威跟著魏正平一起站在消防車車后的平臺上,隨著車子奔馳在大街小巷。
楚漢威的眼神專注,這一刻,他幾乎像是忘了自己是誰。
魏正平看著他,就好像看見當(dāng)年的自己——那個不怕死,勇往直前的自己——但他不知道,漢威會不會也跟當(dāng)年的另一個自己一樣,是個不顧一切,忘記了自己還有牽掛的自己。
「魏叔,怎么了?」
搖頭,「沒什么,記得要小心。」
點(diǎn)頭,楚漢威對魏正平,基本上是言聽計從的。這個長輩對他而言,如同父親,更何況他還是自己心愛女人的父親。
到了火場,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整座鐵皮搭建的廠房迅速陷入火海,濃煙不斷從各個縫隙中竄出,甚至還夾雜噴出恐怖的火舌。
一旁站滿圍觀的群眾,每個人都指指點(diǎn)點(diǎn);消防車就地停好,楚漢威迅速跳下車,跟著魏正平觀察火場狀況,其他弟兄則迅速布好水線。
楚漢威詢問現(xiàn)場民眾,「里面還有人嗎?」
「應(yīng)該……沒有吧!」有人搖搖頭。
如果沒有人在里面,問題就比較輕。畢竟人命比較重要,財物損失再嚴(yán)重,都還在其次。
「這個要請求支援!」魏正平評估,認(rèn)為廠房面積過大,加上據(jù)現(xiàn)場回報,這是一家化學(xué)工廠,可能需要動用泡沫滅火,而他們出動的泡沫滅火車不夠。
楚漢威立刻指揮現(xiàn)場所有弟兄,先從窗口噴水灌救。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名明顯發(fā)狂的男人向他們奔過來。
「為什么不沖進(jìn)去救火?為什么……」
「這位先生,你冷靜一點(diǎn)……」
他大吼,「我的孩子……還在里面!」
所有人一聽,臉上表情均是大驚,這名男子是工廠老板,失火時不在現(xiàn)場,剛剛四處尋找,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孩子可能沒出來。
楚漢威皺緊眉頭,「幾歲的孩子?」
「五歲……拜托你們救救他……」
消防隊(duì)所有人面色死白,不敢相信在這種大火中竟然里面還有人,火燒得這么大,誰能進(jìn)去救?
況且那個孩子,還活著嗎?
楚漢威看著那廠房內(nèi)不斷竄出的大火,心往無窮無盡的谷底沉。就在這一瞬間,他做出了決定。
「架好水線,全力降溫!钩䴘h威將頭盔戴上,拿著桶子裝滿水往自己身上倒,一桶接著一桶。
「老大?」
「我去救!」
所有人全都一驚,魏正平拉住他的手,臉上的表情五味雜陳,「漢威,不可以!我們等支援!
「魏叔,等再多支援也是一樣,總是要有人進(jìn)去的!
不是他,就是這里的任何一個弟兄。
魏正平深吸一口氣,「你忘了小涵嗎?」
全身一僵,努力逼自己忘了那個女人,楚漢威冷聲,「火場里沒有感情,只有生死……是你教我的!
「可是你是小涵的丈夫,是我的女婿!
「我不是,現(xiàn)在我什么都不是,我是個消防員……」
魏正平無語,不知道該怎么說。對!這些都是他教楚漢威的,都是他當(dāng)年在警校的時候教楚漢威的。
他應(yīng)該高興,這小子全部記住了,而且還是在最重要的時刻,有勇氣身體力行。
可是到現(xiàn)在他卻發(fā)現(xiàn),反而是自己無法割舍,如果是他自己,那就算了,但這孩子代表了女兒的幸福,代表女兒的希望……
如果是他自己,那就算了……
「我進(jìn)去了!
「我跟你去!
楚漢威驚訝的看著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
而魏正平迅速的做完一切必要動作,同樣也戴起了面罩罩住口鼻,隔著保護(hù)呼吸器官的面罩,他對著所有人下令,「都在這里等,等到其他分局來支援,所有人不能擅動!
楚漢威艱難的開口,「魏叔……」
「一起并肩吧!」
于是楚漢威與魏正平就在所有人致敬般的眼神中,進(jìn)入了火場,他們從一旁的小門進(jìn)去,里頭有多險惡,光從門一打開便竄出濃厚黑煙就可知端倪。
可是他們完全不害怕,似乎也忘記了害怕,任由大火在一旁燃燒,任由濃煙熏黑他們的護(hù)目鏡。
外頭,所有人焦急等待。
這時,其他分局的消防車也抵達(dá),所有人緊急就作戰(zhàn)位置。
「現(xiàn)在狀況怎么樣?」
「魏叔跟老大……進(jìn)去了。」
「我的天!」
所有人持續(xù)站在廣場上等待著,他們可以感覺這一點(diǎn)點(diǎn)的水幾乎無法撲滅火勢,因?yàn)榇蠡鹩鸁,濃煙幾乎要把天空給掩蓋。
經(jīng)過了將近十分鐘,所有人都以為絕望了,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如果找到了人,早就出來了,可能他們也……
有的弟兄紅了眼眶,「媽的!我們也進(jìn)去!
「對!我們進(jìn)去!
「不行,你們忘了魏叔怎么交代的嗎?」
就在此時,楚漢威竟然從剛剛進(jìn)去的那道小門出來,身上的消防衣不是被燒焦,就是被熏黑,最重要的是,他懷里似乎抱著什么。
「老大出來了!」
楚漢威抱著孩子,走了沒幾步路就倒在地上,他拉開自己的衣服,里頭有個五歲的小男孩,張著一雙驚惶未定的大眼睛。
「老大好棒!」
「老大成功了。」
楚漢威讓孩子站起來,孩子放聲大哭,憑直覺奔向父親的懷抱。原來火災(zāi)一發(fā)生,這孩子一直躲在浴室里。
楚漢威自己則努力的站起身,打算回頭重新回到火場。近距離觀察,可以發(fā)現(xiàn)他的眼眶又濕又紅,布滿淚水。
「老大?」
「我要進(jìn)去……魏叔還在里面!」
眾人一驚,「老大,魏叔……」
「我要進(jìn)去……魏叔被壓住了,他要我先走……」楚漢威流下淚水,眾人趕緊攔住他,以免他再去送死。
魏正乎被倒下的梁柱壓住了,動彈不得,眼看火舌即將吞噬彼此,他要楚漢威先抱著孩子出去。
「放開我,我要去救魏叔……」
「老大!不可以……」
「魏叔……」
砰的一聲,工廠爆炸了!
廠內(nèi)化學(xué)燃料付之一炬,巨大的火球升空,所有人就地尋求掩護(hù),只有楚漢威始終站著,驚懼看著,雙眼瞠大,不敢相信會變成這樣,更不敢想象在里面的魏叔……
他放聲大吼,淚水跟著一滴滴落下,澆下熄眼前的大火,卻澆熄了內(nèi)心的希望。「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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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敏涵接到消息,整個人像是被雷打到一樣,完全反應(yīng)不過來,跌跌撞撞全身發(fā)抖趕往醫(yī)院。
她不敢相信楚漢威在電話里說的話……魏叔倒在火場……
這是什么意思?她老爸不是最強(qiáng)的男人嗎?不是總愛自夸自己是英雄嗎?怎么會倒下?這怎么可能?
從她長大懂事以來,她設(shè)想過最壞的狀況、訓(xùn)練自己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自己的父親從事這樣的職業(yè),那一天也許早晚會來!
可是如今真的來了,她卻發(fā)現(xiàn)所有的心理準(zhǔn)備都毫無意義,她只能任由淚水不停落下。
趕到醫(yī)院時,醫(yī)院內(nèi)外擠滿了媒體,所有都要采訪這條新聞,消防員舍命入火場救孩童,一人不幸罹難的消息。
混帳!她父親是英雄,可是她寧可他不要當(dāng)英雄,當(dāng)個沒有用的人,也好過這樣壯烈犧牲之后,只換得報上那「一人罹難」這四個字!
消防局的弟兄幫忙她隔開所有記者的追問,現(xiàn)在的她沒有時間去理會那些記者關(guān)于「你現(xiàn)在心情如何」、「你覺得難過嗎」,「想對你爸爸講幾句話嗎」的白癡問題。
她趕到二樓,這里已經(jīng)安靜許多,隔開了那群記者,魏敏涵看見了消防局里所有的人都在,當(dāng)然包括她的男友楚漢威。
楚漢威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左手臂因?yàn)闋C傷,已經(jīng)包扎完畢?墒沁@樣的傷對他而言不算什么,最痛的是失去魏叔。
火滅了以后,他們沖進(jìn)火場找魏叔,只找到一具燒焦的……尸體,魏叔的制服也只剩下一部分完好,他們透過未燒焦的徽章,還有魏叔的皮夾,認(rèn)出了尸體。
他親眼看見魏叔倒下,聽見魏叔怒吼,喊著要他滾出去,不準(zhǔn)在里面陪他,要他為小涵想……
不過半個小時,魏叔失去了氣息,魏叔離開了他們。楚漢威眼眶再度一濕,整個人徹底心碎。
魏敏涵快步奔向他們,眾人一見到她,更不知該怎么說。
「大嫂……」
楚漢威抬頭,看向魏敏涵;而她,連點(diǎn)頭回應(yīng)眾人都來不及,直接奔向楚漢威,她要聽他親口說,其他人都可能會開她玩笑,包括她父親。
只有他,從來不曾對她說謊!笣h威,怎么回事?」
楚漢威張大眼睛看著她,努力克制的痛楚情緒再度失控宣泄而出,他張開口,想要說話,卻發(fā)現(xiàn)所有的話都像刺一樣梗在喉中,未語,沙啞的低吟聲先竄了出來!浮
「漢威,告訴我!」
這時,一旁推出了一張病床,病床上蓋著白布。檢察官驗(yàn)完尸后,開立死亡證明,確定魏正平殉職身亡。
魏敏涵看著那張病床推向她,她全身僵硬,本來不敢動作,可是她硬逼自己走上前,卻在距離病床幾步時腳一軟,整個人癱在病床旁。
「大嫂……」
魏敏涵不要別人扶,她要親眼看。她夠堅強(qiáng),她跟媽媽不同,如果真有這一天,她可以承受,她可以……
輕輕掀開白布,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身影,但是面目卻已全黑,可是胸前的徽章依舊清楚寫著父親的名字。
「啊……」魏敏涵咬著牙,卻忍不住淚水直直掉落,她想喊出父親,卻發(fā)現(xiàn)聲音完全沙啞,喉嚨像是被掐住一樣。
「啊……爸爸……」魏敏涵痛哭失聲,整個人崩潰放聲痛哭。她在騙自己,原來其實(shí)她承受不住,原來其實(shí)她沒有這么勇敢,原來她懦弱又膽小。
「爸爸……你醒來……」
所有站著的人都流下了淚水,他們都是魏叔帶出來的學(xué)生,每個都曾經(jīng)被魏叔教導(dǎo)過,也曾經(jīng)被訓(xùn)過,魏叔就像他們所有人的父親一樣。
楚漢威坐在椅子上,眼眶里布滿淚水,這就是他們自以為能夠承受的犧牲嗎?
魏叔被醫(yī)護(hù)人員推走,魏敏涵癱在地上,動也不能動,只是癡癡望著那離去的病床,感覺自己的心也像是被硬生生的扯裂一樣。
突然,楚漢威站起身,高大的身軀擋住光線。他走向她,同時心里也告訴自己,他不能倒,他要為敏涵站起來。「敏涵,起來。」
「爸爸……啊……」
伸出手,將她扶起來,將她壓進(jìn)懷里,給她一個可以哭泣療傷的地方,可以尋求慰藉的胸膛。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抬頭望向他,「早上出門爸爸還在的……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楚漢威啞著聲說著,「火場里有小孩受困,我決定沖進(jìn)去,魏叔要阻止我,可是我堅持……他不讓我自己一個人去,他跟我進(jìn)去……」
「……」她聽著他說。
「梁柱塌下來壓住魏叔,魏叔要我?guī)е『⑾茸,等我再回頭時,工廠就爆炸了……」
魏敏涵覺得暈眩,覺得天不是天,地也不是地了,這個世界一瞬間變了,為什么幸福這么短暫?
她才決定搬回家,好好孝順爸爸,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沖?」
魏敏涵凄聲問著,楚漢威卻沉默無語,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現(xiàn)在后悔了,可是當(dāng)下他又該怎么選擇?
魏敏涵掄起拳頭,使勁的捶向楚漢威的胸膛,她想要發(fā)泄?jié)M腔的悲傷,于是她把怒火燒向他!改銥槭裁匆獩_?爸爸阻止你,你為什么不聽?」
「對不起……」楚漢威很艱難的說著,他愿意把一切錯誤都背在身上,他愿意承擔(dān)一切。
魏叔……是他害死的。
「對不超……說一句對不起可以還我爸爸嗎?」魏敏涵用力的捶打著他,而他只是默默承受,不敢反抗。
事實(shí)上,魏敏涵并不是真的怪他,她只是想發(fā)泄,她真的需要發(fā)泄,不然她會瘋掉,她會逼死自己。
她又是痛哭、又是怒吼,「你們男人都是這樣,自己想當(dāng)英雄,你們到底把我們女人當(dāng)成什么……」
「……」
「我們每天在家里擔(dān)心受怕的,你們到底知不知道?如果你們在乎我們,會這樣讓我們害怕嗎?」
「對不起……」
「我好害怕,我沒有一天不害怕的?墒俏也荒苷f,我只能說我支持你,可是你們真的有在乎我們的害怕,有努力保護(hù)自己嗎……」
累了,她哭倒在他懷里,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楚漢威只是緊緊抱住她,卻再也無力去控制自己的淚水。
這輩子,就連親生父母葬身火窟,他都沒哭成這樣。眼淚一向是他最鄙視的,卻在這最無助最不知所措的時刻,只能流下淚水。
他想過這一天,但是他是為自己而想。這份工作沒有人敢說不危險,他想過自己如果有一天一入火場再也不回,該怎么辦?
以前他想,不回就不回,二十年后還是一條好漢;但現(xiàn)在,敏涵成為他最大的牽掛,讓他遲疑了。
魏叔走了,原來做這一行,真的隨時隨地都可能成為英雄。可是背后的淚水卻流不盡,傷心的人永遠(yuǎn)無法得到撫慰。
天黑了,還要多久才能天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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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正平殉職,魏敏涵是獨(dú)生女,她很堅強(qiáng),擦干淚水一個人張羅著喪事。
她向社會局請了一個月的假,決定要送父親最后一程,讓一輩子忙于搶救別人的生命,最后卻失去自己生命的父親能夠安心的上路。
楚漢威當(dāng)然幫著她。
可是從那天起,魏敏涵再也沒跟他說過話,總是沉默的整理著父親的遺物,或是一個人安靜的守著靈。
但是她也沒有拒絕楚漢威的幫忙,于是他縱使心酸,縱使不知該如何才能換得她的原諒,他仍堅持待在她身邊,讓她知道她還有他。
局里的長官來上了不知多少回的香,也給了一筆為數(shù)不小的撫恤金,可是再多的錢都換不回她至愛的父親。
她的生活完全失去歡笑,她只是日復(fù)一日重復(fù)著每天該做的事情,等到時間一到送父親安葬。
楚漢威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不知該怎么幫助她,更不知該怎么讓彼此脫離這種痛苦的情緒。
常常魏敏涵深夜不睡,守著父親的靈堂,看著父親的照片,手里摸著從辦公室整理出來的遺物,淚水不停掉落。
白天,她一個人漫無目的的游蕩在從家里到殯儀館的路上,來回走著,似乎沒有目的,也沒有方向。
好幾次深夜,他告訴她,「敏涵,你該去睡了!惯@么多天都沒有正常睡眠,三餐也不正常,她的眼眶泛黑,臉頰都凹陷了,讓他看了好是心疼。
她搖頭,不愿意離開靈堂一步。這是她身為女兒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沒有人可以剝奪她盡孝的權(quán)利。
那天晚上,許多消防局的弟兄都來了,沒有人愿意離開,統(tǒng)統(tǒng)守在魏叔的靈堂前。
他們沉默無語,每個人都被濃厚的哀思籠罩。
這時,魏敏涵或許是因?yàn)檫B續(xù)幾天不眠不休,整個人坐在椅子上,沉沉睡去,一旁的弟兄拉了拉楚漢威的衣服。
「老大!
楚漢威看向魏敏涵,心里終于松了一口氣。她終于愿意休息了,終于肯放松自己,不要把自己逼這么緊。
他寧可她逼他、罵他、強(qiáng)迫他,也不愿意她把一切都埋在心里。
他知道她怪他,怪他為什么不聽勸阻,寧愿沖進(jìn)火場,這才害了魏叔也跟著進(jìn)火場,最后甚至走不出來。
那都是他的錯,他愿意承擔(dān),但是她不應(yīng)該折磨自己。
楚漢威站起身,輕聲走向她,攔腰將她抱起!高@里麻煩你們顧,我?guī)艉厝バ菹!?br />
「老大,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再過來就好,今天晚上,這里交給我們吧!」
「對啊!我們給魏叔守孝也是應(yīng)該的!
楚漢威點(diǎn)點(diǎn)頭,抱著魏敏涵離開。他用步行的方式走回魏家,一路上,他看著懷里的女人,睡著的神情相當(dāng)不安穩(wěn),緊閉的眼睛里似乎還夾雜著淚珠,緊抿的唇已經(jīng)不知道多久沒有笑過了。
睡吧!睡了這一覺,你會比較舒服的,敏涵,睡吧!
回到魏家,楚漢威抱著她上到二樓,回到她的房間,將她安放在床鋪上,為她蓋上被子,祈禱她能一覺到天明。
他離開房間,決定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就待在這里。說真的,他不放心讓她一個人獨(dú)處,深怕她會有任何不智的舉動。
他就這樣坐在她的房門口,席地而坐,閉起眼睛養(yǎng)神。
這段時間,他也像是個不會累的超人一樣,每天睡覺的時間不到四小時,一來,他想起敏涵,便無法入眠;二來,一閉上眼睛,他還看見魏叔的臉,大聲喝斥要他帶著孩子出去,不要理他……
魏叔才是真正的英雄,當(dāng)時的楚漢威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一度想要帶著孩子留在那里,陪著魏叔;但是魏叔罵他,沖進(jìn)來的目的是為什么,就是要救孩子,如果最后反而害孩子死在火場,這樣就太傻了。
魏叔罵醒了他,所以他噙著淚水,不敢回頭的沖出火場,就算火焰燒灼他的身體,就算濃煙讓他又嗆又咳,他也不敢回頭。
于是他救出了孩子,但卻失去了魏叔。
他很笨,真的很笨,他不知道該怎么選擇。救孩子是義務(wù),可是魏叔卻是他最敬重的人,失去了魏叔,讓敏涵失去了父親,他其實(shí)生不如死。
敏涵說得對,沖入火場的他卻忘了身后為自己擔(dān)心受怕的女人,可是這就是他們的宿命啊!
這時,房內(nèi)突然傳來哭泣聲,還夾雜著一聲一聲的呼喊!赴职帧
楚漢威驚醒,察覺聲音來源,以為可能是敏涵在作噩夢,或許她也是因?yàn)檫@個原因而不敢入睡,怕自己會看見那恐怖的畫面。
可是楚漢威振起身,輕輕拉開門往房內(nèi)看去,卻看見魏敏涵并沒有睡著,她已經(jīng)清醒,整個人坐起身,坐在床鋪上。
「敏涵……」
她沒有聽見,只是一逕的哭泣著,手里不知道拿著什么,好像是魏叔的照片,她看著照片,淚水不停掉落!赴职帧
魏敏涵用手撫摸照片上的父親,在此獨(dú)處的時刻,她忍不住悲傷、忍不住思念,就這樣宣泄而出。
她需要找一個出口,把痛苦全都哭出來?墒撬峭纯,內(nèi)心愈沉重、愈痛苦,仿佛淚水也已經(jīng)止不住她的悲傷。
對著照片,腦海里凈是自小到大與父親相處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想起那個把自己當(dāng)成小公主疼愛的父親,也想起那個忙于工作常常不在家的父親。
她終于懂了,媽媽其實(shí)好愛爸爸,就是因?yàn)樘珢哿耍艜䦟幵鸽x開他。
因?yàn)閶寢屢欢ú幌肟吹桨职炙廊サ臉幼,不想聽到爸爸殉職的消息,寧可早一步離開他。
更或者應(yīng)該說,她不想成為爸爸沖鋒陷陣時那個掛在心上的負(fù)擔(dān)。「爸爸……你回來……」捂住嘴,淚水幾乎崩潰,嗚嗚哭聲從喉間逸出。
呼喊著父親,魏敏涵真的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換回父親。人生沒有早知道,也不能重頭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不甘心,還是失去了!赴职帧仪竽慊貋怼
楚漢威在門外聽著,他竟然沒有勇氣進(jìn)門去安慰她,事實(shí)上,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誰要安慰誰?
他握緊拳頭,用力的揍了自己頭一拳,恨自己救不了魏叔,讓敏涵這么傷心,那一聲聲的「回來」,讓他的心也跟著碎了。
失去了父親,已經(jīng)讓她這么難過。如果是自己呢?如果將來,她還得面對失去自己呢?
楚漢威不敢想,心隨著她沉到谷底,一瞬間,他與她的幸福生活都變了樣,記得魏叔跟他說過,做這一行最無奈的兩個字,就是「無!。
他終于體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