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萱猝然發(fā)現(xiàn)自己孤立無援。
就連一向?qū)檺鬯陌,這一次都站到了張蕁那邊,勒令她不得親自去吊唁徐嬤嬤,并且立刻返回尚書府。
坐在回尚書府的轎子上,她緊閉朱唇、杏眸黯然、雙頰蒼白。
回到尚書府后,她也只是一言不發(fā)地逕自向西跨院走去,沒有看過身旁的張蕁一眼。
“格格,您回來了?要先沐浴嗎?什么時候出發(fā)去吊唁徐嬤嬤?小春也想去磕個頭。”婢女小春迎了上來。
蘭萱冷冷地瞥了一眼走在身邊的張蕁,轉(zhuǎn)身面對小春:“我不會去了,你能不能去就問他吧!
說完,她就向著屋內(nèi)走去。
“小春,幫我收拾東西。我要搬到隔壁廂房里去住!碧m萱邊走邊說。
張蕁站在內(nèi)室的門口,不動聲色地望著她的背影!澳悴槐匕徇^去,我搬。”
蘭萱倏地停住身形,胸口閃過一陣預料之外的疼痛。她咬了下發(fā)白的嘴唇,厲聲開口:“好,你搬就你搬!
她強迫自己回頭,冷冷的眼神掃過他平靜的臉。“小春,替爵爺收拾衣物!
站立在一旁的小春怔忡地望著兩人,早晨出門時還甜甜蜜蜜的,怎么回來就變成了臘月的天呢?
“東西我會自己收拾。”張蕁一腳踏進內(nèi)室。
“小春,我要沐浴,幫我準備熱水!碧m萱立刻扭過身去,不想看到他的臉!熬魻,請您先出去吧,我要沐浴更衣。”
“我拿些東西就走。”他動作迅速地打開衣柜,很快就收拾好了一個包袱!捌渌母奶煸倌。”
“好!碧m萱眼露憤恨地瞪著他。張蕁微斂眼眸,神情也跟著嚴峻了幾分。他拿起包袱,在門前停頓了一會。
蘭萱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不信他就打算這樣跨出門去。
但是他繼續(xù)抬步,決絕地走了出去。
蘭萱猛地捏緊了手里的帕子,忍住就要奪眶的眼淚。
分房就分房,以為她會因此而難過或是示弱嗎?不,他既以休書為威脅想要控制她的行動,那她也會讓他明白——她不是那種軟弱得只能依靠丈夫的女子。
她不想被休,但也不會輕易妥協(xié)!
他若無情,她又何必多情?
*
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蘭萱與張蕁之間依舊在冷戰(zhàn)。
她下定了決心絕不開口先與他和好——在蘭萱的人生里,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堅持。
從來都事事順遂的她首次遇到這樣的挫折,讓她平生第一次有時間好好思考與審視。這一次的問題,可不是她撒嬌任性就能解決,也不是她端出格格架子就能讓對方妥協(xié)讓步。
而且這個挫折傷透了她的心,自尊、自信、感情……全部都被傷害與踐踏。這也讓她的心緒起了很大的變化,原來世界上還有她無法得到的東西,無法達成的目的。
她只能停下來,一再地思索。不知不覺間,蘭萱成長了不少,也許她自己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變化,但她已經(jīng)學會了隱忍與等待。
而同時在等待的還有另一個人,那就是張蕁。
當蘭宣在痛苦難受時,他的心情也受著考驗與煎熬。但所謂重癥要下猛藥,他不得不對她如此嚴厲。
雖然他是那樣喜歡她天真爛漫、坦率直白的性格,然而她已經(jīng)為人妻,將來還要為人母。張家是江南一帶的世族,有著深厚的家學背景,而他作為長子嫡孫,有著繼承家學的重擔在身。
他的妻子如果不能打從心底認同他們的家訓家規(guī),毫無婦德可言,又如何可以將其發(fā)揚光大?
這一招雖然狠絕,但也未必不會有成效。他先讓她冷靜一段時間,再好好與她說理。
只是日復一日,他們之間的冷戰(zhàn)卻毫無結果。
這幾日,春光正濃,京城里的世族子弟都結伴去郊外踏青賞綠,游覽名勝,登高憑眺。
蘭萱自然也受到了好些貴族的邀請,往常她總是最喜愛熱鬧的那一個,幾乎有約必赴。
雖然今年她已嫁為人婦,不過邀請并未減少,只是多數(shù)都是希望他們夫婦可以共同蒞臨,這便讓她打消了所有赴約的念頭。
即使窗外春光明媚、鳥鳴切切,她也無法去郊外踏青賞花,甚至騎馬奔馳……
蘭萱心里真是有著百般的無奈與怨懟,而她和張蕁間的冷戰(zhàn)也持續(xù)在進行中,她絕對不會妥協(xié),也絕對不想再和他說話了。
“格格,您就不要再和姑爺嘔氣了。”小春替她端來蓮子羹。“昨兒個姑爺不是主動來和格格商量事情了嗎?”
“那只是因為佟妃娘娘要過生辰,找我商量應該送些什么禮物。”
“但他可以自己做主,不必征詢格格的意見不是嗎?”小春是個善解人意的丫頭,從小就被賣進將軍府,一直跟在蘭萱身邊。
“他這個人恪守禮教,迂腐非常。誰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是如何?他就是想把我變成和他一樣罷了,我才不要!碧m萱負氣地說道。
小春站在她身后嘆了口氣:“可是格格……您要在這尚書府和姑爺過一輩子,總不能一直這樣互不來往!”
“小春,連你這丫頭也想來教訓我不成?”蘭萱噘起了嘴。
“奴婢不敢。”小春立刻就跪了下來。
蘭萱靜默了下來,久久不曾說話。
“小春,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太任性了?也許是我太我行我素,任意妄為。這些日子我讀了他給我看的那些文章典籍,我也明白了一些禮教的重要。可是……有些事我就是想不明白……”她扶起了小春,臉色漸漸黯淡。
“格格,小春就更不明白了。”
“他們張家要求兒媳擁有完美的禮儀,非常注重品德修養(yǎng)。而那些漢族的東西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全部理解,溫良恭儉讓……與我個性上有許多格格不入的地方。我一定無法變成那樣的賢淑,也不可能符合他的要求……”
這些話藏在蘭萱心底好些日子,她無人可訴。今日只能說給最貼心的小春聽,但也無法從對方那里得到答案。
“那個溫良什么的很難嗎?”小春睜著困惑雙眸。“格格您每次進宮,不也都得到太后老祖宗的贊許,說您懂得進退,禮儀周到嗎?”
“那是因為對方是太后老祖宗,是在宮里,我怎么可以放肆呢?”蘭萱輕柔感嘆。“而且就只有一會的功夫,忍一忍就過去了!
“那你在姑爺面前不也可以忍一忍?”小春天真地說道。
蘭萱怔怔地望著小春那張胖嘟嘟的臉,神情變得很古怪。
“格格……您……您不要這樣看著我,小春說錯什么了嗎?”
“沒有,你沒說錯。”蘭萱雙眸微亮。“小春,你真是太天才了,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你是這么的聰明。”興奮的紅暈染上她的雙頰,也點亮了她一直毫無生氣的臉。
小春卻顯得更加困惑起來。
“我怎么就沒有想到呢?與其和他硬碰硬,不如慢慢來!彪p手用力互敲,狡黠機智的光芒閃過她靈動的眼!凹词箖(nèi)心不認同,也并不表示我做不來。不就是說話慢點、走路慢點、笑得含蓄點、聲音放低點……不要和他爭辯,假裝順從……這樣他就別想把我休掉。等他漸漸失去戒心,我再慢慢地恢復本性!
蘭萱自言自語般地說著,黑白分明的大眼靈活轉(zhuǎn)動著。
“對啊,格格您以前也最會哄將軍和福晉開心了。不管做了什么事,每次都能順利的逃過責罰!毙〈狐c頭如搗蒜。
“我就讓他大吃一驚好啦。小春,你替我準備一下……”附在小春耳邊,蘭萱一陣耳語。
她要好好地讓她的夫君對她刮目相看——好讓她痛快地扳回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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