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張家屯,戰君澤將疾雷與福來安置在一道。
張沁玥隱約覺得戰君澤對于這一馬一驢有著莫名的執著,似乎總要讓們擠在一起才痛快。
徧偏她替福來打造的房舍空間不太,疾雷一進去,更顯得狹窄,疾雷不耐的動著身子,平時地域性強的福來倒是不介意,硬是往疾雷身旁湊。
張沁玥見了忍不住發笑,但目光一對上戰君澤陰沉的臉,又訕訕的隱去。
她清楚感覺到他的不悅,原本因見到他的喜悅淡了不少,她本想著他在公堂上的態度看來并不介意自己差點被李代海碰了身子,現下看來她是開心得過早了。
或許他只是顧念著兩人還有婚約在,又有阿洛的情誼,才會出手。
她壓下心中沒來由的酸楚,彎下腰撿拾早上被官差踢翻而散了一地的玉米。在這樣的動作中,她逐漸恢復了平靜,若他真是介意,她也莫可奈何,她不該貪心,他愿意出手相救,就足以令她感激。
撿好了玉米,她站直身子,對他淺淺一笑,“可著急著走?是否要進屋喝杯茶?”
她的話音方落,他已經腳跟一轉,徑自進屋。
她愣了下,還以為他會連茶水都不喝就離去,她趕緊收拾情緒,跟著走了進去。
她不喜喝茶,最愛的是清水,雖家里有些招呼客人的茶葉,但都是不值幾個銅錢的茶枝……算了,聊勝于無,她連忙轉進灶房要燒水。
但是她才一動,就被他一把握住了手,她大氣都還來不及喘一下,下巴就被抬起,就見他彎下腰,用著曖昧的距離和姿勢打量著她的臉,整個人陰沉得像塊寒冰。
她黑得發亮的眼珠子眨也不眨的盯著近在咫尺的他,瞬間像是明白了什么,原來他氣惱不是因為她差點失了清白,而是氣惱李代海,氣惱她臉上的傷。
“我沒事,”她打破緊繃的氛圍,輕聲道:“臉上的傷只是看起來可怕,李代海傷得比我嚴重多了,我拿了你的匕首刺了他四、五刀。”
她的話并沒有使他的臉色變得好看些,方才在公堂上,他雖一派超然,實際上好幾次都有一巴掌拍死李代海的沖動,“可惜刺錯了地方,你該直接要了他的命!
眾目睽睽之下,他還算理智,但在私底下,他的狠絕盡現。
他的口吻就像果斷殺敵的戰場英雄,他確實也是……張沁玥的眼睛骨碌碌的轉了轉,識趣的沒提醒他現下可不是在戰場上,“你該知道殺人者死,雖然他意圖不軌在前,我防備在后,傷人理直,但我要是真的取了他的命,就算能逃得了一死,也難逃流放之罪!
“流放?”他側著頭,竟露出了一絲笑意,“此處已是邊苦寒之地,你還能流放去何處?嘉峪關?或是嘉峪關外?若真是如此也好,到嘉峪關來陪陪我!
明明是再正經不過的一個人,說出來的話卻透著一絲玩世不恭的味道,她沒好氣的瞋他一眼。知道他不是因她而發怒,她的心情頓時放松下來。
她抬眸輕掃的模樣就像貓爪子似的在他的心口撓,他的手一抬,一把抱住了她。
張沁玥喉嚨一緊,任憑她如何用力,也無法咽下喉中的哽咽,“你回來得遲了……”她輕軟的語調泄露了她極力想要隱藏的脆弱。
“臨時有事,耽誤歸期,”他抱著她的手又了幾分,“當收到你出事的消息時,我便快馬加鞭趕回來!
聽著他低沉的聲音,她靜靜的待在他懷里,“誰給你報的訊?”
戰君澤也沒隱瞞,“回春堂的韓大夫!
張沁玥難掩驚訝,他們兩人怎會相識?
“韓大夫年輕時曾是我府上的大夫,我還是韓夫人接生的。我年幼時,家中突遭變故,父母雙亡,韓大夫夫妻倆不得不離開,在甘州城開了回春堂!
張玥一驚,沒料到他與韓柏川夫婦還有這么一段淵源。想到師父提及自己親事的熱乎勁兒,看來相中戰君澤的不單只有阿洛而已。
她頓時深深覺得自己有種被算計之感,但一個是待她如己出的師父,一個是自己的弟弟,一切都是為了她好,想到這兒,她不禁無奈又好笑的搖搖頭。
“為何在堂上不為自己辯駁?若我來遲了一步,你真就要認命被定罪?”
“李代海是打定主意要定我的罪,我無權無勢說再多也無法改變,只是讓他笑話罷了,索性不浪費唇舌!
“李代海!”戰君澤咬牙切齒,毫不掩飾滿心的憤怒。
她輕輕推了推他,他才不太情愿的松開雙手。
“李代海真是細作?”
“是或不是,不過一句話的事!
聽他說得輕描淡寫,她的眉頭卻皺了起來,她向來痛恨權勢壓人,縱使心中巴不得李代海死,但若真要在他身上安上莫須有之罪,她覺得不妥。
看她神情轉變,他輕挑了下眉,“怎么,你想替他求情?”
張沁玥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與其說要替他求情,倒不如說是擔心你。我不愿你今日為我濫用權力,將來讓有心人尋得機會參你一本!
她雖然是一介女流,但經歷過滅門之痛,很清楚朝堂上的風云變化無常?梢韵胍娝麑矶〞倭⑾聭鸸,論功行賞,他的位置絕不只是一個邊關副將,今日一個行差踏錯,都足以在未來讓朝中言官尋得機會找他不痛快。
媳婦為了他的將來著想,戰君澤心中一片舒坦,但面上還是一副正經八百,“我不在乎那些虛的,我只知道若自個兒的人都護不住,功名利祿留來也無用!
張沁玥著實佩服他總能一本正經的說出這些甜言蜜語,她不由得紅了臉,決心不再糾結李代海的事,一方面不想惹得他不快,更多的是她也沒這么大度。
想想李代海魚肉百姓、殺人越貨的事做得不少,確實該受到教訓。
“你的傷勢如何?”她還記得他離開甘州時,身上的傷還沒好。
“好多了。”戰君澤直接解開衣帶,拉開衣襟。
看著他結實的胸膛,她整張臉像是火在燒,他實在不懂得什么叫作含蓄,總是這般不顧男女之別。
她定下心神,打量著他的傷口,確實已經愈合,她這才松了口氣。
“你一路趕來,肯定沒吃好、睡好,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先歇一會兒再回嘉峪關!
她沒等他回應,徑自轉進西屋的灶房,先替他燒水,讓他梳洗一番,又開始準備要做飯。
戰君澤見她拿著干柴要生火,伸手制止她。
她不解的看著他。“怎么了?”
“你別忙,你身上有傷,我來!彼眠^她手中的干柴,用手肘輕推了下她。
“我的傷已經好了!倍宜莻谀,又不是在手。
戰君澤沒有多跟她廢話,堅持接手她的活兒,蹲在灶前熟練的生火
看著昂藏大漢在小巧的灶房里干活兒,她有一瞬間的茫然,但見他動作熟練,并非生手,又不禁好奇。
“你會做飯?”
“軍營里待得久,粗漢子為了自己的肚皮,想要吃點好吃的,多少得會一點!
他的目光在不大的灶房里梭巡了一圈,拿起面粉,手腳俐落的和了面,又看到一旁有蘿卜,他拿起來去皮切絲,又切了臘肉,與木耳和蘿卜拌炒了下,然后加入水,讓火燒滾。
“只不過味道就不能太計較!
“能得大英雄伺候,若是嫌棄,我怕天打雷劈。”張沁玥甜笑道。
外頭對自己的歌頌,戰君澤自然有所耳聞,自知功高震主之理,行事作風反倒更是不矜不伐,未失初心,可是聽她稱自己為英雄,他仍難掩歡喜。
等到鍋中的水開了,他也沒講究,捏著個個的小面團丟進熱湯里,沒一會兒功夫就做出大碗熱呼呼的面疙瘩,放到了張沁玥的面前。
聞著香氣,張沁玥忍不住嘆道:“果然做什么像什么,能拿劍上陣殺敵,也能拿菜刀進廚房。”
戰君澤遞給她筷子,讓她嘗嘗味道。
她吃了一口,頓時眼睛一亮,入口的滋味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好。
兩人坐在炕上,圍著小桌,拿著海碗吃著。
打弟弟從軍以來,家中只剩她一人,她都要忘了有人陪她坐在一起吃飯的滋味。
張沁玥心情很好,不過她才吃了幾口,發現他已經吃了大半碗,驚了下,立刻制止,“你在外頭如何我不管,但在家里,與我同桌而食,吃慢些,就當陪陪我!
戰君澤微愣了下,行軍打仗講求迅速,養成了他進食速度快,可是聽她這么說,他輕揚了下嘴角,馬上應允,“好!
長年養成的習慣不易更改,但為了她,他努力放慢了速度,只是他都吃完了發現她還剩大半碗。
看著她掃過來的目光,他狀似無辜的一個聳肩,“是你吃得太慢。”
見他說得義正辭嚴,她覺得好笑,沒多言,照著自己的速度吃完。
等她放下筷子,他立刻起身收拾。
張沁玥受寵若驚,連忙伸出手要接過。
“別爭了,”戰君澤掃了她一眼,“日后成親,我在家的時間不多,若我在時,大小雜活都得我來!
他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關愛,令她的心加速狂跳!昂!”她露出甜甜的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