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仲綺洗浴完畢,就拉著她去湖影亭休憩賞月。
天氣冷,靈墨領著一干丫鬟為他們準備了暖爐、火鍋、酒食、熱茶,一應俱全。
靈墨跟在他身邊多年,最清楚他的口味喜好,這時他卻突然聞到一股不喜歡的怪味,忍不住皺眉。
“什么味道一直飄著?聞起來好苦!
“是不是這個味兒?”她掀開一盅蓋子,藥氣撲鼻而來。
他皺眉聞了一下,點頭稱是,靈墨便咧開嘴,沖著他笑道:“這是特制的補湯,很貴、很滋補的,我熬了好久,您一定得喝完喲!
他不悅地偏頭斥道:“沒事喝什么補湯?拿下去!
靈墨突然彎腰在他耳邊細聲說:“壯陽補元的!
書仲綺聽得一愣,她便抬起頭對他眨眨眼,又古靈精怪的瞥了蘇淮雪一眼。
他連忙端起湯,拉著她走到亭外,當著她的面一口飲盡,便把藥盅塞還給她,擠眉弄眼的笑道:“別再熬這種東西了,還當著她的面拿出來,你不知道這是亭子,三面環水,萬一她羞惱過頭,一古腦兒跳下去怎么辦?”
靈墨賊賊地笑道:“那私下補好了,我實在怕您累著了!
他笑不可抑,結結實實地捏了她的臉蛋一把,取笑說:“你到底是不是閨女,連這種事也懂得?”
靈墨揚著虛假粲笑,回道:“少爺有需要嘛,不懂也得搞懂,否則怎么伺候少爺呢?”
“去吧去吧,把這東西拿走,這股味兒殘留在藥盅里一直飄著,聞了就煩!
其他丫鬟早就走了,靈墨也要走,書仲綺又拉住她的手臂,柔聲道:“你吃了沒有?要不要過來一塊兒吃?”
她搖搖頭,推拒道:“我還有事呢!”
房間弄得一團亂,她不收拾誰收拾?
書仲綺只得擺擺手,讓她離開。
蘇淮雪規規矩矩的坐在亭子里,知道他們是故意躲著她說話,她只好別開臉假裝不在意。
少爺對靈墨果然一點架子也沒有,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么,但他倆打打鬧鬧的,那股親熱又曖昧的姿態很難不讓人誤會什么。
靈墨說得對,少爺哄女人哄慣了,對誰都是一副曖昧不清、情深意重的模樣,那只是他一貫的溫情,不是愛情。
少爺是主子,只有他可以輕佻胡鬧、任性妄為,她們都是少爺身邊的人,幫少爺做事,絕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對他生出什么妄想。
蘇淮雪于是低著頭,逼迫自己不去關心他們說些什么,反正那都不干她的事。
只是……她忽然覺得心底好像有個角落破碎了,灌進一陣冷風,凍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么不動手?吃!”
書仲綺回到亭子里,見她還在發愣,便幫她盛了一碗熱湯,小心翼翼地捧到她手里,低頭笑道:“趁熱喝,身子才暖。”
見她接過熱湯,他便回過頭大快朵頤一番。
他早就饑腸轆轆,可蘇淮雪卻沒什么胃口,陪在他身邊,應酬似的動了筷,盡揀些他不愛吃的東西來吃,不敢認真和他同桌進食。
書仲綺不知她心情異樣,只覺得她吃得太少,難怪身子如此孱弱,便偎著她笑說:“多吃點,否則為夫只好親自喂你嘍。”
她聞言只得咬著牙,逼自己多夾幾筷。
他屢屢哄著她,柔聲細氣兼加威脅利誘,直到她真的吃撐了,搖頭告饒,才肯罷休。
在用餐時她一直悶悶不語,因為他對她越溫柔,她就越感到難過。
明明不是真正的夫妻關系,這算什么呢?
丫鬟們算準了時間,又來亭子里收拾一回,便退下去讓他們獨處。
書仲綺懶洋洋的抱著蘇淮雪,倚著勾欄賞月。
夜深露濃,薄霧如紗,月光迷迷蒙蒙的籠罩在湖面上,和湖岸延綿堆積的白雪連成一脈,銀輝閃爍,真是美不可言。
蘇淮雪全身都被包圍在他的貂皮斗篷里,又被他緊緊摟著,一點也不覺得冷,倒是他輕咳了幾聲,似是喉中有痰,她便從懷里拿出一塊白帕給他。
“吐在這里面吧!”
書仲綺把帕子接過了,卻把痰硬生生吞進肚子里,又把帕子展開來細看。
白帕上繡著幾枝枯毀的銀樹,地上遺落一塊紅絹。
“這是你繡的嗎?”他捧著繡品反覆玩賞,越看越有意思,忍不住又問:“這幅刺繡可有什么題目?”
蘇淮雪怯怯的回答,“題目是賞秋。”
他聞言笑了開來。
依圖看來,賞玩之人必是一位小姐,她走過枯毀的銀樹,無意間遺落了一只紅絹。而樹上一片樹葉也無,想必是由綠轉紅,又翩然落地,落地之后,已化為泥。如此一來,對映地上的紅絹,一語雙關,更是巧妙。
這幅圖,荒寒峭冷,深富意趣,“秋”意甚濃,又“賞”得不著痕跡。
來賞秋的小姐,不見其容,只見其帕,多么引人遐想。遐想之余,當然要低嗅帕子主人留下來的芳香……
可是,低下頭來,嗅聞到的是白帕的氣味?還是紅絹的氣味呢?所遐想之人,是紅絹的主人,還是白帕的主人呢?
妙啊,若把繡線換作顏料,此圖不失為一幅佳作,但就帕子隱含的內在意義而言,這幅圖畫還是繡成帕子最妙。
書仲綺笑吟吟的低頭瞧她,問:“圖樣也是你畫的?”
“嗯!
“有人教過你繪畫嗎?”瞧那枯枝伸展的姿態,真是栩栩如生!
她搖搖頭,“怎么會有人教呢?這是我在布上隨便畫的。這條帕子花了我一整天才繡好,沒想到被人家退回來,我只好自己拿來用!
“為什么退回來?”
“說是圖樣太簡素,不討喜。”
真是俗人!書仲綺低低哼了聲,又偏頭笑道:“你極有天賦,不拿畫筆實在可惜!
是嗎?她愣了一下,分不清他這是在哄自己,還是真心贊美。
他愛不釋手的瞧了半天,心癢難耐,便向她開口索討,“這塊帕子能不能送給我?”
“嗯!彼攸c著頭。當然可以了,少爺想要什么,都是可以的。
“好極,好極了!睍倬_笑意深濃,把它拿在手上把玩個不停。
蘇淮雪不禁暗自雀躍,赧紅了臉。他真那么喜歡嗎?想不到自己身邊也有他看得上眼的東西,而且,還是她親手繡的帕子。
他把帕子收到懷里,便低頭細細密密地吻著她的耳畔、臉頰。
她好香,臉蛋兒好細致,他好像永遠也親不膩、看不膩,即使白天已經纏綿了一天,可現在他又渴望她了……
會不會是因為靈墨那碗湯太補了?
他以前好像沒有對誰這么沖動過。
“淮雪……”
他以身上的斗篷把她包得密實,大手在斗篷里面不安份的扯開她的衣領,伸手探進她的衣服里。
“少爺!”她不禁全身僵直,驚慌失措的拉開他的手。
“又叫我少爺?”書仲綺苦惱地在她唇上印了一記,柔聲責備,“你怎么總是不聽話呢?”
蘇淮雪也苦惱的嘆了口氣。在她心中,他本來就是高高在上的少爺,要她直接喊他的名字,別扭死了,她怎么喊也不自在。
“你再喊我少爺,回頭讓人聽見,我就慘了。我們一定得假裝成真心相愛的夫妻,才能騙得過我爹娘,好讓他們接納你,不再向我逼婚。你喊我少爺,我爹娘馬上起疑,那不是全白費了?”
捧起她的臉,他誘哄著,“叫我的名字,再練習一次給我看看。”
蘇淮雪眨眨眼,好像一夕之間醒過來了。
是啊,他們必須假裝成恩愛夫妻,少爺對她好,只是在跟她練習,練習做一對恩愛夫妻。
一切只是練習而已,少爺怎么可能會看上她這種鄉下姑娘。
她如果練不好,只會壞了少爺的好事,壞了少爺的事,她擔當得起嗎?
想通了這一層,她突然掙開他的懷抱,和他面對面,正正經經的對坐著,開口喚他的名字,“仲綺!
她正面迎視著他,沒有羞怯,沒有退縮,只是嘴角含笑,仿佛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妻子,正柔情似水的看著她的夫君。
書仲綺目不轉睛瞪著她,臉色微變,仿佛重重挨了一拳。
她在作假給他看?她居然對他作假,這是在證明她可以把妻子的角色扮演好,是嗎?
蘇淮雪對他笑得燦爛,他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她沒做錯什么,沒喊錯他的名字,他為什么覺得難受?
“少爺?”他生氣了?為什么生氣?
她斂起笑容,手足無措的看著他。
書仲綺霎時如夢初醒似的,突然伸手把她拉到懷里。
被他摟得喘不過氣,她微微掙扎,可他卻不讓她掙開,只是放松力道,不再令她難受。
“少爺,怎么了?”
她惴惴不安的貼在他胸膛上,一時不知所以。
書仲綺也不知該怎么解釋,為何她叫他少爺,他心里反而舒坦。
可是,他既不要她喊自己少爺,更不要她像剛剛那樣……
究竟是哪里不對勁?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