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金主是在曼切斯特打拼發跡的華裔阿伯一枚,除了話真的很多之外,夏若琪覺得一切都還好。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會受不了,但她跟耀哥都經過小R的魔音穿腦洗禮過,所以即使對方啰嗦無比外加一直跑題,她還是能完美控制自己的臉,禮貌,微笑,適時把金主的話題拉回投資。
冗長的飯局結束時,金主收下幾份企劃書,說等他回英國時再慢慢看,重點是,金主表示,今天的晚餐他很愉快。
恭送金主上車后,夏若琪跟耀哥不約而同低頭往餐廳走,伸手招來侍者,他要牛排,她要豬腳,然后又叫了一瓶十年份的紅酒,兩人你一杯我一杯的一下喝得干干凈凈——今晚真是太辛苦了,他們要好好慰勞自己一下。
“如果他不講他這一生的故事,應該半小時就能解決了!背燥柡茸愕南娜翮靼c在椅子上,“我有好幾次都想跟他說,本小姐從臺灣飛來這里可不是為了聽你的一生,臭老頭,講重點!”
“所以你知道為什么我有能力自己開工作室卻還是待在舞字了吧,當老板就免不了要跟人交際應酬,浪費時間的虛情假意,要不是知道我姊英文不好無法應付,我是不可能會來的!
“我好飽。”
“我比你更飽,我吃了兩份牛排!
“我吃了三塊蛋糕和豬腳!
“蛋糕壓平了還沒一口肉多!
夏若琪站了起來,微有醉意的說:“我要回飯店睡了,你要一起回去嗎?”
耀哥搖搖手,一笑,“我要找地方喝酒去!
夏若琪拿起外套,把賬單往耀哥那里一丟,今晚第二次走出餐廳。
一月的華盛頓非常冷,冷到一出餐廳,她就覺得酒醒了七分,深呼吸,拍拍臉頰,居然就覺得精神好多了。
拿出手機,按了官厲耘的號碼,還是不通。
奇怪,他跟朋友是去到哪個深山野嶺玩啊,也失聯太久了吧,她出發前打給他時就不通了,現在她人都在華盛頓了居然還不通?
原本還想假公濟私藉著轉機的借口在紐約待兩天呢,耀哥也答應掩護她,可是官厲耘如果不在紐約……雖然她還是會一個人去看欲望城市跟貓鼠游戲的拍攝景點,也會去找一下堂本光一跟山下智久的足跡,但就是覺得有點可惜。
將手機放入包包,夏若琪伸手攔了計程車,打算回飯店好好睡一覺,卻沒想到竟在飯店的大廳遇到了最不可能遇見的人,官厲耘是也。
官厲耘以前陪瑞絲回華盛頓,都是直接住在她爸媽家,但現在兩人已經分手,那樣做實在太不合適了,所以兩人是住在飯店,理由也非常完美——瑞絲懷孕后比較敏感,一點聲音就睡不著,家里有狗又有貓,還是住在飯店比較安靜。
長輩們都不疑有他,還說這樣很好,孕婦嘛,睡得舒服最重要。
下午兩人去醫院看了爺爺。
爺爺看到他,很高興,說還以為他們分手了,不然怎么這么久沒來看他。
官厲耘就照之前說的,因為公司打算到歐洲拓點,所以這半年來一直很忙碌,沒能來看他。
爺爺馬上點頭說了解,事業重要,想結婚也得事業穩固啊。
官厲耘接著說,一月底他會外派到倫敦,夏天才會回來,瑞絲懷孕,猛然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家人朋友都不在,想找人聊天都沒對象,怕她會悶,兩人商量了一下,反正也才幾個月而已,瑞絲就留在紐約,他一個人去倫敦。
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老爺爺猛點頭。
他又說,這次出國后,快的話七月才回國,不能常來看爺爺很抱歉,不過他會常常打電話問候的。
爺爺忙回不要緊,他不是三歲小孩,不用擔心他,又說這樣安排很好,反正才幾個月而已,又不是好幾年,就讓瑞絲在熟悉的環境待產。
吃晚飯時,老人家忍不住問,那何時結婚?
他笑了笑說,這他可無法回答了,他不是很介意腰圍的問題,不過瑞絲很堅持要穿上當年奶奶的舊婚紗。
爺爺樂了,直說好。
一頓飯,老人家吃得很開心,他們也放心了。
兩人又陪爺爺看了肥皂劇,直到探視時間結束才步出醫院。
瑞絲看著他,笑,“謝謝你啦!
“你已經說了好幾次了!
“不一樣,知道你愿意幫這個忙是一種心情,看到爺爺笑得那樣開心,又是另一種心情。他住院這么久,好久沒這樣笑過了,心情好,連晚餐都吃得比平常多。”
“爺爺疼你啊!
“是啊,爺爺從小到大都很疼我,所以特別放心不下,要不是因為這樣,我也不好意思找你這樣舟車勞頓的幫忙,又不是布魯克林到曼哈頓,跨個橋就到了,這可是坐飛機的距離呢!
“別這么說!
兩人下了計程車。
華盛頓早上下了雨,地上有些濕滑,官厲耘很自然地護著孕婦下車。
到飯店柜臺拿鑰匙時,旁邊一個穿白色短大衣的女人正好轉身,一打照面,兩人都呆了。
夏若琪先是睜大眼睛,一臉驚喜,但當她看到男人臂彎中挽著一個漂亮的孕婦時,很快瞇起眼睛,目露兇光——讓她想想男人是怎么說的,跟朋友出去玩幾天?訊號不好所以關機?
他現在人在華盛頓,美國首府,全世界通訊最發達的地方之一,她落地后每天都是滿格,是哪里訊號不好了?!
戀愛經驗法則之一,關機必然有鬼。
他是獨生子,所以這個金發女人絕對不會是他的姊妹,她靠著他的樣子是那么自然,也不像是在飯店門口遇到的紳士幫忙。
夏若琪想到去年她負責的一出戲——“那日晴朗”。
男主角其實在國外有老婆,因為公司倒閉,所以回臺灣工作,邂逅了女主角,兩人墜入愛河,但男人不敢告訴女主角自己已婚,也不敢告訴懷孕的老婆說想離婚,只好兩邊瞞著。
老婆說想他了,他就跟女主角說要回家看爸媽。
哄哄陪陪后,他又跟老婆說該回去工作了,然后咻地飛回臺灣扮演單身,繼續跟女主角大談戀愛。
男主角在美國有一支門號,在臺灣有一支門號,為了怕事情被揭穿,他一直很小心,他常用的理由就是訊號不好或者電池沒電。
因為他很老實,所以老婆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因為他很老實,所以女主角也沒有懷疑過他。他的感情世界就在這兩個女人當中徘徊,他覺得對不起她們,但也無法鼓起勇氣坦白。
然而這世界沒有不透風的墻,有一天他回去陪老婆時,女主角剛好臨時出差到他所在的城市,兩人就在餐廳遇見了……
夏若琪怎么想都覺得自己正在演真人版的“那日晴朗”。
她突然想起以前有一次官厲耘問她喜歡什么樣的男生,她說,只希望對方不要說謊。
“如果他對我不滿,我希望他說出來,不要忍耐;如果他喜歡別人,我也希望他說出來,不要隱瞞;每天下班后,把一天的喜怒哀樂都跟我分享;假設他想喝酒,那就直接告訴我今天要去酒吧,不要糊弄我說是在加班。誠實未必能保證婚姻愉快,但婚姻愉快絕對是建立在彼此坦承的基礎上。”
他又問,不是也有那種一瞞二十年的外遇,后來老公不想隱瞞,太太還哭說你為什么不騙我一輩子?
她記得當時自己回答:“我最不幸的是對方騙不到我啊!
她從來不曾想要“抓奸”,但命運總是讓她無意中看穿奸情——看到她就迅速掛斷的電話、奇怪的賬單、對她脫口而出的臺詞大驚失色……真不知道上天是厚待她,還是在考驗她。
她在出發前都還想要聯絡官厲耘呢。
他如果有開機,就能知道她要來,那么一定會避開華盛頓,但他內心有鬼關機,才會導致兩人在飯店柜臺前相遇。
世界好大,世界也好小。
看來官厲耘也不是什么小白兔跟老實人。
夏若琪想,也許他就像“那日晴朗”的男主角一樣,知道女人喜歡老實人,所以假扮老實人。
她戀錯了,愛錯了,喜歡錯了。
一定是想婚害的——身邊越來越多人結婚,即使她嘴巴上說不在意,但內心還是在意的。
她期待有人一起吃早餐;身體不舒服時,有人會提醒要看醫生;感冒的時候會有人遞過一杯溫開水。
婚禮,許諾,一生相伴。
即使她很享受單身生活,可如果能有個真心欣賞自己,懂得怎么對待自己的人在身邊,誰愿意一個人?
她說過,只求對方不說謊,但現在看來,誠實真的很難。
官厲耘看起來是那樣正直,那樣無害,不喜歡預設立場的她一下就相信他是表里如一的人,甚至一度覺得自己可能跟他結婚——在宛茜的婚禮上,她唯一想到的人真的就只有他。
當時覺得,兩人之間雖然沒有激情,但是,他是那樣理解她,包容她……雖然她沒有說出口,但是很多時候,她內心都會覺得是他沒錯。
怎么樣也沒想過他會欺騙她,甚至挽著另一個女人!
她好想脫下鞋子敲他的頭,可是長途飛行過后馬上跟超級金主見面,她現在很疲倦,比起揍他一頓,她更想回到房間,喝點酒,好好的睡上一覺,養足力氣再來揍人。
夏若琪想,下次寫到女主角撞見男主角另擁新歡時,她一定不會寫女主角“撲上狂打”或者“轉身狂奔”這兩個梗了。
因為當事情發生在她身上時,她完全無法動彈,甚至連眼睛都無法移開,就只能一直看著那女人彎彎的嘴角,以及挽著他的手……
官厲耘看到夏若琪瞇起的眼睛就知道糟糕了——瞇眼是她情緒極端的表現,嘴角帶笑的話那是高興得要命;如果是抬起下巴,那代表火大得要命,現在她就屬于后者。
瞇眼,微揚的下巴,殿下的備戰姿態。
“幫你們介紹一下,瑞絲,這位是舞字的統合編劇,夏若琪,我們正在交往。”男人頓了頓,“若琪,這位是紐約海沁珠寶的總裁特助,瑞絲·佛雷,也是我好幾年的朋友!
這時候幫她們兩人做介紹實在有點愚蠢,但是他還是要這么做——他要讓那個冒煙的人知道,他無意隱瞞她的存在。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說自己有女朋友,無論在誰的面前,然后因為若琪是“自己人”,所以先跟瑞絲介紹,不是誰尊誰卑,而是誰疏誰親。
瑞絲啊的一聲,很快伸出手,“你就是官的女朋友?!幸會!”
冒煙人皺了皺眉——這兩人不是來偷情的?
心里這么想,但基于社交禮儀,她也跟瑞絲握手了。
瑞絲微有歉意地說:“抱歉,難得假期還請他跟我回來演戲讓爺爺放心,可是我能找的人也只有他了,爺爺住院這么久,一直想見他,一定打斷了你們的假期吧,真的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