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鎖——鎖!」
辦公室的早晨通常是這么開始的。
同事們心照不宣的相互看了看,不用說,光是聽到課長快噴火般的怒吼,就知道迷糊女郎一定又做了什么好事。
不出眾人所料,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皮膚白皙的瘦高女子抱著一堆資料踉蹌地從課長室里跑出來,模樣狼狽的教人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同情她。
「我真的覺得這樣改比較順……」她還沒說完,一轉身又撞到了門,手中資料以天女散花之姿落滿地。
其它人對看一眼,猜也猜得到下一步就是課長怒氣沖沖的跑出來。
果真,從課長室里奔出一個人影。
「我說朱小姐,妳愛怎么改我管不著,但是劇本是我昨天跟妳推敲了一個下午才出來的,可我今天早上一來,耶嘿!」他揚揚手中劇本,「這是什么?跟我們昨天說的完全不一樣!」
朱鎖鎖可憐兮兮地看著江為銘,他近一米八的身高配上無人可匹敵的大嗓門真的讓她害怕,從小她就怕他。
「我知道啊……」
「知道?知道個頭!」他忍著滿肚子怒火蹲下來,一張張地幫她撿!肝仪笄髪厔e再給我出亂子了,好不好?」
說真的,朱鎖鎖的文筆很不錯,但是每次她都不在意開會的結果,擅自修改劇本,這點最令他苦惱。雖說出自她筆下的劇本都比先前通順流暢多了,但也不能這么不尊重人啊!
她手忙腳亂的撿資料,胡亂點點頭。「是、好、對、我知道。」
她不希望他發脾氣的,真的。只是看到那么不通順的劇本,她就會全身不對勁,很想改一改嘛!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朱鎖鎖啊朱鎖鎖,為什么妳每次只不過想把事情做好,卻總是把事情往奇怪的恐怖情況推進呢?
從小到大都一樣。
江為銘當然知道她是個迷糊蛋,索性幫她抱起成迭數據,皺著眉頭隨她一塊走到位子上。
「記住,以后要改東西前先跟我知會一聲!
「好!顾笱艿狞c點頭。
江為銘拍拍她的肩膀,壓低聲音說:「下禮拜來我家吃飯吧,妳爺爺托我爸帶了東西上來給妳跟華容呢。」
她順從的點頭,江為銘滿意地轉身走向課長室。朱鎖鎖在他轉身時看到他右臉側上一塊小小的紅色印記,一時間發起呆來。
小時候老是欺負她的孩子王長大后轉了性,變得比較成熟,對她不再惡聲惡氣。甚至在她準備高中聯考時,還毛遂自薦地擔任起她的家教。轉變之大,讓所有人都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以為他是不是頭殼壞了。
朱鎖鎖從來不是個聰敏伶俐的女孩,更別提那平庸的外貌。
跟她那美麗嬌俏的妹妹朱華容一起站出來,她馬上給比到津巴布韋去。
但是從她考上大學、上來臺北,江為銘對她的關心照顧從沒有間斷過。有些人認為他們是一對,是這樣嗎?她這么認為。
她總覺得江為銘對妹妹的好感更強烈,只是拿自己當個幌子罷了。
不過這一切都是她的猜想,誰知道江為銘心中打什么主意?
說真的,很難將以前那個老是揪著她的辮子、叫她小啞狗的討厭家伙,與現在的江為銘聯想在一塊。
現在的他身形高大,五官端正,再加上大學一畢業便進入績優股的軟件公司,短短四年已經升上課長的位子,成了不少女子心目中的理想金龜婿。
她知道在辦公室里有些人對江為銘很有好感,但他卻只對她們兩姐妹好。
妹妹以為江為銘喜歡她,所以對他沒有防備。
而她的迷糊與慢半拍,快步調的江為銘很受不了,常常要她快一點;但往往只要她一加快速度,就錯誤百出。
江為銘時常被她氣得哭笑不得,卻又對她無可奈何。只好先幫她做好計劃,再放手讓她去做。
「喂,姐姐,回魂、回魂!
一只纖纖玉手在朱鎖鎖眼前搖晃,企圖喚回她渙散的思緒。
她恍恍惚惚地抬起頭,便見一張嬌俏小臉對她展開甜甜的笑容。
「剛剛我在經理室都聽到江大哥念妳的聲音,大得嚇人哪。」
朱華容人如其名,花容月貌,再加上完全不似其姐般的伶俐聰敏,使她自幼就是個萬人迷。
她深深嘆了口氣,「我又惹他生氣了。」
「我想妳哪天不惹他吼一遍,他鐵定會渾身不對勁!怪烊A容笑了,鼓勵似的拍拍她的肩,「好了、好了,別再恍神了,趕緊回魂工作先,晚上我有事,記得早點回家休息喔。」
「妳又要出去玩?」她不贊同的搖搖頭,「今天是誰。俊
朱華容對她拋了個媚眼,用嬌嗲的口吻甜甜的說:「這是秘密喔!」還伸出纖長的手指左右晃了晃。
「是火紅法拉利?還是呼嚕嚕蓮花?」朱鎖鎖總是擅自為妹妹的追求者取一些怪名字,因為每次在窗臺邊看到的都是不同的車子,很少見到那些追求者。
見她想再多言,朱華容連忙閃人。
看著妹妹姣好的身材包裹在剪裁得宜的套裝里,搖曳生姿地走出辦公室,眾多男同事直勾勾地望著她的身影,口水都快滴出來了。
朱鎖鎖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襯衫、牛仔褲,摸摸自己的黑框眼鏡,不由得自怨自艾起來。同一個娘胎出來的,怎么華容那么好看,她卻像個死氣沉沉的老太婆呢?
也不過才差兩歲而已,外型卻差那么多。
不只外型,連能力都有差別。
她從小就是個數理白癡,大學念個不痛不癢的中文系,畢業后換了好幾個工作,最后才在江為銘的介紹下進了公司當個小文編;華容卻是精明干練,大學考進明星大學的國貿系,一畢業就被這家游戲公司延攬,負責國外業務。
老天真是不公平。這句話在她們兩姐妹身上得到最佳印證。
朱鎖鎖認命的嘆口氣,把視線轉向自己的計算機,開始日復一日的枯燥工作。
。
法藍一下飛機就覺得不舒服。
并不是因為他坐了十七個小時的飛機,也絕對不是因為時差問題,而是種詭異的不舒服感,彷佛身體與頭是分開的,完全不聽自己使喚。
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法藍并不陌生,這輩子他已經經歷過兩次,但是這么突然還是第一次。
強忍著身體的不適,他伸手招了輛出租車,開往臺北。
為什么他今天會在臺灣?這要從三天前,他突然接到一通父母的電話開始——
「法藍,你應該回臺灣找那個女孩。這不但是我們狐族的規定,也是天理法則,不容更改。」
「為什么我非得回去不可?」
法藍抓著褐棕色的頭發,對著電話彼端大吼。自從十歲時發生那件事之后,他就被父母送到紐約念書,再也沒回去臺灣。對臺灣,他有段無法磨滅的恐怖回憶。
「媽,我真的不想回去。」
「可是……可是你不回來的話,你要怎么找那個女孩?要怎么報恩?」法藍美麗的母親在電話另一端,細聲提醒他無情的事實。
這……「難道沒有別的方法嗎?」
至少不要在「這個時候」。
「沒有!够卮鸬檬譀Q絕。
「那我晚點回去,」法藍也倔強得很,「我絕對不要在這個時候回臺灣!」
電話彼端先是靜默,好一會才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啜泣聲。「可是……我好擔心你哪……」
明知兒子最怕女人掉淚,還用這一招來對付他。
法藍還來不及說些什么,電話又傳來另一個聲音,「小子,別找借口,快給我夾著你的狐貍尾巴滾回來!」
暴怒的粗聲大喝,是法藍那大胡子老爸,將太座捧在手上的好男人一族。
「爸……」
「爸你個頭!三天后不見你人影,以后休想找你老爸老媽!」
「乓當!」用力掛斷電話,差點震壞法藍比一般人靈敏的耳膜。
他無奈的看著手中嘟嘟作響的話筒,怎么辦?二十年了,他時常想起自己在臺灣怎么被一群野蠻的小鬼欺負,是一雙小小軟軟的手將他抱起……他記得,小女孩身上特有的甜香;還有小女孩為保護他而被甩了一巴掌,他用盡全身力氣化為人形只想為她討回公道……
他記得,一切影像都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坎里。
他也沒有忘記,為了在那個時候化為人形,雖然只有短短的十分鐘,他卻休養了整整一年才能再回復到人形。
一整年,一整年耶!
從此之后,他死也不肯再踏上臺灣一步。青少年在住宿中學度過,還好沒發生什么事,之后念大學、實習也都是在米蘭或紐約之類的外國都市,無論美麗的母親跟暴躁的父親好說歹說,他都不愿意回臺灣。
太恐怖了,被扯掉毛皮這種衰事一生一次就夠了,他不想再來第二次。誰知道臺灣小鬼頭現在進化到多野蠻的地步!
也因為小女孩救過他,所以,依照狐族第一條規定,當他有能力時,就得趕緊報恩去。
令他頭大的是,狐族中流傳著:在什么日子被救起,在那個日子回去找恩人,成功的機率比一般日子機率大很多。
受過人類恩惠的狐貍很多,每一年都是由不知道活了幾千年的狐族長老決定誰該去還人情債;今年那白胡子老頭隔海一指就決定是他,真是倒霉。
法藍緊抓著頭發,那個死老頭!一定是在氣自己去年死都不肯回去參加狐族會議的事情,現在分明是公報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