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行云離開麒麟山莊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進(jìn)城打聽王二的下落,得到的消息是他已經(jīng)離開臥牛城,沒有對任何人交代之后的行蹤。換句話說,他又再一次追丟了王二,下回再想得知他的消息,得看運氣。
既然斷了線索,司徒行云理所當(dāng)然離開臥牛城回劍隱山莊。當(dāng)他回莊時大家都嚇一跳,全圍上來問他這些日子跑到哪里去?還勸他不要跟司徒行風(fēng)斗氣,兄弟倆應(yīng)該好好相處。
他點點頭,淡淡說聲:「我知道,我不會再和我哥哥斗氣!苟蟊阒苯愚D(zhuǎn)回房間,到用飯之前沒再出來過。
莊里的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說不出話。這么沒活力的司徒行云哪像是他們熟知的二莊主?他離家出走的這些日子,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讓他像換了個人般沉默?
眾人百思不解,壓根兒想不到這就是他原來的樣子。司徒行云原本就是個安靜的人,若不是為了申夢心強(qiáng)迫自已改變,他會一輩子都是這個模樣。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司徒行云一直沒放棄追查「飛焰」的下落,他時常出莊,只為了打探王二的消息,只是每每空手而回,久而久之就連司徒行風(fēng)也知道他在尋劍,開始改變對他的看法。
這天,他又打聽到王二躲在離劍隱山莊不到十里遠(yuǎn)的小村莊,立刻出莊去追王二。
這天,麒麟山莊來了一對稀客,是申老爺子在世時的總管夫婦,他們來臥牛城省親,順道上山拜訪老東家,給申氏夫婦請安問好。
「奶娘!」
總管夫人當(dāng)年是申夢心的奶娘,申夢心十歲以前都由她親手照料,十歲以后交由女仆接手,她也隨總管回老家侍奉雙親,直到今日主仆兩人才又相見。
「小姐!」奶娘十分激動,畢竟她照顧申夢心十年,培養(yǎng)出深厚的感情,申夢心對她十分尊敬,也很感謝她的照顧。
「十年不見了,您好嗎?」申夢心和奶娘親切問安,奶娘邊點頭邊拭淚,大聲說好。
「十年不見,小姐出落成一位大美人,美貌不輸夫人哪!」眾所皆知何曉冰是個絕色佳人,申夢心承襲其美貌,甚至更美。
申夢心微微一笑,心想長得美有何用?她最渴望的愛情每每與她擦身而過,還不如長得平凡些,愛情路上可能更順?biāo)臁?br />
「仔細(xì)想想你小時候就是長得這么漂亮,老爺夫人都舍不得讓你練武,為了這件事,老爺子還發(fā)了好大一頓脾氣呢!」奶娘一回想起往事,話就說個沒完,申夢心靜靜聆聽,好像又回到小時候,感覺特別親切。
「可是最后爺爺還是強(qiáng)迫我練武,命令我到后山的懸崖邊練膽量!咕褪窃谀抢,她遇見了她的大哥哥,雖然她始終沒看清楚他的面孔,但那份想念會持續(xù)到永遠(yuǎn)。
「沒錯,老爺子就是這么固執(zhí)!鼓棠飮@氣!杆先思覉猿智f里的每一個人都得會武功,就連我也被迫學(xué)了幾招,現(xiàn)在想起來,可真是折騰人呢!」
往事有如一壇陳釀多時的美酒,一經(jīng)拆封便香味四溢,令人向往不已。
「爺爺有些時候的確是挺可怕的,我也很怕他!顾麄?nèi)置梦ㄒ徊慌滤麄儬敔數(shù),恐怕只有她二哥,爺爺最后也把玲瓏刀留給他,沒留給她大哥,說起來是有些偏心,不過二哥比大哥更有練武的天分,也是不爭的事實,爺爺并沒有選錯人。
「那個時候沒有人敢違逆老爺子的意思,除非不想待在麒麟山莊!鼓棠稂c頭!覆贿^,老爺子雖然這么嚴(yán)厲,還是有人敢違抗他!
「誰這么大膽?」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說,大家都怕她爺爺怕得要命。
「司徒公子的弟弟呀!」奶娘回道。
「司徒公子的弟弟?」申夢心愣住!改闶侵浮就叫性?」
「就是他。」奶娘點頭。「原來他叫司徒行云,我老是想不起來他的名字!
「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會和他扯上關(guān)系?
「你去懸崖邊練武的那一天,老爺子不是命令大家都不許跟去?」
申夢心點頭,就是這道命令,害她差點沒命。
「其實我有偷偷跟在你后面,畢竟你才六歲,奶娘怎么都不放心!
「謝謝奶娘!谷绱岁P(guān)心她。
「不過,我才跟到分岔路,就被臭老頭抓回去,還罵我萬一被老爺子知道我跟上去幫你,肯定會被趕出麒麟山莊。」
確實如此,她爺爺就是一個這么有威嚴(yán)的人,治家甚嚴(yán)。
「我一方面不得不回頭,另一方面又擔(dān)心你沒人照料會發(fā)生危險,就在左右為難的時候,瞧見司徒行、行……」
「司徒行云!
「對,就是那孩子!」奶娘猛點頭!肝仪埔娔呛⒆油低蹈谀愫竺,心想他會保護(hù)你,才放心離開!
「奶娘,你確定是司徒行云,不是司徒行風(fēng)?」奶娘的話推翻申夢心長久以來的認(rèn)知,也激起她的緊張。
「是那孩子沒錯!顾粫J(rèn)錯。
「你再仔細(xì)想想看,說不定是你認(rèn)錯人!顾麄冃值苄r候長得有幾分像,長大后則完全不同,但都同樣俊美。
「不會有錯!鼓棠飻蒯斀罔F的回道。「司徒公子當(dāng)時和大少爺一路上有說有笑往分岔路的另一邊走去,跟在你后頭的是司徒公子的弟弟,我曾倒水給他喝過,那身影,我絕對不會認(rèn)錯。」
奶娘這一番話,有如晴天霹靂,打得申夢心整個人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直以為救她的人是司徒行風(fēng),結(jié)果卻是司徒行云,老天爺是在開她玩笑嗎?如果是的話,未免太殘忍,她承受不起。
腦中升起她指責(zé)司徒行云偷了袖子,他笑著反問她那又怎么樣的畫面,申夢心就懊惱到快要死掉,好想一頭撞死。
他根本不需要偷,因為袖子本來就是他的,他才是她真正的救命恩人,她的大哥哥。
抓住我的手。
我會抓住你的,別害怕。
難怪他說的話都和大哥哥分毫不差,他們根本是同一個人!
只是,如果司徒行云就是當(dāng)年救她的大哥哥,他為什么不說?為什么要任由她誤會他?
我只是承認(rèn)她想要我承認(rèn)的事。
她想起他嘲諷的語氣,其中隱藏了多少悲傷與無奈,好像他心已死,她要怎么誤會他都由她去,他都無所謂。
她傷了他,以最殘忍的方式,用最殘忍的話語,把他傷得體無完膚。
思及此,申夢心匆匆起身,感覺自己也快掉淚。
「小姐?」怎么突然站起來,還一臉快哭的模樣。
「對不起,奶娘,我恐怕不能再招呼您了,我還有要緊的事得去辦!
申夢心不待奶娘回復(fù),便撩起裙擺轉(zhuǎn)身跑向房間整理包袱,打算上劍隱山莊找司徒行云問話。
這回,她一定要問出結(jié)果,再也不要讓誤會橫亙在他們之間!
轟隆!
閃電劃過天際,夾帶撼天巨雷,司徒行云雙手抱胸倚靠在客棧窗臺,抬頭仰望天空,天色一片昏暗,恐怕就要下雨。
唰……
說時遲,那時快。
才說會下雨,雨跟著就落下。
秋天的雷雨,不下就算了,下起來雨勢往往十分驚人,閃避都來不及。
揚起一邊的嘴角,司徒行云覺得他最近真是倒霉透了,到處被人嫌棄,只是一把劍追了幾個月還追不回來,真不曉得他苦練了這么多年的武功有什么用?完全派不上用場。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耳邊響起申夢心決絕的話語,雖然他早就知道她討厭他,但被她當(dāng)面趕走仍是教他痛得喘不過氣。
他下意識用手按住胸口,好像這么做他就能好過一點兒,其實根本沒有任何幫助。
轟隆!
不斷落下的巨雷彷佛也與他同悲,雨勢大到像要淹沒世間的一切,偌大的下雨聲,連門外有人敲門也聽不清。
叩叩!
剛開始時,司徒行云以為是自己聽錯,沒有特別注意,也不回應(yīng)。
叩叩!
等敲門聲再度響起,他才確定外頭有人敲門,于是關(guān)上窗戶,走過去應(yīng)門。
「是店小二嗎——」
門口站著的柔美身影,截去他的問話。司徒行云作夢也沒有想到敲門的人會是申夢心,還以為自己看見幻影,這不稀奇,他經(jīng)?匆娝幕糜,這代表他思念過度。
然而,她不是幻影,最真實不過。
她的斗篷和裙子都被雨淋濕,雨滴順著斗篷的帽檐流過她的臉頰,浸濕她掉在臉頰邊的頭發(fā),在在說明她冒雨前來。
司徒行云就這么呆愣在門口,完全無法反應(yīng)。
申夢心舉起手將和斗篷相連的帽子往后推,美麗精致的臉蛋隨之展現(xiàn),然而即使她已經(jīng)近在眼前,司徒行云仍然只是瞬也不瞬地望著她,不敢相信她是真的。
「夢、夢心!」真的是她!改、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我去劍隱山莊找你,你哥哥告訴我你外出尋劍,今晚會投宿在這間客棧!顾鸬。
「原來如此!顾@訝了,反應(yīng)變得有些遲鈍!傅悄阍趺磿
「傻瓜!」
司徒行云好不容易才有反應(yīng),申夢心卻搶先他一步撲進(jìn)他的懷中,他只能張開雙手,低頭看著依偎在胸膛前的小人兒,慌張不知所措。
「為什么不告訴我?」她抬頭看向一臉慌張的司徒行云,這才是他最原始的面貌一一害羞、靦腆,教她不得不愛的少年。
「告訴你什么?」他的腦子一片空白,除了再見她的喜悅以外裝不下別的,他甚至連一點怨她的想法都沒有,就像她罵他的那樣,是個十足的傻瓜。
「你就是當(dāng)年救我的大哥哥!顾男那闊o比激動,她終于找到她的大哥哥了!
「我、夢心,我——」
「你不必再找借口推托,我全都知道了。」她大聲說!盖皟簜奶娘把事情的真相全跟我說,那個時候你偷偷跟在我后頭保護(hù)我,對不對?」
沒錯,事情就是如此。當(dāng)年的影像歷歷在目,他彷佛還是那個青澀的少年,她是身穿碎花短袍的小女孩,他們在那座命定的山谷相遇。
「……我以為你永遠(yuǎn)不會知道真相!顾掌饝以诎肟罩械碾p手,緊緊圈住她的柔背,感謝老天讓他失而復(fù)得。
「如果不是奶娘恰巧來訪,我可能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真相!谷缓笳`會他一輩子。
「你真的很殘忍!顾p輕推開他,眼眶泛紅!改忝髅髦牢叶嘞胝业侥俏淮蟾绺,當(dāng)面跟他致謝!
「對不起,我只是說不出口!顾嘈Α!改晟俚臅r候我太害羞,不敢大聲說出自己才是你的救命恩人,長大以后又太放蕩,沒臉告訴你,其實我就是當(dāng)年救你的大哥哥,并不是故意想瞞你!
「你甚至故意讓我以為,你哥哥才是我的救命恩人,太可惡了!」雖然他已經(jīng)解釋又道歉,申夢心仍不原諒他,因為他近乎白癡的舉動,讓她也像個傻瓜浪費了十幾年的光陰。
「對不起。」除了這句話以外,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