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下城回宮,騎馬快也要一個時辰。來的路上興奮,青兒忙著看景看人,壓根兒不覺得累。回程就不一樣了,顛不到一刻鐘,她眼皮子就黏上了。
望著直打瞌睡的小妻子,厲無垠非但沒叫她,甚至讓她一路睡回自己的寢宮。
一干宮女下跪。“奴婢拜見王——”
“起來!北е鄡旱膮枱o垠示意宮女們噤聲!巴鹾罄哿,你們別吵醒她!
“是!睂m女們放低音量。“王上,晚膳已經準備好了!
厲無垠將青兒安置好后,才轉過身吩咐!拔也火I,等王后醒了,我再跟她一塊兒吃!
“是。”宮女們應允,悄聲退至門外。
約莫半刻鐘,青兒眼皮子眨動。
她瞪望著厚實的床柱看了半晌,終于記起自己身在何方。
原來已經回宮啦——
她揉著眼睛起身,一望房里,沒有厲無垠身影,卻聽見嘩嘩水聲,自屏風后邊傳來。
“王上?”她喊。
“我在這兒!眳枱o垠回話!澳銈兿氯!
兩名宮女自屏風后邊走出,看見青兒,同時屈膝喚道:“奴婢參見王后娘娘!
“平身!鼻鄡狐c頭。
一待宮女離開,她穿上皮靴來到屏風后邊,看見厲無垠舒服地坐在煙霧繚繞的澡桶里。
“要不要一道洗?”他沖著她笑道。
從他表情,青兒辨不出他是在開玩笑還是真邀請。
“我……那個……”只見她紅著臉支吾,腳步跟著往屏風外邊逃。
雖說她做事莽撞了點,總也還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這話。
可厲無垠不這么想。在他來說,行過婚禮,她就是他的人了;哪怕還沒有夫妻之實,她也依舊是他的妻。
他突然抓起一旁的布巾,準準丟進她懷里。
“過來幫我!苯又,他嘩一聲站起。
青兒直覺抓起布巾遮眼。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見著她模樣,厲無垠忍俊不禁。
“你在慌什么?”他扯下遮住她臉的布巾,看見她臉紅成一片。
望著她,存在他心頭的那股甜竄得更深,簡直要透進骨子里。
“你你你——”她一雙眼不知該往哪兒擺。
他這樣大刺刺地站著,身上腰間半點東西也沒有,雖不是故意偷看,可眼角余光就是——就是——
會看見嘛!她腳一跺。
他身材強壯結實,整副身體都是極好看的棕褐色。他小腿滿是毛發,手臂與背部布滿鼓起的肌肉,大腿更是粗厚強健,有如一根削得光滑的圓木。
至于其他地方——她僵硬地挪開雙眼,知道不該盯著猛看。
她只能說,跟女官們形容的,完全不一樣。
他湊到她面前問:“看見為夫的身體,讓你那么不好意思?”
她腳步未動,背脊卻慢慢往后仰,想盡力拉開兩人的距離。
哎呦哎呦,別靠那么近——他這樣,她腦子都亂了!
雖然他沒直接碰到她身體,可他暖熱的體溫,卻不斷朝她身上襲來。
她快跌倒啦!
“您——不要再靠過來了!”她臉紅緋緋地嚷,邊伸出手擋住他傾來的胸膛。
厲無垠一笑,突然咬住她指頭。
“。 彼@訝縮手。
“礙事!边呎f,他攔腰將她抱起,大步走回床邊。
他將她往床上一放,她本想問他“想干么”,卻冷不防被他心口處的傷疤拉去注意。
“上回我就想問了——這傷,是怎么來的?”她指尖按在它上頭問。
他眼一瞇,剛硬的臉上難得有了猶豫。
“不方便說?”她察覺他似不想提起。
他搖頭!芭聡樦恪!
“不會!彼e高右手發誓!半m然我個子不高,可是膽量卻不小,經過剛才賭場的事,您應該有發現。”
確實。他拂開心上的陰霾,露齒而笑。自己中意的妻子,的確不是懦弱的人。
“這傷——是我阿爹的妻子,我該喚她一聲‘阿媽’的人刺的。”
她瞪大眼,這答案完全不在她預料內。
這也跟她在蘭若宮處的時間太短有關。若她多住個幾年,就會清楚宮廷中一切因繼承王位而起的齷齪事跡了。
“您阿爹——我是說太狼王,一共娶了幾名妻子?”
“七個!彼米咚г趹牙锏牟冀,囫圇擦去身上的水漬。“我親生阿媽排行第三,不過她身體不好,只陪了我兩年就死了!
“我來!彼舆^布巾,從他脖子手臂一路拭下!皞四氖牵俊
“甘蓉,排行第六。我阿爹雖然娶了七名妻子,但真正幫他生下子嗣的人只有兩個,我阿媽是第一個,甘蓉是第二個!
說到這兒,她再天真,也七七八八懂了。
“甘蓉……想讓她兒子當王?”
“不只!彼o閉了閉眼睛。雖然事情早就過去了,但一想起那段紛擾不休的日子,他心頭仍舊苦澀。
“甘蓉是布依族的公主,野心奇大,除了想要狼王這個位置,她還想讓狼族人歸順她布依族。”
青兒嚇掉了手上的布巾!八哉f這位甘蓉,她除了刺傷您之外,還想殺太狼王?”
他點頭,手一按心口!斑@個傷,差一點就無力回天,我阿爹也因此發現甘蓉的心計。不過看在夫妻多年情分上,我阿爹沒殺她,只是把她送回布依族!
“那她的孩子——”
“雕翼七歲的時候,溺水死了。”雖然甘蓉曾想殺害自己,但厲無垠還是喜歡這個小他十歲的弟弟。他一臉懷念地望著遠方,似乎看見了小弟天真爛漫的模樣。
“雕翼有著布依族人特有的雪白膚色,長得唇紅齒白,像個娃娃一樣,可惜——”
雕翼死時,聞訊趕到的厲無垠跟他阿爹都哭了。絕不是惺惺作態,而是發自內心的悲傷。
瞧他這模樣,青兒心都揪了起來。
誰說狼族人粗魯野蠻?在她看來,他們全都是真情至性的好男兒。
是蘭若人嘴壞,亂說話,讓他們平白受了委屈。
她猛地抱住他肩膀,一副想保護他的模樣。
他仰著臉,望著好不容易才比自己高的青兒,再一次覺得她嬌小可愛。
“怎么,突然間不怕羞了?”
她搖頭,不敢說是因為心疼他,怕他覺得有失男子氣概。
可他畢竟是眾人之上,見多識廣的王,怎猜不出她舉止下的涵義。
他輕挲著她臉,眸光柔軟地說道:“我發誓,再不讓同樣的悲劇發生,所以,這輩子,我只會有一個妻子——也就是你!
她呆愣地看著他,驚愕、驚喜、難以置信——還摻雜著一點惶恐,眾多情緒在她心頭盤旋,讓她忽然間答不出話來。
當初,她方被高將軍尋回蘭若宮中,隔天,太后便召她進宮,把她日后該肩負起的責任,一件一件說得無比透徹詳細。
當然,里邊一定包含了,她得和其他妃子共同服侍狼王這件事。
王族需要子嗣,而生下子嗣最容易的辦法,就是多找幾個女人。
太后叮囑她“得和其他妃子以姐妹相稱”、“不得嫉妒”。在太后眼中,一個王,沒娶三五個妃子,多生幾個孩子,反而大逆不道。
但今天,厲無垠卻摟著她腰告訴她——不會有其他人。
她何德何能。克念^的惶恐便是由此而來。
她深知自己不過是個尋常人,即使身旁有小梅這么一個幫手,她還是沒法確定自己什么時候才能牢牢記住該記住的,而不出糗。
如此不起眼的自己,真有那資格接受他專一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