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山打了一桶冰涼的井水,直接澆到那對男女身上。
一陣冷風吹過,兩個落湯雞幾乎立刻就醒了過來。
廖紅云睜開眼睛,目光所及是趙建碩冰冷的臉龐,她愣怔看了好半晌,突然哭了起來,「嗚嗚,趙建碩,你同我訂親了,居然不回京都,還娶別的下賤女人,我一定告訴侯爺,要他——」
「啪!」趙建碩毫不憐惜的一巴掌搧過去,不等廖紅云反應過來,他的大腳又重重踩了她的肚子,疼得廖紅云幾乎要昏死過去。
「你方才用哪只手打了嬌娘?」
「?」她下意識動了動右手,結果下一瞬,一把匕首已經狠狠貫穿了她的右手掌,「!」
劇烈的疼痛襲來,廖紅云到底沒忍住,徹底昏死過去。
趙建碩拔出匕首,看也不看她,轉而踩住那男護衛的前胸,「你們從哪里來的?誰知道你們的行蹤?」
男護衛嚇傻了,他是廖家的護衛,平日在廖紅云出門的時候負責護衛。他是個機靈的,心思活絡,漸漸有些哄騙廖紅云的芳心攀附廖家的心思,所以前些時日廖紅云接了一個管事來信,偷溜出門的時候,他跟了上來。
若是廖紅云找到情郎,他沒了機會,也算向主子表了忠心;若是找不到,趁著廖紅云情傷之時,他最好來個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廖家不認都不成。
眼下見狀況不對,保命自然最重要,他不敢怠慢,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前后說了一遍。
眾人聽得很是鄙夷,但也稍稍放心。
陳三爺示意眾人綁了兩人,幫兩人的傷勢稍做處理,特別是廖紅云的手還在淌血,怎么也要包扎一下。
他拉趙建碩坐到樹下不遠的石桌邊,低聲道:「老六,這事要好好處置一下,若曝露了慶安城這邊,咱們兄弟以后的安寧日子怕是不保了。正好二哥在京都那里,有些事情也要安排,不如趁這個機會,咱們去一趟京都吧,家里留老五和大山還有幾個兄弟,也不怕有事。待到了京都那邊,把最后一些首尾處置了,以后也就沒有后患了。」
趙建碩也知道這個道理,若不是上次出行惹得謝嬌娘惦記,他早就進京去了。如今趁著這個機會,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
他掃了一眼正房里隱約的燈光,暗暗嘆了口氣,很是不舍。
那房間里躺了他的嬌妻,許是還有剛剛懷上的兒女……
「你同嬌娘商量一下,不去也成,就是我這人,你也知道,上陣殺敵沒問題,論權謀詭計,拍馬也趕不上你和二哥,平日給二哥打打下手還可以,真要幫忙,還是你出面最好!冠w建碩點點頭,末了望向門外的目光帶了一絲焦急。
「放心,弟妹不是個嬌氣的,二哥也說她旺家旺子,不會有事的!龟惾隣旈_口安慰著,心里不無羨慕之意。
兩人正說著,出門去尋大去的兄弟終于回來了。
這會兒天色已經漆黑,不知道他們怎么進城搶一個大夫回來的。
花白胡子的老大夫很有年紀了,一路顛簸得頭昏眼花,但不知是懼于這一院子的壯漢還是醫德極好,居然沒抱怨半句,直接給謝嬌娘診脈,宣布了趙建碩即將當爹的喜訊。
院子里一片歡呼聲響起,趙建碩袖子里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
老大夫開了藥方,立刻有兄弟跟著他去抓藥。
趙建碩歡喜的給了診金,足足十兩銀子,讓老大夫的臉色徹底好了起來,末了又多囑咐了幾句。
待得謝嬌娘被藥湯的苦味熏得醒來時,別說整個趙家大院,就是何氏和謝麗娘都到了。
何氏抱住閨女,強忍著眼淚,「好了,這就好了,以后就什么都不怕了!
岀嫁的閨女若是沒有孩子,極難在婆家站穩腳跟。雖然趙家沒有長輩催促,趙建碩又待謝嬌娘實在是好,但何氏還是盼著謝嬌娘早生孩子,這會兒她真是比誰都歡喜。
謝嬌娘還在暈頭轉向,就被娘親哄著灌了藥湯,苦得鼻子眼睛都皺在一處。
謝麗娘刮著她的臉頰,笑話大姊,「大姊真羞,居然怕苦,我都不怕!
「好了,別氣你姊姊,你姊姊肚子里有你小外甥呢!」何氏笑著嗔怪小閨女一句,卻被謝嬌娘立刻扯了手臂——
「娘,你說什么?」
「我說你懷了身孕了,你肚子里有孩子了!」何氏想起方才進門看到閨女的模樣,忍不住又念叨起來,「你也是,以前那么軟的性子,怎么變了這么多?女婿不在家,你一個女子就不能忍忍氣,等女婿回來再處置?怎么會同人家打架,萬一你有個好歹,你讓我……」
「好了,娘,我錯了,我錯了!」謝嬌娘最受不了娘親掉眼淚,趕緊認錯,才勉強哄住何氏。
正巧外間的趙建碩聽得動靜,推門走了進來。
何氏倒是有眼色,馬上道:「娘去給你做點清淡的吃食,你先同他說說話。」說完,她拉著笑嘻嘻的謝麗娘出去了。
謝嬌娘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肚子,末了望向坐在床邊的夫君,「六爺,我……有寶寶了?」
趙建碩把大手蓋在嬌妻的小手上,心頭甜軟一片,「是,你肚子里有了趙家的血脈!
「這些日子太忙,我都沒注意到,那個瘋女人亂闖進門就算了,還罵你,我一氣惱就同她打架,早知道我一定等你回來……」嬌娘忍不住后怕,雖然她第一次懷孕,但拜前世傳媒的發達,懷孕前三個月要慎重,她還是知道的。萬一那紅衣女子一腳踹實了,她肚里的孩子絕對保不住。
等等……紅衣女子?
「六爺,闖到咱們家的那兩人,你可問出是什么來意了?她口口聲聲喊你的名字,瞧著好像認識你!
趙建碩打量著燭光下神色有些忐忑的嬌妻,睫毛投下的陰影襯得她眼瞼越發暗淡,而被打的臉頰卻詭異的紅。
想起廖紅云的狼狽大半出自嬌妻的手,他忍不住勾起唇角。
也許,他的小妞兒遠比他想象的要強悍,足夠同他一起承擔某些東西。
謝嬌娘半晌沒有得到響應,正要偷偷抬頭,卻突然被抱了起來,重新落在寬厚又溫暖的懷抱之中。
「六爺……」
「你若不累就聽我說,有些事你該知道了。」
謝嬌娘聽得心驚,下意識抱了他的脖子,「唔,六爺不說也好,我……」
趙建碩拍了拍她的背,失笑哄勸道:「別怕,聽我慢慢說!
「唔,好吧!怪x嬌娘就像旁觀放炮的小孩子,又是好奇又是害怕,但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倒是好過很多。
「你知道,這天下幾百年來一直是三國治理,北漢、我們中寰和南邊的南疆。幾百年前,前朝的亡國之君好大喜功又奢侈無度,以至于百姓民不聊生,揭竿而起。北漢趁著我國內亂之時,伙同南疆一起發兵,差點把我們中寰一并吞沒。
「后來當朝太祖皇帝同一眾兄弟組織百姓奮起抵抗,散盡家財才護著中寰留下最后氣,慢慢的邊戰邊休養生息。北漢和南疆內部因為利益分配不均,引發內亂,給了中寰機會,一舉驅除外敵,還了世道清明太平。
「天下大定之后,太祖同一眾兄弟論功行賞,鑒于前朝國君無牽制監管才釀下大禍,于是建了月隱閣,一眾兄弟都在其中,太平時日隱居田園,一旦中寰有戰事起,或者國君過于昏庸,月隱閣就會出世,匡扶正義,驅逐外敵。
「我自小就是孤兒,年近六歲時被義母收養,義母雖然是妓子,但性情極溫柔,行事大氣,待我極好。后來,義母病故之前把我交給了至交好友,也就是我的師傅月隱閣閣主宋之問。在我之前已經有五個師兄,平日帶我一起學藝讀書。這般長到二十歲,如今的國君因為寵愛貴妃,惹得皇后母家不滿,引北漢蠻騎來犯,百姓死傷慘重,中寰江山不穩。
「師傅帶我們六兄弟出山,以日隱積累多年的財力,化身富商供給糧草,我們兄弟也各有化身。我在北征大帥襄陽侯身邊做親衛,襄陽侯勇武,但謀略不足,我在其中左右過幾次戰局,險險獲勝。但刀劍無眼,大師兄和四師兄戰死,師傅早年暗傷發作,不小心又添了新傷,沒撐過兩個月也過世了。
「師傅過世前把月隱閣閣主之位傳給我,如今北漢傷了元氣,二師兄派人刺殺了南疆的一個王子,引起南疆內斗,無暇外犯,中寰二十年內暫時無外敵困擾。且二師兄坐鎮京都,監管月隱的財源和天下情報,我和其余兄弟得他的指點,歸隱慶安城!
趙建碩說得不快,字字句句都清清楚楚,怕謝嬌娘聽得胡涂。
他的話聲落下好半晌,也不見謝嬌娘應聲,低頭去看的時候,卻對上一雙滿含委屈的眸子。
「六爺,你還沒說外邊那個女子是誰,同你有什么干系?」
趙建碩愣了一下,轉而哈哈大笑起來。
他想過謝嬌娘會驚恐害怕,會顧慮以后的安危,想過她會因他能左右天下而驕傲崇敬,卻從來沒想到這些在她眼里居然只是故事,只有他最讓她在意,甚至心念念惦記的都是那個鬧上門的女子同他是不是有干系?
這口醋吃得詭導又不合時宜,卻極大的取悅了他。他的女人心里只有他,天大的事也沒有他重要!
「爺的妞兒啊,你……」他低聲呢喃著,忍不住覆蓋上了嬌軟的唇。
謝嬌娘被他吻得暈頭轉向,卻依舊不肯罷休,「唔,你還沒說,唔……」
趙建碩戀戀不舍的放過那兩片越發紅潤飽滿的唇,低聲笑道:「廖紅云是襄陽侯夫人的侄女,自小習武,當年女扮男裝混到軍營。她刁蠻任性,差點壞了大事,我關鍵時刻出手救她,實際上是為了四師兄,但……最后四師兄還是戰死了。她卻因此對我生情,求襄陽侯做主許婚,我沒同意,戰后以傷病為由退伍,隱居到此,沒想到她居然找來,讓你受驚了!
謝嬌娘眼珠轉了轉,嘴角終于翹了起來。六爺同陳三爺幾人每次提起戰死的兄弟都是想念至極,這廖紅云就算是有天王老子撐腰,只要同四爺戰死的事有關,就別想靠近一步。
「六爺,你是不是要出門?」
趙建碩點頭,「是啊,師傅過世之前囑咐過,月隱閣今受當朝皇帝忌憚,出山是為百姓蒼生,歸隱則為休養生息,保存血脈,這次廖紅云找來,恐怕會有些牽扯,我要去一趟京都見見二師兄,他一個人在京都操控全局,最是辛苦。我們兄弟已經安家,我更是成親生子,怎么樣都要去幫他分擔一下,徹底解決一些麻煩事,,以后回來就能同你安心度日!
謝嬌娘心里實在舍不得,特別是剛剛診出有了身孕,她很想要夫君陪在身邊,但她既然誤打誤撞抓了這么一個身分不凡的「金龜婿」,不能只同他亨受富貴,也要共擔風雨。
她伸手摸了肚子,小聲道:「六爺盡管放心出門吧,我定照管好家里和孩兒,等你回來。」
趙建碩小心收攏臂膀,將她往懷里摟緊,低頭嗅著嬌妻的發香,聲音里透著幾分愧意,「我一定盡快趕回來,你不要因操持生意太過疲累。月隱閣的財力雖然多半要儲存,但我們兄弟每年都有幾千兩的分紅,足夠養家糊口,不開鋪子也餓不到你和孩兒!
謝嬌娘怕他讓她待在家,趕緊道:「鋪子如今生意好呢,以后還要開分店,興許一年賺的銀錢比月隱的分紅還多!
「好,你歡喜就好!冠w建碩聽著好笑,卻也沒攔著。
夫妻兩個這般抱著說了很多,徹底解開心結,不再有隱瞞,倒是越發親近了。
此時谷雨小翼翼地敲門,送了紅棗粥和兩盤小菜,紅著臉小聲稟告,「老夫人方才帶三姑娘回去了,她留話要我轉告夫人,嗯,如今坐胎不穩,行事要謹慎小心!
謝嬌娘聽得臉紅,猜測娘親是見他們夫妻久久不開門,以為他們在做羞人之事,伸手掐了一把趙建碩,這才大口喝粥吃菜。
吃飽枕著夫君的胳臂,沉沉睡了過去。
趙建碩這一晩倒是幾乎沒合眼,摟著謝嬌娘想了很多。
再如何不舍,分離總是要來臨,因為不知道廖紅云尋來的事到底有多少人知悉,為了保全慶安城這個歸隱之處的安穩,趙建碩決定盡快把這件事處理好。
天色剛剛透亮,趙家門前就拴了十八匹高頭太馬,墨玉自然在其中。
陳三爺帶了幾個兄弟,背了個簡單的布包在身后,只有趙建碩望著桌子上的碩大包裹苦笑不已。
即便這般,謝嬌娘依舊在灶間忙碌,很快又撿了一個圓簍子遞給他,「綁在馬鞍上,路上餓了就摸一根出來吃。這是我最近新琢磨的紅腸,放了家里的豬肉,出門做干糧最好了!
趙建碩有心不帶,但眼見謝嬌娘忙碌得額頭都是汗,還是伸手接了過去。
「你在家凡事不要受委屈,有事就往陳家莊送信!
「好,六爺放心,我娘和妹妹都在身邊呢,不會有事的!怪x嬌娘極力忍著不舍,笑容如同往日般甜美。
趙建碩掃了一眼院里院外的兄弟,到底沒有把她攬在懷里,只替她理了理凌亂的鬢發。
「我走了!
「早去早回!
「好!
趙建碩一揮手,早有兄弟開了柴房的門,撿了半死不活的廖紅云和男護衛出來。
廖紅云嘴里塞了東西,眼睛里卻滿是狠毒,死死瞪著謝嬌娘。
謝嬌娘半點也不怕,沖著她揮揮拳頭,做了個鬼臉,氣得她幾乎要瘋魔,惹得陳三爺等人笑了起來。
很快,眾人上馬,迎著晨曦踏上了進京的征程。
晨風有些寒涼,吹得人神清氣爽。
陳三爺眼見趙建碩眉頭緊皺,打道:「老六,你就放心吧,弟妹看著柔弱,其實也是個兇悍的性子,廖紅云頭發都要被扯光了,這可不是我們干的!」
趙建碩想起謝嬌娘一直以來害羞又調皮的模樣,會這般兇悍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想必他不在身邊,日子也不會差。
這般想著,他松開了眉頭,手下鞭子揮了起來。
墨玉氣憤的晃晃大頭,主人剛出門就想媳婦兒,之后還不知道會怎么急著趕路呢,它罷工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