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想歌聞言一頓,沒有接話,只是轉(zhuǎn)眸看著畫架上的畫。
“原來你有在工作!泵看慰吹剿,她都一副悠閑的模樣。
“還算是工作嗎……我只是想畫就畫,也常常有畫不出來的時候,師父都要罵我呢;不過,住到這里之后有很多想畫的感覺!彼缓靡馑嫉乩讼骂^發(fā),手上的顏料就沾到發(fā)上了。
“師父?”第二次聽到這個名詞,他依然感到疑惑,也再度見她直勾勾地瞅著自己。
她沒有眨眼,就只是純粹地看著他而已。就在他不解的時候,她突然又笑了。
“是啊,師父!彼呎f邊走向畫架!拔易x藝術(shù)大學(xué)最后一年的時候,常常跟學(xué)長姊去擺攤賣東西,后來有次被路過的師父看見,他就收我為徒了。我先是去他那邊打工,畢業(yè)后跟著他工作,從他那里學(xué)到很多東西,他也幫我的作品找買家……不過也只是能剛好過生活的程度而已,我之前有陣子戶頭里只剩三百元呢,哈哈。師父說我的東西太不穩(wěn)定,我比較不擅長依照客戶要求畫出作品,所以常常是先畫,師父再幫我找適合的買家!
雖然一直都知道她的職業(yè),下過這倒是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關(guān)于這個職業(yè)的其他事情。
“是嗎?”他想他永遠(yuǎn)無法理解她的工作,卻意外地覺得適合她。
“除了掛起來的那種畫,其實我什么都做喔!像是幫店家畫墻壁或天花板,畫停車庫的鐵門也OK。這些是我后來學(xué)的,因為我的畫作真的不大好賣,要學(xué)其它東西接另外的工作才行。不過,我喜歡這樣,那些都很有趣。”她真的打從心里覺得享受樂趣般地道。
“那個師父……很嚴(yán)格?”他問出口,頓時又覺得為何要問。他想知道關(guān)于她的事情?
她只是開心地和他分享。
“嗯,師父超可怕的喔,超嚴(yán)格。我有次一個月要畫五十張水彩畫練技巧呢,沒感覺也要擠出感覺,沒東西也要找東西畫,而且不能隨便亂畫喔,因為就是要練技巧!那一次差點吐血了!彼闷鹱郎系漠嫻P,點著畫布,道:“不過也因為辛苦付出,我學(xué)到東西了。像這樣……在這邊加一棵快樂的小樹。瞧,很容易吧!
言談之間,畫布上便真的出現(xiàn)了一棵極似針葉的樹木。
那個點畫的動作看起來雖然簡單,但是對平常人而言絕對不是那樣的吧。
“……哪里容易了?”林想歌無法認(rèn)同。
她轉(zhuǎn)過頭,單手擦腰,笑道:
“你沒看過那個教畫畫的節(jié)目嗎?有個爆炸頭的大叔,總是說『嘿!這樣很簡單吧?』我在學(xué)他啦。這是油畫喔!”
他當(dāng)然不可能看過,也分不清楚油畫和水彩畫有什么不同,他對繪畫從來沒有半點天分和興趣。
“對了,副班長,你說你要問什么?”她愉快地看著他。
林想歌發(fā)現(xiàn),她擦在腰間的那只手畫著一朵彩色鮮艷的小花。
就跟圖書館的小朋友一模一樣。
不知為何,他沒有當(dāng)場問她;但是隔天,他在上班的時間去了一趟閱覽室,繞了兩圈,最后在二樓最偏僻的角落發(fā)現(xiàn)了她。
她抱著一本素描本,MP3的耳機塞在耳朵里,輕輕搖晃身體,望著窗外,直到他的影子掩住她,她才感覺到他的走近而抬起臉;然后,她在見到他的瞬間,露出大吃一驚的表情。
原來她真的每天都到圖書館,卻沒有讓他發(fā)現(xiàn)。
林想歌垂眸睇住她。
“你——”他才說了一個字,她就整個人驚跳起來。
“咦?哇、糟糕!”她相當(dāng)驚慌地?fù)v著嘴,像是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是滿臉通紅地看著他。
他想起昨天被他發(fā)現(xiàn)她趴在窗口.她也是一副驚訝錯愕的樣于。
“你在這里坐多久了?”他低聲問。
“坐多久……早上……到現(xiàn)在。”她籠統(tǒng)模糊地回答。
他盯著她發(fā)窘的臉。
“……你昨天也有來,我看到小孩子手上畫的花!
“啊……我喜歡小孩子,他們很可愛,我會找他們玩……那是安全顏料,小朋友專門用的,不會傷害皮膚,也沒有毒的。真的!”她解釋。
他并沒有要指責(zé)她這件事。
“你每天都在這里做什么?”聞言,她低下頭。
“欸……我……我……”
她極細(xì)聲地吐字,但什么也沒說,林想歌也沒聽清楚。
“你不想讓我知道?”
“嗯!毕袷亲鲥e事被逮到,已經(jīng)再也隱瞞不了,她無計可施地垂著肩膀,耳朵紅得簡直像要出血!坝行┦虑椤褪菍Ψ讲恢赖臅r候才敢做啊,像是偷偷跟蹤喜歡的人。”她很小聲很小聲地道。
他一頓。
“所以你是在跟蹤我?”
真是……好像應(yīng)該感到意外,但又不需意外。
“我希望能……盡可能地跟你在一起!退阒皇窃谕粋地方也可以。我什么都沒有做,你不用擔(dān)心,我只是坐在圖書館里而已。我很享受這種小小的快樂,但是……我說了,有些事情只有在對方不知道的情況下才敢做,一旦被發(fā)現(xiàn),就……就很丟臉!彼椭^,非常羞窘地用手背擋住自己的臉。
為什么這個人會這樣?
可以大剌剌地說喜歡他,說跟他在一起很開心,卻又因為被他發(fā)現(xiàn)趴在窗口等他回家或跟蹤他,而害羞到完全無法面對他。
難怪那天他失約,她會說她知道他很忙碌,原來她根本就待在圖書館里。睇視著她因為垂首而露出的后頸,林想歌啟唇道:
“你今天也要坐到下班前一小時?”她抬起頭。
“咦!你怎么知道?”
是因為怕被他發(fā)現(xiàn)才總是提早先回去吧?
“反正我都知道了,你也不用躲了。下班我跟你一起回去!彼f。
她愣愣地望著他。
“啊、啊……喔!彼饝(yīng)道,他回去上他的班。
下班了,他在圖書館正門看到她,她兩只手背在身后拿著寫生本,一直低頭繞著小圈圈走。
他定上前,她察覺到他,停住腳步,轉(zhuǎn)首紅著臉對他一笑.林想歌心里莫名一悸,連他自己都感到訝異。
他保持表面冷靜,道:
“回去吧!
“嗯。”那天,他們兩人并肩走在河堤道路旁。
不到三分鐘,她就丟棄先前的羞窘,放開心來跟他交談,像平常那樣。
他也像平常一樣,沒有多講話,就看著她自己一個人開開心心。
不過,他來到這里之后,倒是頭一次發(fā)現(xiàn)夕陽是從他們回家的方向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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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一快樂開心的日子一下子就過去了。
國二以后,主科課業(yè)比例加重的緣故,因為升三年級時會能力分組,所以二年級的成績是很重要的參考。
連教室座位都開始照分?jǐn)?shù)安排了。念書也會有念書的群體,林想歌的成績向來都保持得不錯,郭凝純則是屬于成績中等不特出的學(xué)生,加上和考試無關(guān)緊要的課程像是家政、童軍等都被挪用作自習(xí),她和林想歌的熟悉感又漸漸地淡了。
三年級之后能力分組,每到主科上課時間就要分別換教室,以前的同學(xué)像是重新洗牌一樣被打散,課業(yè)繁忙的前段組更是每天加緊學(xué)習(xí)腳步,每天從早自習(xí)就開始念書,一整日下來,也不見得能和中后段組的同學(xué)照面。
因此,成績有所差別的林想歌和她,再一次失去交集。
同儕之間的競爭、面臨大考的壓力接踵而來,林想歌的目標(biāo)似乎是要考上公立高中,只要公立的就行了,離家近的更好,因為私立的學(xué)費太貴了,他不愿意增加家里的負(fù)擔(dān)。郭凝純知道他雖然沒有那個同校的二哥那樣聰明到嚇人,不過只要他認(rèn)真念書就一定可以達(dá)成目標(biāo)。
有好幾次,她拿著課本。在要趕到其它教室去上課的路途中、在走廊或樓梯轉(zhuǎn)角的地方望見林想歌。
他們已經(jīng)有段時間不曾講過話了,因為不同組,也因為前后段的教室是相反方向,沒什么機會碰面,所以有時候她也會特別繞一下路。
雖然很想找他,卻也知道不可以去打擾他。
就只能看著他。
于是,似乎又回到國小分班之后的狀態(tài)了。
六月的時候,國三學(xué)生紛紛畢業(yè)了。雖然已經(jīng)先舉行過畢業(yè)典禮,但是學(xué)校仍舊提供教室及其它資源給考生使用。
大考結(jié)束,高中放榜,回學(xué)校領(lǐng)取成績單,在這之間,郭凝純再也沒和林想歌見過面。
因為考上不同的高中,所以以后也沒有什么機會見面了,郭凝純遺憾地這么想著。在高中一年級、學(xué)校生活剛上軌道的時候,她卻在非常意想不到的地方遇到了他。
那天爸爸出差去了,在讀研究所的哥哥也得要留在學(xué)校,媽媽剛好要加班,所以來不及回家煮晚餐,就打電話給她,說今天她只能一個人吃晚飯。
所以,她去離家最近的便利商店,走進去,在拿便當(dāng)之前,她先到飲料柜想要拿一瓶冷飲。打開冰柜門,卻先瞧見在貨架后補貨的店員,并不是沒見過店員在冰箱補貨,通常就是一只手在放東西,但現(xiàn)在卻因為那一列貨品全都空了,所以她能夠清楚地看到對方的臉容。
“——啊!彼X得自己的心臟好像停了一下。“咦你、副班長!”幾乎是立即的,她上前把臉貼著貨架,激動地脫口喚了她對那個人的稱呼。
冰箱前的人頓住,但沒有理會她,繼續(xù)將飲料上架。
郭凝純又道:
“你在這里打工啊?”什么時候開始的?她都不知道耶。
林想歌停住動作,睇著她。
“……你要開著冰箱講話嗎?”聞言,她趕忙退開。
“對不起。”乖乖把門關(guān)上。
她拿著便當(dāng)和飲料在便利商店里繞了一圈又一圈,詭異到柜臺人員下停地對她行注目禮,最后,總算還是給她等到林想歌走出來。
拿著各廠牌餅干,他在外面的貨架繼續(xù)補貨。
他開始戴眼鏡了呢,看起來好斯文。因為覺得他好像很忙,郭凝純不敢吵他,只好結(jié)賬離開。走到店外之后,她隔著玻璃門,回頭望著店內(nèi),心想,反正知道他在這里打工了,應(yīng)該可以常來吧。
從那天開始,她每隔兩天就去一次。因為每天去好像不大好,所以才隔兩天去一次;但也不是每次都可以見到林想歌,曾有在里面待了十分鐘也見不到人的時候,也有很好運給他結(jié)賬的時候。
她告訴自己,她本來就很愛喝飲料,上便利商店的次數(shù)不少,現(xiàn)在只是比較常去一點點而已。
他好像都是上晚班。那是當(dāng)然的,因為早上要上學(xué)啊。還有,假日他在的機率會比較大一點。稍微知道他家里情況的郭凝純,猜想他一定是想減輕家里的負(fù)擔(dān),所以才會出來打工。
好偉大喔。她衷心佩服他。
不過,雖然見到了他,但因為沒有交集,頂多只能打打招呼,沒有什么話可以講。
發(fā)現(xiàn)他在便利商店打工的第二個星期,某日的傍晚,她買了飲料,但沒有見到林想歌,她想說不定他沒排班,只好站在外面等紅燈準(zhǔn)備過馬路。
天氣十分不好,轟隆隆地響起悶雷,原本就有在飄雨,怎料她只是進去便利商店買個東西,沒兩分鐘,雨勢說來就來,忽然間就變成了傾盆大雨。
郭凝純站在店外屋檐下,昂首望著這場驟雨。她沒有帶傘。
只能等雨停了。
外面有些冷,口袋里的零錢所剩不多,正當(dāng)她掙扎著考慮要不要再進去便利商店買把傘的時候,有只淋成落湯雞的小狗緩慢地走到她的小腿旁。小狗好瘦好瘦,身上的骨頭明顯可見。
它一定很餓……而且跟她一樣又濕又冷。沒有想太久,郭凝純轉(zhuǎn)身回到店內(nèi),在柜臺旁的包子機里夾了一顆包子,結(jié)賬后又走出來。
她把剛剛買的包子剝開,然后將整塊肉餡喂給小狗吃,包子皮她沒有丟掉,而是自己吃下。
“好吃嗎?”她蹲在小狗身旁,笑著小聲問它。買了包子,就不夠錢買透明的便利傘了,不過,沒關(guān)系。
有片陰影忽然罩住她,郭凝純抬起頭,只見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拿著傘,把傘分給她撐。
“……妹妹,你住哪里?”中年男子問。
把傘分給她撐,是個好人吧。她沒想太多,站直身,道:
“住附近!敝心昴凶拥溃
“一個人住嗎?我可以幫你撐傘,帶你回家!
咦!這樣太麻煩人家了吧。郭凝純笑著婉拒道:
“不用啦,謝謝!
“雨那么大,你要在這里等多久呢……我?guī)慊丶,沒關(guān)系的!
“真的不用……”她正想搖手,卻被人從后方抓住手肘,硬被往后拉退了一步!斑祝俊彼龂樢惶,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人站到她前面。
是穿著便利商店制服的林想歌。
她好驚訝。
“郭凝純,你的傘!彼f,眼睛卻看著中年男子。
“我的傘?”她看著他遞過來的那把透明雨傘,連售價標(biāo)簽都沒拿掉。
她一頭霧水。
他將傘塞進她手中,道:
“你忘記帶走了,拿去。”
“忘記帶走?”郭凝純只能疑惑地重復(fù)他的話。她哪有傘?當(dāng)然也就不可能忘記帶走。
她順著林想歌的視線望向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卻忽然悻悻然地走開了。
待那中年男子遠(yuǎn)離后,林想歌才回過頭,看著她,道:
“你……下次看到那個人就離遠(yuǎn)一點,別理他!
“啊?為什么?”她完全不懂。
林想歌一臉不悅。
“因為他常在這附近騷擾女生!
“嗄?”是嗎?郭凝純終于明白了。“可是我已經(jīng)忘記對方的長相了耶。”應(yīng)該說根本沒仔細(xì)看,怎么辦?
只見他忍耐地閉了閉眼,她差點以為他要生氣了。
“……我還在工作。”他說,轉(zhuǎn)身要回店內(nèi)。
“等一下!彼蚯翱绯鲆徊,趕緊喚住他。“這把傘——”
“你拿去用。再見!睕]有給她拒絕的機會,他回到便利商店里。
雖然他的態(tài)度一點都不好,但當(dāng)她看著雨傘上面的標(biāo)簽,心想,這一定是他買來救她的吧;把她從那個會騷擾女生的人手中救出來,然后還讓她不至淋雨回去。
打開雨傘,她昂首看著落在透明傘面上的雨滴,愉快地笑了。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