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齊菡失眠了。
一整晚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她內(nèi)心疑問滿點，想著前一天他們在下新竹路上的對話，她幾乎肯定他早在大學(xué)時便認(rèn)識她……但是她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隔天早上，她頂著一臉疲憊出門上班，在“訊傳”大廈等電梯的時候聽見身后傳來“經(jīng)理早”的招呼，她轉(zhuǎn)過頭看見他，他今天依舊西裝筆挺，短而俐落的發(fā)梳理得很精神，以及那一副黑框眼鏡……
她一愣，好似在她記憶中，也有個戴眼鏡的人，可他們的型完全不同，一個俐落，一個笨拙，然而仔細(xì)想想，兩人表達(dá)的方式卻有些相近。
“早�！惫丛矢褡哌^來，瞥見了她。
“早�！狈烬R菡回應(yīng)，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看他看得出神，連忙斂眸，可隨著他的靠近，她身上溫度驟高，心跳跟著不穩(wěn)。天，她這是什么國中小女生的反應(yīng)？
勾允格審視她略顯蒼白的臉色，眉心一擰，他拿出手機(jī)按弄了一會兒，大伙兒走入電梯，方齊菡的手機(jī)震動了下，有簡訊，她按開來瞧。
“你臉色不太好，沒睡好？”
她眉一挑，看向裝作在看PDA的男友，回他�！班�，在想一些事情。“
她的樓層到了，方齊菡定出電梯，回頭看了一眼，他隨同其他人走出，沒看她，可手機(jī)又發(fā)出聲響，她按開�！跋胧裁�？”
她笑，再回。“想你。”這是事實。
這一次停頓得較久，他終于回覆�！巴砩弦黄鸪燥垺！�
“哈哈哈！”她笑了出來，不顧一旁同事不解的目光。她幾乎可以想像他在看到簡訊之后耳根發(fā)紅的樣子！
光是這樣一個簡單的互動，就足以讓她開心得要死。她走進(jìn)辦公室，一臉眉飛色舞地宣布：“老娘今天不加班！”
喔喔，小米難得見老大這般春風(fēng)得意�！巴砩弦ゼs會喔？“
“是啊。”她呵呵笑，忽然發(fā)覺自己好久沒有過這般雀躍的心情，上一次開心好像是百年以前的事，而且跟前男友交往到后來已經(jīng)變成淡如水，約會好像一種義務(wù)�！肮粣矍檫@種東西一定要努力，常保新鮮，照本宣科是不行的。”
“�。俊靶∶滓活^霧水，老大這一副大徹大悟的模樣又是怎么了？
方齊菡哼著小調(diào)，一整天籠罩在愉悅氣氛中，也幸虧今日大家配合，沒有任何緊急的事拖延她下班。目前各部門都已逐漸穩(wěn)定，相較于之前剛轉(zhuǎn)型時兵荒馬亂的情況好了許多。某方面來說，也是仰賴勾允格領(lǐng)導(dǎo)有方。
他們一樣相約在之前那間星巴克，她先過去，卻在路途中注意到一間男裝店，櫥窗展示著各式領(lǐng)帶，她停步，匆覺其中一條銀灰色的好像很適合他……
她看了看時間，還有余暇，便走了進(jìn)去。
領(lǐng)帶是絲質(zhì)的，低謂中帶點奢華，她撫過，對那觸感愛不釋手，一旁的小姐更不斷鼓吹。“這種顏色不退流行，而且我們都是百分之百真絲，質(zhì)地很好，現(xiàn)在還有折扣……”
唉，她心動了，可又覺得現(xiàn)在買東西給對方會不會太早？
“好適合他……”她可以想像他系著它的英挺模樣，百般掙扎，最后掂了掂價錢，還好，應(yīng)該下至于讓對方感到壓力吧？“好，我要這一條�！�
買之前左思右想，買之后心情愉快，她拎著袋子走出店面，腳步輕快，不料卻在這時看見前方迎面定來熟悉的男人跟不熟悉的女人，這下她臉上的笑容驀地僵住�？�，這也太衰了吧？
男人也發(fā)現(xiàn)她，神情同樣顯露驚愕。“齊菡？”
正面撞上，兩人皆閃避不及，方齊菡內(nèi)心靠夭一百萬逼，表面上仍得硬著頭皮打招呼�！班�，好久下見�！睕]想到，居然是她前男友。
“嗯。”殷正良盯著她，臉上表情復(fù)雜，一旁親昵攬著他的女人瞧著他們的互動，很不解�！罢�，她是誰？”
他尷尬一笑。“一個朋友�！�
誰跟你朋友？方齊菡翻了個白眼，正想找個借口離去，這時，有人自背后攬過她�！褒R菡，他是誰？”
預(yù)料之外的親昵呼喚使她心跳漏了一拍，她回眸，看見勾允格，嘴角掀了掀。
“一個朋友�！彼杏褢牙镆汇@，姿態(tài)甜蜜。“我們走吧�！�
“思�！�
她隨手揮了揮，一把攬住勾允格的手，壓根兒懶得搭理殷正良死盯著她背脊的目光。兩人走著，方齊菡正想問他要去哪兒，卻見他緊擰著眉，鏡片下的表情不大好看，她一愣，這是怎么了？
“剛那是我前男友�！�
她覺得有義務(wù)解釋一下，勾允格聽了，“嗯”一聲，并未多作回應(yīng)。
可方齊菡還是看出他的不開心�！澳阍趺戳耍俊�
“你心情好像很好�！�
“是很好啊�！备杏鸭s會，誰心情下會好？
“因為看見他？”
“他？誰？”方齊菌莫名其妙，這才恍悟。二剛男友？別鬧了！我看到他都快吐了好不好！”
她吐舌做了個嗯心的表情，勾允格見狀抬眉�！澳銊傉f你心情很好。”
“那是因為——”方齊菡話語一窒，紅了臉，可在他略顯陰沈的表情下只得撇了撇嘴，老實招認(rèn)�！笆且驗椤愕谝淮魏拔业拿帧！�
不是職場上生疏的“方主任”，也不是之前連名帶姓的叫喚，她也覺得說出來有些不好意思，可還不及多說什么，一堵厚實的擁抱便已截去她所有言語，而他低沉渾厚的嗓音更有如鼓棒一般，擊打著她的耳膜——
“齊菡�！彼麊玖艘淮�。
然后，第二次。“齊菡。”
第三次、第四次……他一次一次極其慎重地喚著，感動了她�！澳阆矚g，我就常常喚你�！�
方齊菡心熱了，沒想過只是被人這般呼喚，便能產(chǎn)生這么大的能量。
不需要任何驚天動地的表白，他珍視她的心意已經(jīng)藉此傳達(dá)給她。
“允格……”她學(xué)他喚，看見他的耳根為此紅了，方齊菡噗哧一聲笑出來，拉下他的頭，親吻他微微發(fā)熱的耳垂�！澳阏娴倪@么喜歡我��？”
勾允格沒否認(rèn)，方齊菡也沒再細(xì)問下去，她的心擰著，幾乎可以肯定自己就是那個他喜歡著忘不了的對象，距離大學(xué)已隔十多年，她何德何能？
她緊抱住他，明白這不是自己的責(zé)任，可她還是忍不住怨怪有個人這么地喜歡自己，她當(dāng)時怎么一點都沒發(fā)覺？
“允格……”
“嗯？”
“如果……”如果那時候，他向她告白，她會接受嗎？如果接受了，他們現(xiàn)在……又會變得怎樣呢？
想著這來不及的可能，方齊菡微微嘆息了。
晚上九點，回到家，方齊菡洗了個澡。
剛剛在車上，她將自己挑選的禮物送給他�！斑@……給你的，下過不會很貴，我只是覺得很適合你所以才買下，總之……你收下就對了！”
她有些惡狠狠的，曉得他一板一眼的性格，忍不住附加一句：“我是你女友，不用跟我客氣，不喜歡可以下用，但不許還給我。”
勾允格打開一看，是一條領(lǐng)帶。他鏡片后的目光閃動，很是詫異，老實說，他確實下習(xí)慣、也不喜歡收人禮物。
因為收了禮，勢必要回禮，尤其職場上，他更不喜歡他人那種別有目的的示好。但這是她給他挑的，顏色、質(zhì)地、花紋，在在看得出適合他。很久以前，他在一本書上看過，送領(lǐng)帶代表某種意思，他下知道方齊菡懂不懂。
“你曉得送領(lǐng)帶的意義嗎？”
“嗯？”
他眼底含笑，很是懾人。“表示你潛意識里想要綁住那個人。”
還有這種意思喔？方齊菡尷尬了。這……老實說……有一點啦，不過她才不想承認(rèn)�！拔铱蓻]SM的癖好……”
勾允格一愣，看見她一下于脹紅的臉，她不好意思的模樣軟化了他本有的堅持，這是他第一次打從心底為收禮這件事感到開心，原來承受他人單純的好意，竟是這么美好的感受。
“謝謝，我很喜歡�！�
他言簡意賅，卻很真摯，這令方齊菡開心，馬上忘了自己剛才講過什么�！澳悄忝魈炀陀媒o我看！”
“好�！�
想起了男友的允諾，方齊菡心情甜蜜了，連不久前撞見前男友的不愉快都飛到九霄云外去。
忽然她想到一件事，走去翻箱倒柜，找出大學(xué)的聯(lián)絡(luò)簿。她曾和一個資傳三A的學(xué)長還不錯，她打給他。久未連絡(luò)，那學(xué)長還是熱情得緊�！胺烬R菡？好久不見啦，最近過得怎樣？”
“還不錯啊。”兩人閑聊了幾句，她問：“學(xué)長，你曉不曉得你們那一層有個人，叫勾允格的……”
這就是她打給學(xué)長敘舊的原因，她想多探聽看看有關(guān)他的事。當(dāng)然，過去的事她可以直接問他，本來也打算這么做，可現(xiàn)在她改變主意了，即便只有一點點，她也想靠自己的力量拼湊出來。
“阿格？那我朋友��！我們還是同班咧！”學(xué)長哈哈笑�！澳阍鯐蝗粏柶鹚�？”
方齊菡笑了�！皼]啊，我跟他交往了�！毕胂碌剑澜缯嫘�。
“啥？”電話另一端傳來學(xué)長不可置信的驚呼，逗得方齊菡呵呵直笑�！澳銈兘煌耍空娴募俚�？我記得他現(xiàn)在在‘訊傳’……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
方齊菡正要解釋，卻聽見門鈐乍響，她一愣。晚上九點……這個時間？
“我門鈐響了，等我一下�！彼瞄_手機(jī)，定去看對講機(jī)，赫然看見自己前男友，她嚇到�！耙笳�？你來干么？”
她莫名其妙，不懂他怎會突然出現(xiàn)，不久前巧遇的時候不是還一臉見鬼的表情？“有什么事？”
“齊菡……”殷正良呼喚她的聲音很虛弱，甚至帶著哭音�！澳芟履堋屛疫M(jìn)去？”
她嘆了口氣。交往三年，他這模樣她很熟悉，肯定是暍醉了。“抱歉，學(xué)長，我前男友來找我，我得先處理他�！�
對方嚇到�！安灰o吧？”
“嗯，不會有事的�！彼龗炝穗娫�，卻開始頭疼。過去他們吵架，殷正良總會上演這么一出，他酒量奇差，一喝醉就會忘記自己在做什么，沒想到現(xiàn)在分手了，她還是得處理這種事。“正良，你喝醉了，我不會開門的，你快回去，這么晚了，伯母一定很擔(dān)、心……”
“齊菡……”他還是哭著，像是把她的勸慰當(dāng)成耳邊風(fēng)�！鞍萃凶屛疫M(jìn)去好不好？我……我后悔了，我不想分手，我不要分手了……我、我愛你……”
“可我不愛你了�！彪m然殘酷，方齊菡還是將話說出口。她的心酸酸的，看著前男友無理取鬧，老實說，她也很不好受。“你快回去，好不好？”
“我不要……我不要……”
他哭鬧不休，任她如何耐心安撫都沒有用，方齊菡欲哭無淚地嘆了口氣。此時，她手機(jī)響起，是這棟大廈的管委。“方小姐，樓下那個人是……”
“抱歉，那是我朋友�！彼裏o奈地掛了電話，朝著對講機(jī)說：“正良，你再不走，我要報警了�！�
她語調(diào)驀地變得嚴(yán)厲，嚇到了殷正良�！安唬∧悴粫@樣對我的……齊菡，你讓我進(jìn)去好不好？我不想跟她在一起了，跟她在一起好辛苦，我不要分手……”
方齊菡講不出自己現(xiàn)下的威覺是什么，快意嗎？也不是，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的憤怒？也不是。她只覺得很累，不懂為什么她放下了卻還要被他苦苦糾纏，他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不是嗎？
“這是你的選擇，你要接受�！�
“我不要……我后悔了……齊菡，我愛你……我愛你……”
你愛我，卻那樣對我？
他一聲聲“我愛你”，卻讓她越聽越心寒，他愛她的方式令她絕望，甚至連他們之間曾有過的一切都在這鬧劇之下煙消云散，再不留丁點痕跡。她眼眶發(fā)熱，想起了勾允格，她渴望見到他，渴望在他的懷抱中確認(rèn)愛情并不是這么不堪的東西，只是被這個人弄擰了——
終于，她再也受不了，掛上對講機(jī)，直接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