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 臺北
當唐森下飛機回到唐家老宅時,才接近傳晚時份,當他下了車,抬頭看著宅邸在金黃的暮色映照之下,依然美得一如他當年初見它的震撼與心動。
“森少爺!
管家?guī)Я巳诉^來要替他提行李,卻被他搖頭拒絕,他來往所攜的行李一向簡單,也不喜歡假他人之手,再加上大半需要的東西,在這老宅邸里面也都有備著,所以他只帶了一只黑色可肩背的行李袋,還有唐冬讓千要求萬拜托,一定要他帶回來送給二叔的禮物
“我要回房沖個澡,魏叔有吃的嗎?我路上吃得不多!彼哌M門,對看跟隨他身邊的魏管家問道。
“魏叔讓人準各了仔湯,正熱著,森少爺可以先喝一碗,睜餐己經(jīng)奪讓人準各,等少爺汰浴完就可以享用!
“那就麻煩魏叔了。”唐森讓魏管家下去盼咐準備,自己上了二樓的房間,擱下了行李之后,簡單地沖了個澡,洗去一路上的風塵仆仆,走出浴室,剛好魏管家算準了讓人把一碗熱湯送上來。
唐森國圈吞棗地喝了幾口湯,讓湯里濃而不膩的油脂稍解了胃里的餓澀,便放下湯碗,打開行李取出了隨身筆電,才剛將東西擱在一旁的幾上,就感覺身后有動靜,他回頭,看見玄大搖大擺地走了住來。
這幾年,它從一只瘦小的流浪貓,成了唐家的家貓之后,魏管家沒敢少喂一頓,才短短不到三年的光景,它明顯長胖長圓,以一只貓而言,那圓臉兒上多了幾筆橫肉,不過,卻沒妨礙到它身形的輕巧。
“玄,你要進來可以,但不許吵我!边@些年,唐森很習慣與黑貓對話,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行李袋里取出幾樣東西,他斂眸笑瞅了玄一眼,見它蹭著他的小腿走過,離去前,還以尾巴留戀不舍地掃過,“先別吵我,這里讓給你,我到閣樓去!
其實說讓給它,不過是嘴上賣了個便宜,他本來就想到閣樓去,那方小天地,是他在這座宅邸里取喜歡待的地方,總是格外能夠平心靜氣。
“喵……”玄輕叫了聲,似乎是在回答他的話,明明外表看起來肥肥胖胖的,但是跳躍的動作卻仍舊輕盈,腳步停在一個柜子前,一個眨眼,就已經(jīng)借著椅背與矮柜,連跳兩級,一躍至長柜的頂點。
唐森沒注意到它這個舉動,就在他要轉身走出門之際,忽然,砰地一聲巨響,止住了他的腳步。
他回過頭,看見一只原本放在柜子最上方的硬紙皮儲物盒被玄給掃落,他抬起頭,看見它那家伙就站在儲物盒原本擺放的地方,咧著嘴仿佛是微笑,黑色的長尾巴像鐘擺一樣搖動。
“喵”明明是龐然大物,叫聲卻無比柔軟。
唐森冷笑哼了一聲,表情仿佛是在告訴它那家伙,做錯事了才想賣乖討?zhàn)垼呀?jīng)太晚了。
他的目光落到地板上散落一地的東西,一瞬間,眸色黯沉至極,他很清楚那個盒子里有什么東西,當初,他與結夏交往一年多,在那一年里,她從家里陸續(xù)帶了不少東西過來,分手之后,雖然大部份的東西都帶走了,但是,這一只硬紙收納盒卻被她留下了。
究竟是無心或有意,他不想探究,只是連盒蓋也未曾揭過,視而不見地將它收到高處他靜立在原地半晌,最后折回房里,坐到散落一地的儲物盒旁,將原本拿在手里的東西擱在地板上,拿起了最靠近手邊的一冊本子。
他失笑,不意外自己為什么會覺得這東西眼熟,因為他曾經(jīng)為這本暑期作業(yè)簿貢獻過不少心力,同樣的本子,在盒里還有好幾冊。
這時,他想起了結夏曾經(jīng)說過,她高中三年的綠色制服其實穿得很心虛,要是沒有他跟靜初的幫忙,大概成績不會只是吊車尾,而是被退學了吧!
他不否認,在她高三那年給了不少幫忙,雖然恐嚇她考不好就別來見他,但是,心里還是希望她能夠考個好成績,至少能在二叔二嬸面前交代過去,只是也常納悶,怎么一個還算聰明伶俐的女孩,碰到數(shù)字就像是腦袋里裝了漿糊,想她和靜初表姊簡直就是天差地遠的兩個人。
不過還好,她從小在美國長大,英文底子算強,再加上國文不錯,史地成績也勃強都在中上,最后惡補了教學,讓她終于能夠考上好學校。
唐森放下了本子,目光瞥到了幾筆熟悉的花紋,拿起了那一小塊東西,唇畔的微笑轉成了苦笑。
這不就是那天被她失手打破的盤子碎片嗎?后來他找?guī)煾敌迯湍莻盤子,才發(fā)現(xiàn)少撿了底部一塊不算小的碎片,他盼咐傭人打掃的時候留心,如果有發(fā)現(xiàn)類似花紋的碎片,就要交給他。
卻沒想到,這塊碎片是被結夏給撿去,經(jīng)過那么久的時間,她竟然沒有告訴他,真不知道她這只猴子是安了什么心眼?!
但是,他卻也很快就猜到她的心思。
那猴子的心思向來不復雜,她只是喜歡收藏與他有關的任何東西,哪怕是他寫過的一張紙片也好,如果,這箱子里的東西是她所珍視收藏的寶貝,那么,只能說她的寶貝都與“他”有關系。
所以,此刻的他幾乎能夠篤定,這盒子里的東西是她“有意”留下,她留下了一切與他有關的東西,徹底的與他“分手”。
唐森將手里的碎片扔回去,面無表情地斂眸注視看那一地零亂,這一刻,在他的四周非常安靜,玄躍了下來,柔順地偎在他的腿側,他伸出手揉著貓咪干凈柔軟的黑色毛皮。
半晌,他像是想到什么,轉眸看著自己揉在貓咪身上的大掌,想到她總喜歡挽著他的手,就算什么也不做,他壓根兒不想理她,只要他愿意騰出一只手讓她握著,她就會開心地咧著笑。
一直以來,她想從他身上討的就不多,這是她很討喜的一點,但是,直到如今,他也仍舊不覺得自己欠她什么交代。
所以,他不告訴她自己的計劃,不過就是對付幾個唐氏里頭吃里扒外的家伙,與幾個長年來針對唐家的仇敵,這些人原來輪不到他來處理,他自認不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但是,真教他記仇了,他就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在他十五歲那年,一場精心策劃的綁架,幾乎教他喪命,原以為只是單純的勒索,但他親歷其中,聽過那些人的對話,知道必定有唐氏這邊的人作內(nèi)應,否則,他們不可能輕易得手。
而也就在那個時候,他被打了麻醉劑,然后被綁匪硬塞在后車廂里,混在停車場的車輛之中,聽著他們與他的父親終于帶人趕到救他,但是,聽那些人有恃無恐的緊逼,以為他的父親絕對舍不得心肝寶貝的兒子,而且也將是唐氏未來的繼承人遇害,必定放他們安然逃脫時,他聽見父親冷笑了起來,開口說的話潑了他們一盆冷水。
唐森是我的兒子,我自然要救他,但如果他們想以他來要挾唐氏,那我可以告訴你們,在我的心里,我的大侄子唐牧遠是比他更理想的繼承人,別想以為俠持我兒子,就足以令我唐厲風和唐氏投鼠忌器,怕了你們。
在那一刻,唐森說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或許是因為身體被麻痹了,所以就連心里也不覺得痛,又或許是痛極了,反倒有些麻木,他說不清,只寧愿自己此刻沒被塞在這車廂里,聽到那番話,在那天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父親寄予厚望的繼承人,一直以為是。
歷劫歸來之后,他的表現(xiàn)一直很正常,但是,卻無法再與父親像以前那般親近,就算心里知道在那當下,父親有身為唐氏守護者的立場要顧及,危險的情況不允許這位守護者示弱,可是很多事情知道是一回事,能否做到釋懷,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喵——”玄輕叫了聲,很享受主人的撫摸。
唐森勾起了一抹帶看苦澀的淺笑,輕搔著黑貓的耳朵,想起了那天他在巴黎動完手術,睜開眼睛的第一眼,所看見的人就是父親,在他的身邊分別站了嚴日和與唐牧遠,雖然很不愿意承認,但是后者卻是他們之間第一個發(fā)現(xiàn)他睜眼醒過來的人,那張七八分酷似二叔,卻更加青出于藍的俊美臉龐在他的盯視之下,有一瞬間的赧然無措,以及明顯可見的喜悅,半晌,才上前對他父親告知,與嚴日和一起離去,留下父親與他單獨對話。
——先前,你媽咪要我相信你,我讓人做了一點調(diào)查,知道你不是針對唐氏而來,所以,在今天這件事情發(fā)生之前,我原本不想干涉你的所作所為,但是,既然發(fā)生今天的意外,為了不讓你的媽咪替你操心,也因為清理唐氏門戶該是我的責任,接下來的事情就由我接手幫你辦了,你撤手吧!
在聽完父親的話之后,從那天之后,他撤手了。
不只從那件事情上面撒手,就連對唐氏也撤得十分干凈,這幾年,沒再過問集團的運作,雖然他知道擁護自己的人一直在等著他回去,但離得遠了,心反倒淡了,就連他自己都不確定會不會有回去的一天。
不過,雖然他自覺撤得干凈,這些年,唐氏里卻有人仍舊是苦苦相逼,似乎就連丁點余地都容不了他。
一思及此,唐森垂斂的眸色頓時陰暗了幾分。
這時,玄似乎享受夠了主人的撫摸,站起來自顧地離開了,唐森對它的多變性格只是付之一記笑哼,懶得安撫求好。
他看看它離去,再回過頭瞥了那一地零亂,心想是不是要喊人上來收拾,忽然眼角余光瞥見了一張壓花書簽。
唐森傾身拿起那張書簽,對它并不陌生,因為這是他一次從歐洲回來時,隨手扔送給唐結夏的禮物,書簽上所壓的花是“無刺伯內(nèi)特薔薇”明明擁有“薔薇”如此美麗的名字與多刺的特性,但是,它卻是無刺的,只有五片心型的白色花瓣,邊緣揉看淡淡的粉色,花蕾則為粉紅色,花香清淡。
在英國看到這花朵時,令他想到了唐結夏,想起她美麗卻純真的外表,想起她對他任由拿捏的逆來順受,她是他唾手可得的溫暖,因為得的太容易,所以他從未想過用心去呵護,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失去了,自己會不會為她而心痛,但是,這一瞬間,從未有過的淡然寂寞,悄上了他的心頭。然而,除了寂寞之外,他還覺得火大。
對,此刻的心情,他絕對不會向任何人承認,但他真的很生氣,氣到快要抓狂的地步。
憑什么?憑什么是她開口拋棄了他?
無論如何,就算有人要提分手,那人也該是他才對!
那年,那個炎熱的一日,她甜美的承諾仿佛還在他的耳邊訴說著。
……但我還是會一直在你身邊,一直、一直在你身邊!
唐森冷笑了聲,她這個撒謊的高手!
騙子。
她口口聲聲說愛他,最后卻讓他覺得自己才是上了賊船的傻瓜,如果她真的如自己所說股愛他,就該一直死心踏地跟隨他才對!
如此輕易就推開他,原來,她對他的心意也不過如此一般而已嘛!那他對她,還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呢?
唐森再也忍不住內(nèi)心的煩躁,扔下了書簽,拿起擱在身旁的筆電與資料,轉身大步地離開房問,卻也未曾喚人過來清理,就任由那一地的零亂,靜靜地擱置在原地。
曾經(jīng),唐堯風與唐厲風這對義兄弟之間,有的只是不曾宣諸在臺面上的競爭與較量,唐堯風被收養(yǎng)進唐家的時間遠比唐厲風早,卻因為年紀小了半個月,所以成為唐家老二,卻同樣被視為接班人而接受了不少訓練。
后來,他與唐厲風之間的竟爭,在經(jīng)歷一些風波之后,已經(jīng)很難說是誰輸誰贏,這些年來,在唐家的總是忙得無暇分身,或是碰上一些不好出面解決的事情時,都是由他這個代班人代為處理。
較之唐厲風的狠硬果斷,唐堯風的性性較為柔軟,但這不代表他就是個耳根子軟,能欺到頭上之人,相反的,在唐家,他的面子之大,就連當家人唐厲風都要相讓幾分。
“森少爺?”
唐森微笑,看著二叔的管家明顯地愣了一下,似乎訝異會見到他的來訪,他覺得這在情理之中,因為這些年來,除了禮貌上的應對之外,他沒有在私底下見過二叔一家人,更別說踏進二叔家半步了。
“二叔二嬸在嗎?我有東西要交給他們!碧粕姽芗夷樕下吨辉敢,但還是領他進了門。
大約在唐結夏十歲時,二叔一家人從美國撤回臺北,那時候的唐家老宅因為明顯的老舊,所以在市區(qū)的寓所里住了一段時間之后,就決定親自設計蓋了這株位于郊區(qū)的宅邸,連看院子占地不過百來坪,簡單的兩層樓典雅建筑,以白色與藍色為底調(diào),映襯看滿園子的花草,美不勝收,平時由女主人葉慕慈親手維護,只有在換季之時,會請專門的園藝師,或是豪有綠手指的五叔剛好到臺北時,給一些指點,幫忙更新花草。
“主人和夫人都在,只是請森少爺讓我進去通報一聲!崩虾坞m然只是一個被雇請的下人,不會被告知來龍去脈,但是,森少爺和結夏小姐交往過的事情,他卻是非常清楚,是以不敢掉以輕心。
“真將我當外人了?”唐森苦笑,話才說完,就見老何尷尬地垂了頭,“是我不好,沒先知會二叔一聲,放心,我擱了東西,與二叔二嬸說句話就出來,不會讓他們怪罪你的。”
其實,沒先打電話知會,唐森是有心思的,冬讓那家伙不知道究竟揣了什么鬼主意,偏要他今天把東西送過來,在他心里其實是有心要避見二叔,所以決定來的時候沒見到二叔,把禮物交拾管家就走,至少,心意是到了。
“那森少爺上去吧!”老何道。“嗯!碧粕⑿Γ乐虾蔚闹敢,走上二樓的偏廳,人還在門外,就聽見門里傳來了二叔和二嬸笑著說“寶寶生日快樂”。
這時候的唐堯風和葉慕慈沒發(fā)現(xiàn)門外站了一人,只是笑著面對大螢幕里的女兒和外孫,專注在雙方的在線通話中。
在螢幕里,唐結夏將兒子抱在身前,握著他的一雙小手搖擺道。“來,寶寶,叫外公,叫外婆,跟爺爺說快點再來找寶寶玩,寶寶很乖,已經(jīng)會說很多話,不再是個浩呆小孩!”
話落,半晌的寂靜,唐堯風與葉慕慈看著螢幕,一臉的期待,等著孫子喊他們外公外婆,但好片刻過去,小孫子只是瞪著黑白分明的眼,一聲不吭。
“不叫呢?”唐結夏探出上身,看著兒子面對鏡頭的困惑表情,“還是媽咪一下子說太多,你不知道要說哪一句?”
小男孩轉頭看看媽咪,睜大圓圓的雙眼,無辜地點頭。
“那,先叫外公!
“外公!避涇浀耐,宛如棉花榨股甜膩,聽在他外公外婆的耳里,簡直就同天籟股,心生陶醉不己。
“再叫外婆!碧平Y夏又說!巴馄。”軟軟的,又是一聲甜喚。
“說媽咪想你們!
“媽咪想你們。”
“說寶寶長大了!
“長大了不浩呆!弊詈笠痪鋵λ圆攀侵攸c,雖然才兩歲,但他很知道“浩呆”兩個字的含意,因為他家媽咪常常用這句話取笑他。小孩,可也是有自尊心的。
而他這話才說完,就逗得他媽咪和外公外婆哈哈大笑,但他一臉表清認真,絲毫不為所動,其認真可見一斑,但他這一點認真,逗得大伙兒更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