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揭發這樁陰謀,與袁萊安見完面后,裴念玦將此事告訴太后,太后隨即派人去請來皇帝卓天揚。
卓天揚走進惠安宮,宮人們跪地恭迎。
卓天揚向太后請完安,擺手讓宮人們起身,見太后面露喜色,那張蓄著胡子的俊雅面容也帶著笑意問道:“母后,朕聽說念玦醒了。”對撫養他長大并一手將他推上皇位的太后,他始終心存敬意和感激,將她當成親生母親般孝敬,因此對她唯一的女兒念央公主也愛屋及烏,十分疼愛。
在裴駙馬為國犧牲,念央公主因傷心過度而死后,他便以裴駙馬的功勞為由,破格賜封他們唯一的兒子為濟王。
對這小外甥,他甚至比對自己大部分的皇子還要疼寵,因此適才在得知裴念玦庭醒后,也由衷的感到欣慰。
“醒了,真是老天保佑。不過念玦才剛醒,這身子還不太能走路,無法出來向皇上請安。他說有些事兒想親自稟告皇上,皇上可否過去一趟?”雖然她一手扶持卓天揚登上皇位,但她從不自恃有功便對皇上予取予求,因此母子倆才能一直母慈子孝和睦相處。
卓天揚頷首,“朕本來也是要來看他的,朕這就去他房里瞧瞧!彼鹕恚c太后一塊前往裴念玦現下所住的寢殿。
裴念玦不想讓袁萊安卷入六皇子的事里,讓人領著她先去歇著,因此殿里只有他與一干伺候他的宮人們。
見著太后與皇上進來,他在太監的攙扶下要上前行禮。
卓天揚見他路都走不穩,連忙讓他免禮。
“用不著多禮了,念玦,你這一睡大半年,可終于愿意醒了,你說你睡這么久,可是作了什么好夢才流連夢境中,遲遲不愿醒來?”卓天揚打趣他。
聞言,裴念玦也笑咧著嘴,用著還沙啞嗓音答道:“皇上,臣還真是作了個不可思議的夢呢,皇上可要聽聽?”
卓天揚原本只是戲謔的說幾句,沒料到他竟會這么回答,“哦,你當真作了夢?”
太后被宮女扶著坐下,接腔說:“皇上,他作的那夢可非比尋常呢,可是旁人做不到的。”
聽見太后的話,卓天揚微訝,“這么說,朕倒是要聽聽了!彼谔罅硪贿呑。
裴念玦無法久站,也在旁邊的椅子上落坐。
在開口說之前,他讓皇上將大部分的宮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下伺候他的一名內侍,這才將自己先前的遭遇再說了遍。
聽完,卓天揚與太后先前一樣,不敢置信,但在太后親口說她派去的宮女真在大牢里領回一個名叫袁萊安的姑娘后才信了八九分。
為了取信于皇上,裴念塊開口道:“皇上,臣所說是不是真的,事后皇上大可派人去京城里那家客棧和沅陽城調查,是否真有我所說的那些人和那些事,畢竟我昏厥大半年,依理是不可能在這段時間去那里!
“這倒也是,但你說的那什么天譴改造系統,簡直是聞所未聞!弊刻鞊P驚嘆。
“可不是,臣的神魂當初被拘到那金花村時,可也嚇壞了!
卓天揚哼笑,“你這小子膽大包天,也會嚇壞?”
“那時臣突然從濟王變成一個又丑又窮的村夫,心情簡直是一言難盡。不過幸好臣稟性良善,在日行數善后終于功德圓滿,這才能回歸自己的身子。那系統感念臣所做的那些功德,走之前還幫著臣把身上的余毒都給清除干凈了呢,所以臣這會兒才能把這番離奇的遭遇當面告訴皇上!闭f完,他不忘自夸了一把。
看著他長大,熟知他性子的卓天揚笑罵了聲,“你若真稟性良善,就不會有大臣常常參你在外頭欺壓百姓了。”
“皇上,臣在經歷這事后已知過能改,以后再不會那樣做了。”裴念玦一臉正直的表示,接著說道:“不過臣這次請皇上過來,除了這事之外,還有很重要的一件事要稟告皇上!
見他神色忽然嚴肅起來,卓天揚有些訝異,“何事?”
“先前臣說,是被刑部派人把我和萊安給抓進牢里刑求時,我才回到自個兒的身子里,這事便是與六皇子有關!
聽他提起六皇兒,卓天揚眉頭微皺,“你說你被抓與老六有關?這是什么意思?”
“有人為了誣陷六皇子盜賣宮中寶物,將我們推出來當指認他的替死鬼!迸崮瞰i這話一出,卓天揚臉色微變。
“你的意思是老六盜賣宮中那些寶物是被人陷害?”
“沒錯。”裴念訣把先前他對袁萊安所說的那番推測仔細再說了一遍,最后說道:“有人利用我所收羅來的那些奇珍逸品,在里頭混進了從宮中竊出的寶物,讓不知情的呂昌一道賣進那些王公貴族的府里頭,意圖陷六皇子入罪!
說到這里,他正色道:“皇上,您再想想以六皇子那一板一眼的性子,他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嗎?”
說到這里,見皇上面露沉思之色,裴念玦接著再續道:“幾個皇兄里,就數六皇子性情最為嚴謹持重,他不僅對自個兒嚴格,待別人也嚴格,所以我自小最怕的就是他,也與他最少親近。這事若非臣親身經歷,臣絕不會為他說話,還請皇上再詳查此事,莫要讓六皇子遭奸人所害!
思量須臾,卓天揚突然問道:“你可知,事發之后老六身邊有兩個手下失蹤了?”所有的皇子里他最看重的就是老六,不僅因老六是他愛重的先皇后所生,也因他性格沉穩,因此當初查到老六盜賣宮中寶物之事,他才會格外震怒,命人將老六打入天牢。而讓他相信這事是老六所為的另一個證據,是那竊出宮中寶物的太監在招供出老六后便一頭撞死了。
裴念玦略一沉吟答道:“可是張保泰和張保威兄弟?”
卓天揚頷首,問:“沒錯,你怎么猜出來的?”
“這張保泰就是當初和呂昌接頭之人,我懷疑他們兩人應當是早就被人收買“,而且只怕六皇子身邊被收買之人不止他們兩個,否則哪能蒙蔽住六皇子的耳目,背著他私下做出這種事來。”
聽他這么一說,卓天揚也益發覺得此事確實充滿疑點,也許六皇兒真是被人所構陷,離開前他出聲說道:“朕會親自提審你所說的呂昌,再重新派人調查老六身邊那些心腹手下。”
他也期盼這事不是他最器重的兒子做出來的,但倘若這事不是老六所做,八成就是他另一個兒子所為,目的是為了陷老六于罪。想及此,卓天揚一陣心寒,天家彷佛注定了永遠都逃不過這種骨肉相殘的悲劇。
此時的他倒希望裴念玦所說的那神奇的天譴改造系統能在每個人身上都有一個,如此一來便能督促著人人向善,再不會為了爭權奪利,而殘忍的不擇手段去害人。
送走皇上,裴念玦還有一件事要辦。
聽完他想做之事,太后忍不住勸道:“你這才剛醒來,事情就一件接著一件,你啊,就別再勞心傷神,先好好歇歇,想調查這事也不必急于一時,等你身子復原后再查也來得及!
“真到那時便來不及,不能再用這辦法查了。”先前他急著見萊安,接著又忙著要把六皇子的事告訴皇上才耽誤了這事,F下也不知有沒有人把他已蘇醒的事給泄露到宮外去,不過被外泄也無妨,他也有應付的法子。
“怎么會來不及?”太后納悶的問。
裴念玦將自個兒方才想到的辦法告訴太后,聽完,太后詫道:“你懷疑是他們對你下的毒?”
“我也是前段期間才想到,若是我死了,最后得利的人會是誰?我這濟王的王位雖然不能世襲罔替,但日后降等襲爵也能有個郡王當。”他這些年在京城橫行,想要他死的人自是少不了,可濟王府守衛森嚴,能有機會對他下毒之人定是他親信之人。
先前他一直不曾懷疑過那些親人,是后來當他聽見萊安督促姜薇薇讀書的那件事時,他才對身邊的親人起疑。
他這番話令太后猛地恍然大悟,“怪不得在你中毒昏厥不醒的這段期間,你那大伯娘一再進宮來探望你,還不時對哀家提及想要將她一個剛出生的孫子過到你名下,說是要給你增添些喜氣,讓你早點蘇醒,F在想來,她圖的不就是你那爵位嗎?”
“是不是他們一家對我下的毒,還得試過才知道!
“哀家這就差人去辦。”太后派了心腹的一個嬤嬤去,讓她見機行事,倘若那裴紹夫婦已接獲消息得知濟王清醒之事,那么就說他先前是回光返照,交代幾件事后便撤手去了。
同時她還派人另外去向皇上借調四名大內高手過來。
不久,裴紹和妻子鐘氏聞訊匆匆趕來惠安宮。
被領著來到裴念塊住的寢房里,裴紹夫妻倆見到太后站在床榻旁拭著淚,一時之間也忘了行禮。
兩人相覷一眼,鐘氏小心翼翼開口問道:“太后,念玦他當真沒熬住……去了?”他們是從太后派來通傳的嬤嬤那兒,得知侄兒已過世的消息。
太后拿著手絹捂著臉,抬手指向躺在床榻的孫兒,語氣哀戚,“你們自個兒看吧!
兩人上前,瞧見裴念玦就跟以往一樣緊閉著雙眼,夫妻倆往他胸口處瞧去,見他胸膛似是沒了起伏,心中暗喜,還來不及再多看幾眼就聽一名宮女上前說道:“奴婢要為王爺洗面凈身,還請裴老爺和裴夫人讓一讓。”
兩人連忙退開,來到太后跟前,露出一臉哀容,鐘氏勉強擠出幾滴眼淚,說了幾句請太后節哀,莫要太傷心等話。
太后十分哀慟的模樣,不欲多言,擺手讓他們出宮去。
兩人離開惠安宮,待走遠后,裴紹再也按捺不住面露一抹喜色。
“等了大半年,可終于把那小子給熬死了,早知道當初那毒就下得猛一些,也不至于拖這么久才磨死他!
鐘氏皺著眉低聲說了句,“你傻啦,我求太后這么多次,太后都還沒答應讓咱們把宏兒過到他名下,這會兒他死了,那爵位……”
裴紹壓低嗓音罵道:“你才蠢呢,他活著這事不好辦,他死了這事才好辦,否則我當初做啥對他下毒!彼拗缓蕻敵鯖]一口氣毒死他,讓他茍延殘喘的活到今天,“你想太后那么疼愛他,他又無子嗣,太后會忍心看他無后嗎,定會想辦法過繼一個到他名下,咱們宏兒可是念玦的親侄兒,還有誰比他更有資格能成為他嗣子,繼承這香火和爵位?”
“你說得有理,咱們……”鐘氏正要再說什么,前面的路忽然被四名帶刀大內侍衛給攔住。
裴紹驚疑的質問:“幾位侍衛,為何攔住我們夫婦倆?”
其中最年長的那名侍衛出聲道:“從你們一踏出惠安宮,太后便命我等一路暗中跟著你們,太后讓我們將你們所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記下來,倘若證實真是你們對濟王下毒,便帶你們回去覆命。兩位請吧!彼麄兛墒怯皫У妒绦l,并非一般的侍衛,身手不凡,能無聲無息的跟蹤他們而不被發現。
裴紹夫婦聞言,驚得臉色遽變,鐘氏連忙道:“那毒不是我們下的,你們聽錯了。”
“咱們有四個人,八只耳朵,是不是聽錯,等到太后跟前再做分辨,請!蹦鞘绦l嘴上雖說得客氣,但另外三人已上前挾住他們,前往太后的寢宮。
待裴紹夫婦被帶回惠安宮,見到原本已死去的裴念玦,竟好端端且活生生的端坐在椅子上。
“你、你沒死?還醒來了!”裴紹看見他宛如見了鬼似的。
看著被帶回來的大伯與大伯娘,裴念玦心緒復雜,他自嘲的冷笑一聲,“這些年來我真是瞎了狗眼,才把你們這對狼心狗肺的夫妻當成親人看待!
鐘氏震驚之后,明白他們是中計了,他分明是故意詐死來誘騙他們,連忙喊冤,“念玦,你怎么這么說呢,這些年來咱們對你可是比對自個兒的親兒子還疼,不管你想要什么都給你弄來!
“那倒沒錯,我不想讀書,你們便讓我不要讀;我想玩樂,你們找來很多人陪著我一塊玩,我有瞧不順眼的人,你們告訴我,我可是堂堂濟王,看誰不順眼,盡管打殺了。你們還告訴我,皇上和太后疼愛我,我可以在京城里為所欲為,不會有人敢說句不是,要是真有人敢說就杖斃那人就是。你們蓄意把我養成一個任性妄為、驕縱無禮、不會明辨是非的紈褲子弟。”
而他們卻不會這么教自己的親生孩子,反倒逼著那幾個兒子讀書識字,還不許幾個兒子跟他玩樂。他們唯一不讓他做的就是接近女色,每次他若有稍微中意的姑娘,兩人總能找到各種理由把那姑娘說得極是不堪,因為他們早就打定主意不想讓他有后。
以前他真以為他們對他比對自己的兒子還疼,現在他知道不是了,這是捧殺,他們是想借此來毀了他,讓他成為一個惡名昭彰、被百姓們怨恨的濟王。
這心思比直接殺了一個人還要歹毒,何況他們還真對他下毒,想毒殺他。
明白裴紹夫婦會被帶回來,定是被那四名帶刀侍衛聽見毒確是他們所下,太后滿臉寒霜的掃了裴紹夫婦一眼,朝四名帶刀侍衛問道:“他們說了什么?”
四名帶刀侍衛輪流說出一段自己記下的話,合起來剛好就是裴紹夫婦適才所說,且一字不漏。
聽完,太后震怒,“為了謀奪念玦的爵位,你們竟然如此狠心的算計他、對他下毒,虧他還一直拿你們倆當成自個兒的爹娘那般孝敬!”
裴紹夫婦嚇得面色如土的跪下求饒,“太后息怒,絕無此事,是他們聽錯了,我們絕沒有做出這種事來!”
太后怒斥,“他們四人是皇上跟前的帶刀侍衛,耳目比常人還靈敏許多,豈會聽錯冤了你們。”不愿再多見兩人一眼,她沉聲下令,“來人,將他們兩人拖下去,擇日處斬!
被侍衛拉下時,裴紹夫掃驚恐的大叫著,“念玦、念玦,你相信我們,那毒真不是我們下的,我們絕沒有說出那種話,你快求太后饒了我們……”
裴念玦冷冷回道:“蒼天有眼,報應來了,該你們的,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