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一樓時,泱泱趕緊拎起畫布,因為太急了,不小心又撞到電梯墻面,以致散落一地。
“你是畫廊的員工嗎?我沒見過你!
泱泱頓了一下,沒理他。
這時電梯門打開了,而她才起身,左手上的三個畫框又應聲倒下,她暗罵了一句,慌亂的伸手要按鈕,發(fā)現(xiàn)季竮早幫她按著。
畫里的背景是海邊,乍看之下構(gòu)圖簡單,但澄黃的色調(diào)層次分明、鮮活透亮,隱匿在色彩中的巖石、沙灘,在色彩交疊、隨性的筆觸下,透出一種恍惚的美。季竮立刻搶過來看個仔細。
“你干嘛?”泱泱看起來像是受到了驚嚇,而不是生氣。
“對不起,請問這是誰的畫?”
泱泱什么話都沒說,伸手把畫搶了回來,要逃似的轉(zhuǎn)身,但她手上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以致怎么也無法避開他。
“小姐,別怕,我是畫廊的客人!彼贸雒,很有禮貌的遞上!暗覜]在畫廊見過你?”
“我不是畫廊的人!彼乘谎,并沒有伸手接下名片,而是抱起所有的東西快步走向出口!罢埬悴灰!
從不曾被人這么喝斥的季竮愣了一下,按撫著胸口,待整理好思緒,隨即跟了上去。
他一向不信直覺這種情緒性的感覺。但,三年來,他從不曾有過像現(xiàn)在這樣強烈的感覺──像是知道自己一直在尋找的東西,此刻就在身邊。
季竮大步追上去,左右張望,終于在一輛灰色中古箱型車上發(fā)現(xiàn)她的身影。
“請問……嗯,我叫季竮!彼叩杰囄,再次遞出名片!拔艺娴臎]有惡意,只是……對你的畫有興趣。”
“有興趣?”泱泱將最后一幅畫塞好,退后一步關(guān)上車門,然后用戲謔的表情看著他。“你的意思是純欣賞還是愿意花錢買?”
“我們可以坐下來談嗎?”
“沒誠意。”她臉上的笑容消失,大步繞過他,抓著鑰匙坐上駕駛座。
“好!”季竮情急之下,伸手抓住車門!拔屹I,你出個價!
泱泱沒說話,直接比了個五的手勢。
“五十……”
“五百萬。”見他滿臉錯愕,泱泱突然放聲大笑!盎ㄎ灏偃f買我的畫不值,但若買的是Iris的畫,你會手軟嗎?”
“你怎么知道……”
泱泱的表情突然僵住,就像是不小心越過警戒線的偷渡客;她低頭鉆進車里,但季竮卻用力扳住門,硬是不讓她關(guān)上。
“你知道她在哪,是嗎?”季竮看著她,不斷提醒自己千萬別躁進!拔艺宜炅,如果你真的知道……我愿意用一張空白支票跟你買這消息。”
“放手!”
“請你……”
“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當然……”
“她死了!彼龘P起下巴猝然一笑,清澈的眼眸映著陽光,美得驚人!叭昵暗囊粓鲕嚨溡馔猓攬鏊劳!
“死了?怎么可能!全世界沒有一家媒體報導……”
“不信就算了,放手!”泱泱扳開他的手,用力關(guān)上門。
這時,大樓門口突然沖出一個穿著畫廊外套的男人,遠遠招手喊著:
“喂喂喂……你啊!彼掷锪嘀、五幅畫,快步走來!斑@些你忘了帶走啦!
那人把畫往車門一靠,隨即轉(zhuǎn)身往回走。
“喂!”泱泱不得已,只好下車!按竺髡f這些畫可以暫時寄放在倉庫里。”
“但余經(jīng)理說不行。倉庫要大掃除,如果不把垃圾清干凈,就要扣錢!
“這是我的畫,不是垃圾!”她糾正他。
“隨便啦。”男人揮揮手,轉(zhuǎn)身前不忘酸一句:“什么都一樣,賣不出去就是垃圾!
泱泱似乎連回罵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走向車尾,掀起后車門,一張張將畫塞進去,但有一幅卻怎么也找不到地方放。
“這張我買了!
季竮看都沒看畫一眼,就將一張支票塞進她手里,趁隙將那幅未裱框的畫搶下。
“你搶劫!”
“對不起!彼撕笠徊剑瑖婪浪腥魏闻e動。
但,意外的,泱泱只是冷冷的看他一眼,隨即走回駕駛座。
季竮嘴唇微動,邊默念邊抬眼,正好與她的視線對上,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一直用著一種很奇妙的目光在望著自己。
“喂,你……”
“再見!便筱箝W避他的視線,發(fā)動引擎,快速將車子駛進車道。
“第一次,季竮覺得自己像是個思緒混亂、全無對策的呆子,只能傻站在路邊望著車影消失。待他回過神來,才想起她剛剛說的──”
Iris死了,而且是在三年前……他該相信這個完全沒有根據(jù)的消息嗎?他在尋找Iris早就不是秘密,為此,他還曾接受訪問。三年的尋人過程中也曾碰過許多詐騙的人,但這一次,自己為何會這般輕易相信璩泱泱的話呢?
是因為她有張純凈的臉龐?還是他看出了她那不安躁動的靈魂?抑或是她那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畫作?
越來越多的疑問在腦中盤旋,季竮知道自己現(xiàn)在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整理思緒。
走了兩步,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還拎著一幅畫。
“這……”他拿起來一看,當場呆愕得說不出話來。
透過后視鏡,泱泱的視線一直無法從季竮那孤立的身影上移開。
握住方向盤的手仍在發(fā)抖,即使她不斷的深呼吸,還是無法將自己從夢一般的場景中抽離出來。
真的是他。三年不見,季竮一點都沒變。
要說帥,他還真是符合時下白馬王子的所有條件──斯文俊秀、雙眼深邃溫柔;身上總穿著合宜的名牌西裝,舉手投足溫雅有禮,沉穩(wěn)的笑容給人說不出的安全感,尤其是他那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跟季竮說了話,而且……他的目光還不止一次停在自己臉上。天哪!他應該沒發(fā)現(xiàn)她眼中的閃爍、沒看穿她的偽裝和慌張吧?
泱泱撫著發(fā)燙的臉頰,試圖平撫情緒,但當她瞄到那張支票時,又被一股絕望推落懸崖。
她再次望向后視鏡,可惜除了擁擠的車潮,還有堆放在后座那些亂七八糟的畫之外,什么都沒有。
唉……自己還在期待什么呢。
早在Iris消失那一刻,她──璩泱泱,就已跟著一起毀滅。因為不甘,她才會茍延殘喘到今天……
她抓起支票,對半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它變成碎片為止;然后將手伸出窗外,放開,白色的紙片就像雪花般四散分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