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里昂的解釋之后,瓦慈才知道,現在行動的重心,落在班克斯那里。
班克斯用偽裝身分,跟小阿里搭上線,成為他的座上賓。這段時間,他已經摸清法國宅邸的內部設計與警報線路,也做了周全的準備,只要窺準時機,就能潛入地下室,偷走她父親的資料。
夠幸運的話,要再過一陣子,小阿里才會發現他手里的鐵證不見了。
“可是,偷走資料又能如何?難道小阿里不會對外嚷嚷嗎?”她疑問,“只要他把記得的事往外說,我父親的身分不還是會曝光?”
“一次解決一個問題,先把無可狡賴的資料毀了,下一步再來思考怎么對付他。”里昂嘿嘿詭笑,“之后要斗倒小阿里還不簡單,他得罪的人可多了,彼此串一串,準能黑了他,讓他說的話沒一句有人信!
正說著,迪克打內線電話過來。
“今晚開月光派對,都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出來參加吧。”
等他們到時,潔白沙灘上已經升起篝火,月亮高高掛。
這顯然是Firework自己人的派對,除了班克斯遠在法國,不在現場外,其他人都到了,迪克也在座,瓦倫斯當然也是。
自從那天短暫交談幾句后,父親沒再試圖跟她說話,她也不曾主動攀談,倒是里昂去跟他泡過幾次茶。每次回到她身邊,他都一臉莫測高深,企圖吸引她注意,她當然不會問他們聊了什么,就算好奇也不問。
不能讓這個男人以為他能左右她的每一件事,他會得意忘形。哼。
“你們來了!卑⑵鎰邮珠_了一瓶啤酒,一瓶蘋果汽水,武婕馨幫忙遞給他們。
一張長形餐桌被搬到潔白沙灘上,酒紅與淺棕雙色桌巾襯著,廚師做的美味海陸大餐放在淺色陶盤上,看起來很美好。
他們打屁閑聊,連線到法國,在鏡頭前秀了晚餐給班克斯看。
“別開玩笑了,我在美食之都巴黎,難道會羨慕你們那幾只龍蝦,幾塊牛排?”班克斯淡淡的說,嘴角一抹淺笑,說明他其實歡迎這樣被騷擾。
終于,所有人吃飽喝足,坐在沙灘上,看著藍空中又圓又大的月亮,聽海潮來回卷動的聲音。
雖然國籍、年紀各不同,性格也互異,但他們看起來感情很好。瓦慈心想。
“你們是怎么認識的?”她忍不住要問,“自然而然就變成一群好朋友嗎?”
“小傻蛋,如果順其自然,”里昂慢條斯理的說:“我們不可能變成‘好朋友’……唔,‘朋友’這字眼太拗口了,說‘伙伴’比較對味!
“對,不可能!蔽魃谝粋同意。
“不能再同意更多!卑嗫怂挂灿型。
阿奇聳聳肩,“我人比較好相處,跟誰都可以是好朋友!
“但也可以都不是!毖a上這一刀的,竟然是武婕馨!拔覀儾豢赡茏匀欢痪妥咴谝黄稹!奔词故撬鷳偃税⑵。她在心里補充。
多人中,武婕馨的話比較踏實,瓦慈信了!盀槭裁?”
“里昂太放,太招搖,太喜歡引人注目!卑嗫怂乖窖箝_第一槍,撇了撇嘴,“不可取。”最后這一句,他說得冷冷的。
里昂不甘示弱,“班克斯情感內斂,為人冷漠,嘴巴不好,高高在上的樣子很欠揍!
西森看了看武婕馨,“婕馨多數時候太貼心,容易委屈自己,可強悍的時候又太尖銳,不是個好相與的女人!
武婕馨沒有回敬他,反而是對枕邊人開涮,“阿奇太愛玩,除了冒險與玩樂,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太上心,很難抓得住。”說這話時,她其實有戀人心事。
阿奇沒察覺,露出淘氣如小男孩的笑容,“西森年紀最小,城府卻最深,腦子成天亂轉一個性愛較真,常常會讓大而化之的我很困擾啊!
“至于瓦倫斯,”迪克笑聽他們互相攻訐,慢吞吞的接口,“在正式相識之前,對天堂角來說,他是敵對陣營的人。他專幫邪惡勢力制作炸彈,造成損傷無數,我們跟他是涇渭分明的兩方人馬!
“真的。”里昂點頭附議。“要不是他沒跟天堂角直接杠上,我們早就收拾掉他了!
聽里昂那一本正經的口氣,瓦慈差點笑出來。這幾天,是誰老愛跑去找她父親泡茶聊天?還說要收拾他呢,怎么可能?
就在笑聲跳出來之前,她發現在場的人都沒有笑意,趕緊咬唇忍住。
聽里昂與迪克的意思,他們都不認同她父親以前的作為,認為他干了壞事。但如今,他們卻一起坐在篝火邊,已然形成一個團隊。
為什么?
“在接下那個任務之前,我、里昂、阿奇、西森、班克斯只是點頭之交!蔽滏架熬従徴f道,“是那個任務把我們拉在一起,也因為它,我們認識了瓦倫斯,欠他一份天大的恩情!
所以,父親的出現,對Firework的人來說很重要?
瓦慈看了看父親,他靜默的坐在一旁,雙臂抱膝,雙眼凝視月亮,仿佛不覺得自己是話題主角。
此時的他看來很平凡,兩鬢發白,像尋常老人。
這幾天,她見過他好幾次,實在想不明白,如此樸實無光華的一個人,為什么成為眾多黑暗組織搶著要的目標,甚至讓外阿里的人追著她,滿世界亂跑。
“尤其是我!崩锇亨叭徽f:“我欠瓦倫斯最多!
她瞇了瞇眼,想到,“這是不是你之前說過,‘既不是秘密,也不能隨意說出來’的那件事?”她低聲問里昂。
“對!
“究竟是什么事?現在可以說了嗎?”她問。
沒等里昂回答,迪克直接開口——“五年前,有一天,我接到一宗緊急救援委托,委內瑞拉有一棟華宅被安置炸彈,也被引爆了。”
“嗯?”那該不會是她父親放的吧?瓦慈忐忑不安的看了眼瓦倫斯。
“那座華宅屬于某國外交官,由于之前天堂角接過她的委托,有過幾次不錯的經驗,我立刻派里昂、班克斯、婕馨、阿奇、西森,以及其他八個人飛過去救援!钡峡寺冻隹嘈Γ爱敃r,因為時間緊急,加上我信任她,于是采信了她的所有說詞,沒在安全上多過濾!
感覺不妙,瓦慈心想。而且,那是一個“她”。
“結果,我們的人才剛把她的家人與機密資料搶救出來,還來不及撤退,建筑物內部就二度爆炸,那時我才發現,她沒有說出全部實情!
瓦慈追問道:“什么實情?”
迪克看了她一眼,“那里被安置了多顆炸彈,預計在不同時間點引爆,那女人明明知道,卻絕口不提!
“好過分!”瓦慈喃喃。
“最大的那顆,被放在地下室機房!鄙頌樘焯媒堑闹魇抡撸M管接過的任務多到難以計數,但迪克永遠記得這一回。“那是整座建筑物最重要的地方,瓦斯、空調、電力、水等等的總開關都在那里!
“而且,那也是最重要的地基位置,如果被炸毀,整棟建筑物也會搖搖欲墜!蔽魃褚庾R到迪克在做什么,幫忙補述。
“沒有人被困在那里吧?”瓦慈轉頭問里昂。
里昂的喉結動了動,仰頭喝了口啤酒,沒回答。
“把人救出來后,第二輪爆炸發生時,我們各自被困在不同的地方,我在大廳。”班克斯的聲音透過連線,從遙遠的法國傳來!澳抢锴闆r還好,除了門口被堵住,沒什么好煩惱。壁爐上有威士忌,旁邊有長沙發,醉了也能躺下來睡一覺!
“我跟婕馨被困在一起,在廚房,要是營救時間拖得長一點,也不怕被餓死。那里什么沒有,食物最多。”阿奇親昵的捏了捏武婕馨的小手。
“我在雜物室,鐵架上是一桶一桶強堿清潔劑。”西森撇了撇嘴,“那個小房間的燈管一開始就壞了,很暗。”他只說了這么個細節,其他便不再著墨,仿佛要掩藏什么。
是恐懼吧。瓦慈直覺的猜。
但她沒有心思多想西森,她在想別的。
自這個話題起始,里昂就沒說話,向來哇啦哇啦叫的大男人,反常的一言不發。
這男人,她懂。他很英勇,有英雄情結,參與這種大事件,他一定會想辦法救更多人,事后也會不吝惜的大大褒揚自己,因為他總以自己為榮。可直到現在他還是沉默著,讓她好不安。
“那你呢?”她忍不住用手肘頂了頂身邊的男人“你在哪里?”
里昂不想提,但西森、阿奇、迪克看了他一眼,于是他知道,伙伴們執意重述往事,就算他自己不說,他們也會通報。
他嘆了口氣,“我?我抽到了鬼牌。”
瓦慈懵了懵。
見她不解,他又說:“我在地下室,機房!
啵!
蘋果汽水的玻璃瓶掉在沙灘上,發出小小的輕響,細碎泡沫在沙灘上蔓延開來,隨即被細沙吸盡。
瓦慈抓緊了里昂的上臂,“機房,那個最重要又最危險的地方?”
就是知道她會這么檐心,他本來才不想說。他抓下她的手,握在掌心,“嗯。”
“你為什么在那里?”
“我去檢查總開關!
“就你一個人去?”她有點譴責的瞄了迪克一眼,不自覺的。
“還有其他三個人,不過,我剛好第一個進去,然后就爆炸了,門口被堵住。”里昂吸口氣,用輕松的語氣說:“今天月色這么好,難得大家聚在一起,就別提掃興的事了!
阿奇偏偏唱反調,“我永遠無法忘記救出里昂的那一刻。”
武婕馨也說,“嗯,我也忘不了!
“別說了——”里昂試圖阻止。
“很慘!”班克斯截斷他,力道很重。
瓦慈猛然醒悟到,她是在場唯一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他們有心提起,便是要讓她知道發生過什么事!八雌饋砗茉銌幔俊彼娇雌渌,問。
西森瞥了里昂一眼,“他哦,破破爛爛的!
“……破破爛爛?”她遲疑的問,“你是說衣服嗎?”
“不,我在說他,里昂.布里克!蔽魃媚粗父兄噶嘀【破,食指指向里昂,“他,破破爛爛的!
無預警的,她的心口絞了好大一下,五官皺了起來!斑@是哪門子形容法?”
“白描法。他全身都是傷,臟兮兮,衣服上染了血,人奄奄一息!蔽魃f。
武婕馨也說:“就算出任務時,我們看過各種慘況,但看到他那樣子,也覺得保不住他!
“里昂傷得很重!钡峡艘舱f,細數他身上的傷,“我記得他肋骨斷了三根,肺被戳傷,左手被掉落的水泥塊壓住,手骨裂傷,腳也骨折,皮肉傷無數。”
光聽就痛!她喃喃,“不管后來發生什么事,我希望你當時就暈過去!
“沒有哦!蔽魃韵虞p快的回答,“他很虛弱,但沒昏過去!
阿奇在一旁默默的照顧篝火。
“在救援過程中,他很冷靜,思緒也很有條理,他甚至分析情勢,讓我先去救其他人!蓖邆愃菇K于開口,說道:“說真的,我本以為必須很努力說服,才能讓他知道,我為什么不能先救他,我設想過他歇斯底里的可能!
本來想阻止討論的里昂,咧嘴笑了!霸瓉碓谀阈睦铮沂悄敲床焕硇缘娜!
“那時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誰知道你理不理性?再說,就算認識又怎么樣?在死亡跟恐懼面前,很少有人能理性!蓖邆愃拐f。
瓦慈聽得一頭霧水,“爸,你是去……‘救’人?”她難以相信,“怎么救?”
迪克接口,“我來解釋當時的情形。在第二次爆炸之后,他們各自被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到那個時候,我才發現外交官說的話與實際情況不符,但已經不能增派人手進去救援——”
“為什么?里昂被困在那么危險的地方!”瓦慈大急,“那是正需要人手的時候,不是嗎?”
“明知情況危險,還送人進去,等于要他們送死。”迪克悍然搖頭,“我不能做這種事,只能讓他們五個人就地檢查,結果是建筑物內還有多顆定時炸彈。”
“那……有趕快用破壞機具把堵住的門口清出來嗎?”瓦慈問。
“那座建筑物建材特殊,一般破壞機具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真正有能力排除狀況的大型機具,當地沒有,從外地運過去,光是拆解、上飛機、再組合,就要耗上至少三天,里昂他們等不起!
明知這件事已經過去五年了,可初次聽聞的瓦慈還是很慌張,“那怎么辦?”
“說真的,當時只能做最壞的打算——損失五個天堂角菁英。我們邊調大型機具,邊用現有的工具開挖!钡峡祟D了頓,才說:“直到瓦倫斯聯絡我!
迪克看了瓦倫斯一眼,見他比了個“請說”的手勢之后,才繼續說:“你父親提出一個大膽的計畫,在他說之前,我沒想到可以那樣做!
為“盡快得到答案,瓦慈直接轉頭問父親,“你建議了什么?”
瓦倫斯心中淡淡驚喜,原本抱著雙膝的手放了下來,回答道:“用炸藥炸出通道!
她又驚訝又有點生氣,“都已經炸成危樓了,你還要再炸?”
瓦倫斯說理給她聽,“只用中小型機具開挖,速度上一定來不及,那只是挖個心安而已,沒用!
“難道你用炸的就不是在冒險嗎?”
瓦倫斯心平氣和的說,“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在研究炸藥的配方,靠著化學藥品的選擇及分量的拿捏,我可以控制爆破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