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濟格很少窩在睿親王府里不出門,但今天他連出門的意愿都沒有,端坐在寢居里動也不動,有時候露出一抹笑,有時候又露出一抹無奈。
他額娘已經(jīng)來瞧他兩次了,好像不相信他會待在家里。所以當睿親王福晉第三度踏進他寢居時,他都快要翻白眼了。
“額娘,你是不是很不習慣我待在家里?”霍濟格無奈地問。
福晉愣了一下,失笑。“我是很不習慣。我看你大概是轉(zhuǎn)了個性子了,居然還真的沒出門。是不是知道自己要娶親了,該項有點定性了?不過額娘不是來跟你閑聊的,徇勤郡王現(xiàn)在在大廳,他說想見見你。”
“王爺來了?”霍濟格霍然起身,眼底去竄過一抹不安。王爺不會是來跟他放話,說寧可抗旨也不愿把袖籬嫁給他吧?他那日與袖籬談過后,她終于點頭答應了婚事,但是她阿瑪還沒搞定哪!
光是想到她那難過的模樣,就足夠他后悔的了。他如果能先跟她把這些事情談好,她不就不需要憂慮那么多了嗎?就算要憂慮,最起碼也感覺自己有人依靠,而不是孤軍奮斗……唉,當初想起來是那么絕妙的主意,怎么現(xiàn)在竟覺得是件蠢事了?
更別說他有個很難擺平的未來丈人,說不定當真寧愿抗旨也不愿嫁女兒,那萬一王爺被抓起來了,袖籬豈不是會難過死?天哪,事情可千萬不能這樣惡化!
“是啊,我請人端了茶過去,你趕緊過去吧!”福晉笑著說。
于是霍濟格再怎樣擔心也只能出去面對問題了。
怎知他才一踏進大廳,王爺就起身。“我們出去走走,邊走邊談吧?”
“好的,王爺!被魸褚仓荒艽饝。
這一老一少就這樣出了王府,沿著京城的大街走了出去。雖然王爺說要談談,但是一路上一句話也不吭,不由得讓霍濟格緊張了起來。奇怪,他談再大的生意都沒這樣緊張,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走了約莫一刻鐘,王爺終于開口了!澳阏f說到底為什么想娶豫璃!
霍濟格停頓了一下!案娒孢^幾次之后,我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她的喜愛超過一般,我已經(jīng)不想入她離開我的生命了。或許王爺覺得像我這樣一個浪蕩成性的男人感情沒什么定性,但我必須承認,這是我長這么大第一次對一個姑娘有了這樣篤定!
王爺停下來看他,直視著他的眼眸很精明,好像要看穿他一樣!盎蛟S你說的是真話,我姑且信之。那么你又憑什么覺得我家豫璃會想跟你過一輩子?”
這一問,可真把霍濟格給問倒了,他露出苦惱的表情。“我明天已經(jīng)被豫璃說了一頓。其實我現(xiàn)在很后悔,讓她承受這樣的壓力,不過我并不后悔娶她這件事!”
王爺聞言,眼睛一亮。原來他的女兒這么有志氣,敢跑去教訓這家伙。不過這也表示豫璃已經(jīng)把他當自己人看了,地會這樣沒有顧忌的對他。豫璃對不熟的人都是客氣而禮貌的,可見得覺锳說的可能是真的,他的小女兒當直喜歡上這個俊秀非凡的貝勒了。
“王爺,這我不得不說王爺也有責任!被魸袢滩蛔”г!澳侨瘴姨婊首婺溉ジ习菰L,王爺對我與格格來往的意見很激烈,還說會幫她挑個好對象。您說我能放任不管嗎?萬一您真的把她嫁給別人,那我怎么受得?屆時我萬一干出搶親的事情,鬧了整個皇城都知道,那對格格的名譽不也不好嗎?”
“什么?搶親?”王爺?shù)伤谎。“你這小子當真好狗膽!”
霍濟格也不怕他瞪,交談了一陣子之后,他也沒剛剛那樣擔憂了。起碼王爺沒有一開始就表明寧可抗旨也不允婚。
“我也不愿意,誰教我就是不能沒有豫璃呢?”霍濟格嘆口氣,可憐兮兮地說。
王爺看了他一眼,神情態(tài)度都軟化了不少。
“你當真喜歡我們家豫璃?”王爺沉聲問。
霍濟格慎重地點了點頭。“恐怕我是愛上她了!
從沒想過會這樣時時刻刻惦記著一個人,歡喜也是她,憂愁也是她。這除了是愛,還能是因為什么?當他認清了自己的感情后,接受好像也變得不那么困難了。
王爺往前走了幾步,望著前方不遠之處的亭子,那亭子里有個穿著淺色衣物的姑娘正在忙著;魸穸ňσ豢矗@才發(fā)現(xiàn)那人是袖籬。
“這……這里是殷氏船廠?”霍濟格這才發(fā)現(xiàn)這是殷氏船廠靠山坡的那一頭,從這坡看下去,整個殷氏的船廠盡入眼中。
“你所站的這個地方是我的土地!蓖鯛旊p手負在身后,緩緩地說!皬倪@兒可以清楚地看到船廠,我時常站在這個地方看豫璃工作。你知道當她畫了一張自己滿意的設(shè)計圖時,臉上會出現(xiàn)怎樣的笑靨,即使讓我這個阿瑪孤單,即使因此她不能時時刻刻在我身邊,我還是忍著放手。我讓她繼續(xù)住在殷家,不是因為我不疼這個兒女,而是因為我太疼她了,你懂嗎?”
霍濟格聞言沉默了。他昨天聽袖籬提起以前回去郡王府的事情,所以也知道王爺會讓她繼續(xù)住在殷家,絕對是因為受不了看女兒勉強自己。這樣無私的父愛在他熟悉的圈子里并不多見,大多數(shù)的阿瑪都希望兒女能簡單地服從自己的命令,這樣最省事。但他今天才發(fā)現(xiàn),王爺?shù)男浠h身上確實費了很心,包括買下這片緊鄰船廠的土地。
恐怕王爺也是希望能更靠近女兒一點,更保護她多一些,但他卻能放手讓她住在殷家,沒有勉強她回王府生活。
“豫璃有你這個阿瑪,真是她的幸福!被魸褫p輕地說。
“我也曾經(jīng)用我自己的方式去對待這孩子,但是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這樣行不通的。霍濟格,你若真心喜歡我這女兒,要好好看看她,看著她的歡喜她的苦痛,才能找到愛她的方法。如果一味從自己的想法去做,你僦會跟我當初一樣的后悔莫及。”王爺想起當初豫璃住在王府時那沒有光彩的眼神,至今仍教他心痛。
那孩子適應不了王府的生活,但這一次他希望她在霍濟格的扶持下,可以適應睿親王府的日子。
“王爺,謝謝你的勸告,我會謹記在心!被魸裾f,看到王爺已經(jīng)軟化的態(tài)度,他知道這婚事不會節(jié)外生枝了。
霍濟格與袖籬的婚事在徇勤郡王終于同意之后,就快速地進行了起來。
或許皇太后也擔心夜長夢多,不知道是怕孩子后悔,還是怕人家格格反悔不嫁,總之,皇太后主導這事,讓兩方看好日子就快快完婚。
袖籬的不安與擔憂在那日與霍濟格懇談之后減輕了不少。事后,他額娘來郡王府看過她幾次,都跟她保證不用擔心王府的規(guī)矩,她不是個古板的人。福晉會這么說,袖籬知道肯定是霍濟格跟他額娘溝通過了。知道他會替她想,她心底有了篤定的感覺,終于能夠放下憂慮,開始感受到即將成親的喜悅了。
可惜為了婚事她已經(jīng)先搬回郡王府住,每次見面都有長輩在,這小兩口再也沒什么機會獨處了。每次都只能透過眼神的交會,一解相思之情。好在只再忍一段時間,他們就可以天天見到彼此了。
在指婚的懿旨下來約半個月之后,徇勤郡王的小格格終于嫁給了睿親王的二子霍濟格,這件婚事轟動京城。除了因為徇勤郡王跟睿親王都是朝廷里非常重要的人物之外,這霍濟格被擄獲的消息更是跌碎了一堆公主格格的心。
更何況得到霍濟格的竟然是個她們聽都沒聽過的小格格,大家簡直都不敢相信,也無法接受。
今天是霍濟格與富察豫璃成親的日子,稍早兩人已經(jīng)完成了婚禮,此時袖籬正端坐在喜床上,等待霍濟格回房。
想到終于可以跟他獨處了,心里一陣喜悅。可是想到昨夜與養(yǎng)父母吃的那頓飯,她的喜悅消失了,感到一陣落寞。
因為她是以格格的身份嫁進王府,所以殷家的爹娘不便參加婚禮,昨晚她阿瑪把兩位老人家請到王府一起吃飯。他們兩個手里扒著飯,眼睛去盯著她,好像不多看兩眼,以后就見不到了一樣。
吃完飯后,她跟爹娘聊了好多話,想起爹娘以前是怎樣計劃著她的婚禮、張羅著她的嫁妝,現(xiàn)在通通派不上用場,他們心底落寞,她也難過。
“你們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在這兒等!毙浠h怕自己在仆人面前失態(tài),趕緊開口說。
“是的,夫人。那我們就在外面候著,有事請盡管吩咐!蓖醺膫蛉斯Ь吹卣f完后就退出房間。
終于獨處了的袖籬先拿下喜帕,抹了抹眼里的淚水,強自壓抑感傷的情緒。她的養(yǎng)父母撫育她那么久,她一直都把他們親生的爹娘,更何況他們也只有她一個女兒,想到兩位老人家的遺憾,她就難過。
“我不能哭的!彼氲奖従徢榫w,但桌上找不到水壺,僅有的兩個瓷瓶子里好像是酒!皼]辦法,喝一點吧,好渴!
她其實整天都沒怎么吃東西跟喝水,此時嘴巴干得很,只好將倒點酒喝。喝了兩口后,她覺得這酒好像不會很濃,于是又多喝了好幾口。
就這樣幾口又幾口,她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暈了,趕緊坐回床上去,以免自己真喝醉了。
霍濟格好不容易熬過大家的灌酒,努力保持清醒好面對他的夫人。他已經(jīng)多久沒能跟她好好說上話了?更別說是要拉拉她的手、親樣她的嘴,這段時間可真是難熬。想到她就在不遠的地方,他真想飛奔過去,瞧瞧她,抱抱她。
當他走進自己的寢居時,內(nèi)心竟然激動得令自己驚訝。
“夫人在里面吧?怎么沒人在里面陪她?”霍濟格看幾個仆人都站在寢室外,皺起眉頭問。
“回貝勒爺,夫人說想自己待著,所以我們就在外面守著!逼腿粟s緊低聲報告。
他的臉色稍霽。“都下去吧!”
“是的,貝勒爺。”仆人們非常有規(guī)矩地退了下去。
霍濟格一推開門,就看到端坐在喜床上一身紅衣的袖籬。他的心一陣激動,緩緩地走到她面前,伸手碰觸到刀子的喜帕。
“袖籬,你總算是我的了。”他的聲音雖然輕,卻帶著深切的情感。
只是袖籬沒有響應,依然端坐著。
“不會是睡著了吧?”他停頓了一下。
她還是沒有反應,這下他可真愣住了,于是一把掀開她頭上的喜帕。
豫璃格格真是個粉雕玉琢的姑娘,一身喜服的她美麗不可方物,那紅艷艷的唇在燭光下閃爍著漂亮的光芒,小巧的鼻梁秀麗極了,還有那雙眼迷迷蒙蒙的,煞有幾分媚態(tài)……等等!
“你喝酒了?”霍濟格瞇起眼問。上一回她在妓院喝酒后,就是這神態(tài),那慵懶得勾引人的瞳眸,他怎么會忘記呢?
“呵呵,喝了一……點點。”她傻笑著伸出手指比了一個小小的距離。“我等你等得好渴,就想倒點茶喝……”
“茶?”他趕緊起身走到桌前,桌上的食物都沒有動,但除此之外只有兩個酒瓶,他拿起來搖了一搖,有一瓶幾乎空了!疤炷模阏娴暮茸砹!
他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他期待已久的新婚之夜,新娘居然喝醉了。
“袖籬。”他伸手拍拍她的臉,光是這樣看她,就好想親吻她。
誰知袖籬瞇起眼看他,好像不認得他似的,接著看著看著認出了他,還皺起眉頭,嘴巴一癟,像是要哭了一樣。
“霍濟格,怎么辦?我爹跟我娘,還有我大哥,還有吳師傅,還有李師傅,還有福伯……都不能來喝喜酒。我……想到就好難過喔!”她說著還打了一個隔。
“抱歉,因為這場合不大適合,是不是因此殷家的人無法參加婚禮?”他從沒想到這一點。
因為他是以貝勒的身份迎娶了一位格格,她的養(yǎng)父母自然不方便出席。更別說這婚還是皇太后指的,如果她隨便嫁一個人,殷家應該都能參加。
“嗚嗚嗚……我阿爹媽、我好娘好可憐喔!”袖籬開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傷心的淚水一顆顆滾了下來!梆B(yǎng)我養(yǎng)了那么多年,那樣疼我愛我,竟然不能看我出閣……我都沒給他們磕頭,沒說聲謝謝……我是個不孝女、不孝女!”
看她那么傷心,霍濟格的心也跟著擰了起來。他坐到她旁邊,將她摟里懷里,輕拍著她的肩膀。
“不會的,你爹跟你娘都知道你的孝心。過幾日我陪你回殷家探望他們,我再陪你給他們磕頭,謝謝他們養(yǎng)育了你,好不好?”他心疼地抱著她,不知道自己的隨心所欲會害她這樣傷心。
她那日罵得沒錯,他確實只考慮到自己。他怎么都沒替她想想,多給她點時間去適應這婚事呢?她喜歡他是一回事,要改變生活的環(huán)境該有多恐慌?更別說她往日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就做,成天窩在船廠也沒人管?墒且坏酵醺铮退悴惶貏e要她守規(guī)矩,王府里還是處處限制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