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么睡了一夜,直到隔日,王煥前來喚他們用膳吃藥,這才驚醒了他們。
朱寶寶再服過一帖藥之后,氣色已經明顯紅潤了不少。赫連長風又為她再敷了一回藥,這才允了她可以多說些話。
因為他心里有無數個千百萬個疑惑,全要她給個答案。
“你——”赫連長風眉頭一皺,便要逼問她“死亡”的真相。
“師父果然是師父!敝鞂殞毻蝗秽哉Z了起來,左張右望地就是不看他!拔冶成蟼幩坪跤譁p輕了些灼熱感,我該跟他多學兩年醫的,至少也得把這藥方子給偷學會才是!
“大哥有事要審你!焙者B長風修指挑起她下顎,鎖住她的眼。
“喔!敝鞂殞毿箽獾財起眉頭,明知逃不過這一劫,可她嘴里仍忍不住叨叨念念著!拔覀谟痔哿,應該好好睡上一覺!
“不許睡,你給我醒著,趴在這幾案上!焙者B長風扶起她身子,好讓他能清楚地看著她的臉說話。
朱寶寶一看大哥一臉肅然,她眼神一黯,屏著氣,勉強擠出一抹討饒笑意。
“你還笑得出來!你可知道我這些時日的心情嗎?人命是這么玩的嗎?先是不告而別,繼而又出現替我挨了那一刀。你當我的心是鐵打的,可以禁得起你幾回的敲打?”赫連長風驀地大吼出聲,整個人爆竹一樣地炸開來。
他額上、頸間青筋畢露,氣到全身發抖,整個人籠在一層怒焰里,怒目瞪著她。
朱寶寶從沒見過大哥這般震怒姿態,一時之間嚇得瑟縮了下身子。
“我不告而別是為了不連累你!偽裝已死,是因著不想你再尋我!你要娶親了,我回來也不過是個身分未明的閑雜人等。索性消失不見,不讓你或紀姑娘為難,還比較干脆些哪!”
朱寶寶說得淚流滿面,兩眼甚至模糊到看不清楚他,可她沒法子抬手擦淚,只好繼續哭了個天昏地暗。
笨哪!初見大哥的開心,讓她沖昏了頭,竟忘了大哥身邊還有個紀舒眉,她竟忘了大哥還身系著對紀老爺之報恩責任哪。
“我比你更想哭!你可知我當時以為你已身亡時,心情有多難受。我恨不得一刀捅向我自己胸口!焙者B長風怒氣未歇,他拍捶著胸口,發瘋地咆哮著。
“我就不苦嗎?光是想到你要和紀姑娘成親,我的心便像針刺一樣地痛著。這樣的赫連家,要我如何還能待得下來?死了倒還痛快些!敝鞂殞毧迱懒耍膊豢蜌獾鼗睾鹬。
兩人怒目相視,彼此都是聲嘶力竭,兩方都是氣息粗重,兩對火眸都在焚燒著心里的不平。昨日乍見的喜悅,此時早已分毫未見。
直到她的淚眼看見了他的腿傷,想起了他受傷原由。
直到他的冷眸瞧見了她背上傷勢,思起她為了他之不顧一切。
一切怒怨,不過是因為他們太在乎對方了哪。
赫連長風緩緩走到她身邊,以袖子撫去她一臉淚水,雙唇求和地印上她的前額。
“你為何又改變心意回來?”他柔聲問道,眼里已是深情款款。
“石影說你聽到我已死之消息,生了重病。我想至少得治好你的病,我才能放心離開。誰知一回來,卻碰到了赫連叔風那瘋子,挨了這一刀。”她回想起當時驚險情景,忍不住抓著大哥的手貼在頰邊!靶液梦一貋砹。”
“傻子。”他不舍地將她冰涼手掌放到自己頸間,好為她增加熱度。
“你會送他們兩人到官府報官嗎?”朱寶寶問道。
她當時躲在櫥柜間,紀舒眉與赫連叔風的對話,她全都聽了個一清二楚。她那時嚇得連頭皮都發麻了,完全沒想到紀舒眉竟會是那般心狠手辣之人。
“我自有打算。不過,咱們現下先算另一筆帳,你方才似乎提到石影知道你還沒死!焙者B長風危險地瞇起眼,一指戳向她雙眉之間。
“啊——”朱寶寶咬著唇,一臉無辜地看他!澳隳质,是我要石影不能說的。”
“幾時開始,石影的主子變成你了?”赫連長風瞇起眼,嚴聲問道。
“石影有把柄在我手里。”她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說道。見大哥聲音雖嚴厲,但臉色怒氣已漸褪去,她于是拚命地耍起賴來!按蟾鐒e這么咄咄逼人,我一害怕一發抖,傷口就痛了起來。”
“這痛便是要你記得別再輕舉妄動了。等你傷勢好到能起身,咱們立刻便成親。”赫連長風說。
“你……你……不娶紀姑娘了?”她瞪著他,震驚得像是天上落下黃金雨一般。
“她與赫連叔風勾搭一事,既然被我發現了,你要我如何再娶她?”赫連長風撐起她的身子,讓她坐在自己腿上,與她四目相望著!皼r且,經過了那些風風雨雨,我要是再不懂得珍惜你,便該被天打雷劈了。茶莊沒了,可以從頭再來;你不在了,要我去哪里再找一個你。”
“大哥……”朱寶寶凝望著大哥,淚水在眼眶打轉,梨花帶雨模樣回異于平時,卻讓人心動更甚。
赫連長風吮去她的淚水,輕含了下她微涼的唇瓣,卻不敢再多加唐突。
他現下什么也不求,只求她身子快些好起來,那便是天下太平無難事了。
“那紀姑娘怎么辦?萬一她執意不和你解除婚約呢?她不是那種會善罷干休之人!敝鞂殞氁皇謸卧诖蟾缧厍埃话驳刈穯栔。
“我自然有法子可以治她。”他撫開她揪擰眉心,不許她再多擔心了。紀老爺畢竟是明理之人,他們必然能針對此事做出完善處理才是。
“所以,我可以不用離開了?我可以一直待在你身邊了?”朱寶寶眼眸睜得晶亮,一張小臉驀地發亮了。
“是,傻丫頭!彼滩蛔〉皖^啄了下她的唇。
“我好開心哪!”朱寶寶忘了傷勢,伸手便要攬住大哥頸子。“唉。 眰谝惶,她咬著唇,怕挨大哥罵,小臉連忙先裝起可憐來,壓得低低的。
“小心些。”赫連長風上前攬住她身子,附耳在她耳畔說道:“以后成了親,你要投懷送抱,多得是機會!
她被大哥含笑的眼緊緊盯睨著,脹紅了小臉,竟難得地害羞到說不出話來。
赫連長風笑了,下顎頂住她發絲,密密地摟著這個得來不易之小人兒。
“紀姑娘,莊主仍在休息。”門外忽傳來王煥攔人聲音。
“我是赫連莊主未過門妻子,你憑什么阻攔我?我前日都還能說來便來,怎么今日便要攔我了?”紀舒眉尖聲說道。
“王煥,讓紀姑娘進來!焙者B長風坐直身子,雙臂卻沒放開費兒。
紀舒眉推門而入,笑盈盈地說道:“赫連莊主,您總算是醒了,我不知道求了幾日菩薩——”
紀舒眉抬眸,一瞧見朱寶寶,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你不是……”紀舒眉臉色慘白地瞪著她,身子后退了一大步。
“上天有好生之德,讓她沒死成,平安回來長伴我身邊了。”赫連長風目光定定地看著紀舒眉。
“寶姑娘沒事,當真可喜可賀!奔o舒眉揪著手絹,面容含笑卻又眼中帶淚,十足地委曲求全模樣!暗蚁M蓜e因此而忘了您對我爹的承諾——娶我為妻啊!
朱寶寶看得目瞪口呆,只覺得這紀舒眉當真不可小覷。若不是她已經知情了這女子之鐵石心腸,她會以為這紀舒眉當真是對大哥用情至深哪。
“你不也答應了赫連叔風,若他刺死了我,便要嫁予他為妻嗎?”赫連長風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紀舒眉,冷冷問道。
“奴家不懂您說些什么。”紀舒眉雙唇一顫,卻是力持鎮定地說道。
“你們在我榻邊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焙者B長風冷目一瞪,怒聲凜容以對,滅儀驚人。
紀舒眉手絹一掐,強忍住驚恐,橫豎她現在也沒有退路了。
“怕是赫連莊主那時病得頭昏了,聽錯了吧!奔o舒眉說道。
“我當時身在屋內,也聽見了同樣的話!敝鞂殞汃R上附和道。
“兩位想長相廝守,編了謊言想栽贓我,我又能如何?”紀舒眉看著他們相倚偎姿態,冷冷地說道。
“你分明睜眼說瞎話!虧我原本還對你有幾分同情之意,現下全免了!”朱寶寶一看紀舒眉態度高傲,一股怒氣油然而生,氣得她雙唇都顫抖了起來。
由愛生恨,其念雖駭,但不懂得反悔,這才是最可怕之事。
“你別動怒,小心別又扯動傷口。”赫連長風握住寶兒肩膀,低聲安撫著她。“我明日便召來赫連叔風與她對質,我順便要再跟他們算算,你替我擋了這一刀,他們該付出多少代價!
赫連長風凜眉看向紀舒眉,倒要看看她有多難纏。
“赫連叔風娶不著我,言談之間自然會對我多所詆毀,這也是意料之事!奔o舒眉馬上將事情都推了個一干二凈。
朱寶寶看到紀舒眉仍然一副不認錯姿態,她索性心念一轉,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她目光定定地端詳著紀舒眉面相——
紀姑娘黑眼珠無神且臉色鐵青,代表其肝精氣已損,應該是數日不曾好好安眠了。而其瞳孔渾濁,表其腎氣虧耗,臉色自然也就隨之晦暗不明了。
“好吧,既然咱們都非善類,那你就別怪我當初下手狠毒了!敝鞂殞毻蝗粚W起鬼醫師父那一套皮笑肉不笑之冷面相待。
“你是什么意思?”紀舒眉臉色大變地問道。
“你這幾日于赫連莊內之飲食,都被我下了毒,毒發時辰,應該就在這兩日!敝鞂殞毨淅湟恍Γ谕镩W著詭譎之光。
“你胡說!”紀舒眉尖聲斥喝道。
“你是否中毒,自己身體有數。”朱寶寶一聳肩,嘿嘿笑了兩聲。“你這幾日是否心神不寧、飲食難安?中毒之跡,首先當是四肢厥冷、脾胃無力。再過兩日,精氣便將漸漸虧損,人也將慢慢枯槁衰竭。待得病狀益深,侵入肌膚時,便要香消玉殞了喔……”
紀舒眉一聽那中毒癥狀確實與自己相符,她馬上搗著胸腹,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們好狠毒的心!”
“再狠也狠不過你!焙者B長風原本就知道寶兒擁有“望人而知其疾”之高明醫術,此時自然也就順著寶兒謀略將計就計了。
“若不是赫連莊主失言在前,有辱我閨房清譽,奴家又怎會出此下策!奔o舒眉見大勢已去,霎時雙眼淚漣漣,纖指直指赫連長風。
“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怎敢把怒氣發到我大哥身上?若不是你支使赫連叔風殺人,我原本是打算今生今世都不再見大哥了。”朱寶寶不客氣地回嘴道。
“你不見他,那又如何?就算你是塊墓碑,他都娶!”紀舒眉尖聲說道,全身氣到不停地發抖,淚也停了。
赫連長風和朱寶寶互望了一眼,同時低下頭,竟是不忍心再看到紀舒眉那張被仇恨扭曲之面容。
赫連長風慚愧地閉上眼,感覺像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他恨了赫連兄弟十年,如果一刀捅死他們,能讓他們更加飽受折磨,他會毫不猶豫地出手殺人的。
可如今轉念一想,當年若不是赫連兄弟趕了他出門,他今日又怎會有這番成就,又怎會遇到寶兒呢?
“我同意解除婚約,把解藥給我,這總成了吧。”紀舒眉板著臉,朝朱寶寶伸出手來。命最重要!等她解藥到手之后,再派人密報官府來抓朱寶寶進宮也還不遲!
“大哥,解藥放在藥盒最右側那格!敝鞂殞氁蟾缒贸鲅a氣藥丸,知道那至少能讓紀舒眉精神好些!耙蝗杖,一回一粒,服食三日即可。初時服用若有些瞑暈癥狀,都屬正常情況。”
赫連長風將藥丸遞給紀舒眉時,淡淡地說道:“紀姑娘可對外聲稱,是你主動要退婚的,我將不會有任何異議!
紀舒眉握緊藥丸,眼眶噙著不甘淚水,一語不發地轉身離去。她不過是想要一個良人廝守罷了,她何錯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