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
門外朱寶寶一聲大喊,赫連長風在瞬間便奪門而出。
幾輛馬車都在同一時間停下。
赫連長風比石影還快抵達了朱寶寶身邊,攬住了她的身子。
尾隨其后之石影不免一愣——主子雖是稍懂武藝,然其輕功卻遠遠不及于自己,該是在乎寶姑娘之心,讓主子如此奮不顧身吧。
“怎么了?”赫連長風低頭問道。
“前面樹林里有人生病了!敝鞂殞氈钢胺秸f道。
樹林里確實有個衣衫襤褸之人,躺在一堆落葉枯枝之上。
“會不會是虜瘡?聽說這病近來害了許多人不死不活哪!奔o舒眉婢女低聲說道,連忙拿了條手絹讓姑娘掩鼻。
“赫連莊主,咱們還是別在這里多耽擱吧!奔o舒眉說道。
赫連長風看了她一眼,并未接話。
“我過去即可,你們全都別過來!敝鞂殞氂洅熘侨藗麆,身子已然往前跨了一步。
這幾日,她心情糟,也快悶慌了,好不容易出現了個病人,當然要上前醫治一番。
“慢著。”赫連長風從腰帶里取出一方絲帕,先是輕柔地覆住她臉頰后,再將絲帕兩端穿過她耳后,在她腦后打了個結。
當他雙臂伸過她臉龐兩側時,嬌小的她便像是整個人都被他擁在懷里一般。
她聞到大哥身上藥香味兒,心一酸,只覺得想哭。
赫連長風系緊她腦后絲結后,卻未馬上離開,雙臂輕輕地擱上了她的肩頭。
朱寶寶肩子輕顫了一下,卻仍未開口。
“我說過你要替人治病無妨,但得照顧好自己!焙者B長風望著她的雙眸說道。
朱寶寶想說話,無奈喉頭哽咽,只好用手指揪了下他上臂,點了點頭。
“快去吧!焙者B長風說。
朱寶寶點頭,快步地走進樹林,來到病人身旁,彎身伸手覆住他右手脈門。
“這人沒病!”她臉色一變,驀地起身,往后一退。
可惜她跑得不夠快,躺在地上的那名男子伸手擒住了她。
朱寶寶一個反掌推開了他,又往前跨了一步。
“別動,我不想傷人!毖b病的王煥心一急,一手抓人,一手便掏出腰間短刀往前胡亂一揮。
朱寶寶肩背被他劃了一刀,她悶哼一聲,身子才一慢,馬上便被對方給擒住了。
“放手!”
下一刻,赫連長風手里劍倏地刺向賊人前額,賊人狼狽地后退一步。
“別過來,否則她小命不保!蓖鯚ê芸斓貙⑺龘踉谏砬,聲音顫抖地嚇阻!拔也幌雮
護衛們此時早已團團將賊人圍住,紀舒眉和婢女在另一端摟抱成一團,石影則趁著賊人與主子對峙之時,不動聲色地繞向他們身后。
“大哥,我不要緊的!敝鞂殞氹p唇顫抖地說道,感覺鮮血正沿著背滑落。
那一刀雖劃得不深,但她向來最怕疼啊。
“開出你的條件來!焙者B長風命令道,手掌用力得幾乎要捏碎劍柄。
“留下身上銀兩,我自然會放了她!蓖鯚樕n白地說道,還不時擔心地看著小姑娘的傷勢。
赫連長風并未馬上開口,因為知道石影正繞向賊人身后,于是便想乘機牽絆住這名賊人,不使他起疑。
“銀子。”王煥說道,舉起短劍抵著朱寶寶頸子。
“大哥,別給他!”朱寶寶大叫了一聲,因為動得厲害,頸子于是又不小心被刮出了一道血痕。
鮮血染上了她系于臉上的絲巾,怵目驚心地辣紅著。
赫連長風自腰間取出一張一千兩銀票往地上一扔。
“你快幫我拾起銀兩……”王煥一想到義母的病情有銀兩可醫了,激動地催促著她,完全沒發現此時已有人偷偷逼近他身后。
“石影,小心別傷了寶姑娘!”紀舒眉突然對著賊人身后大喊出聲。
赫連長風臉色一變。
“誰在后頭,全給我退下……”王煥一緊張,手里短刀更加刺入朱寶寶頸里。
驀地,王煥被一記蘭花拂穴手,點住手上穴道,手里刀刃一松。
赫連長風一個躍步上前,攬回朱寶寶,一旁幾名護衛亦趁此時將賊人團團押住。
赫連長風急忙將人摟回車廂里,扯下她臉上絲巾——見寶兒已經痛到小臉發白,他心如刀割,臉色著實沒比她好看多少。
“我去找大夫。”他抖著聲說道。
“我便是大夫。”
朱寶寶從腰間錦袋里取出一丸止血丹藥含在嘴里,再掏出一盒白色膏藥遞給赫連長風!澳ㄔ谖覀谏稀!
赫連長風讓她趴在自己胸前,以指尖替她搽藥。一見到那撕裂傷口,他一顆心便揪痛了。為她傷口搽藥時,指尖不停地發抖著。
朱寶寶臉頰輕輕摩擦大哥肩膀,覺得這般受傷倒也不惡,至少她和大哥之間的僵局打破了。
其實,她老早就不氣大哥了。大哥待她如何,她心里怎會沒數?大哥的重信義、大哥對赫連本家之仇怨,她又怎么會不清楚。
只是他要她為妾一事,仍教她感到心痛,所以她便要惱他、不理他,便想讓他心里也不好受,她才會孩子氣地覺得釋懷一些。
此刻刀下血里走了一回,看大哥如此擔憂她,她也不想再耍什么任性了。畢竟明日便要到達青龍鎮了,他們能相聚之時日也不長了。
朱寶寶仰頭看他,眼里淚光一閃。
“很疼嗎?要不要再搽一次藥?”赫連長風緊張地追問道。
“大哥,我沒事了。”朱寶寶撫著他臉頰,啞聲說道。
“總算,你愿意再喊我一聲大哥了!彼У貙⒛橆a埋入她的發間,渾身竟微微顫抖著。
朱寶寶身子一顫,落下淚來,滴在他的手臂上。
赫連長風驚跳了下,捧起她的臉龐吻去了那顆淚珠!霸趺戳耍吭趺戳?”
“大哥勿大驚小怪,寶兒沒事!彼龘P眸對他燦然一笑。
赫連長風睨著她,只見她眼角含淚姿態如雨中幽蘭,嬌美卻也讓人心疼不已。
他嘆了口氣,再度將她攬回懷里。
此時,紀舒眉正站在馬車三步之外,清楚地聽見赫連長風為那女人心疼之字字句句。她氣到雙唇顫抖,只恨方才那個賊人沒能一刀刺死朱寶寶。她板著臉,倏地轉身回到馬車內。
“主子,那賊人該如何處置?”石影一見紀舒眉已離開,這才上前問道。
“大哥,我要過去同他說話!敝鞂殞氄f。
“你……”赫連長風原要阻止,一看到她固執的神情,也就雙手扶護著她的脅下,將她整個人扶了起來,一同下了馬車。
朱寶寶走到賊人面前,重重賞了他一巴掌,肩背上的那道傷口卻痛得她瑟縮了下身子。
“教訓他這事,輪不到你出手!焙者B長風穩住了她身子。
“你可惡至極!”朱寶寶氣急了,顧不得傷便破口大罵道:“你以這種卑鄙手段劫人錢財,若是大伙受騙之后,日后都對他人病痛視若無睹,視之如騙,那將會有多少人受害?”
王煥低著頭,面色灰白,一個勁兒地發抖著。
“送至官府,說此人意在劫財傷人,要他們重重地判刑!焙者B長風嚴峻地看著賊人,恨不得直接賞給他一個痛快。
“是!笔包c頭。
王煥跪倒在地,嚇到說不出話來。他若被送進官府,那躺在病床上的義母,又該如何是好?
“等一下!敝鞂殞毘冻洞蟾绲囊滦洌吐曊f道:“大哥,我剛才把過他的脈,他氣虛體弱,應該只是幾日不曾好好吃頓飯,所以才心生歹念的。放他一馬吧!”
“你是大夫?你方才說我沒病……不是正巧猜對?”王煥啞聲問道。
“我把了你的脈!敝鞂殞氄f道。
“你不過輕觸了我手腕一下……”王煥一怔,突然起身拚命似地往朱寶寶方向沖去。“姑娘,你是大夫吧!請你救救我娘親吧……我搶銀兩便是為了給我娘救命!她已經咳到兩天沒吃東西了。”
幾名護衛制住了他,可王煥仍然拚命放聲大喊著。
“你既心系著你娘,便不該以身試法,做出這般讓她擔心害怕之事。”赫連長風沉聲說道。
“我急了……我和我娘相依為命,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病死啊……”王煥嚎啕大哭了起來。
“誰知道你是不是又騙人!奔o舒眉從馬車里探出頭來,因為被忽略了許久而不悅地插了句話。
“沒錯,紀姑娘說得極對!敝鞂殞汓c頭附和了!斑@便是我剛才說過的后果,你以此種方式騙人,他日若真有急癥重病之人,便沒法子得到幫忙!
“姑娘……大夫……小人王煥求您了。只要您愿意替我娘看診,就算日后宰了我,叫我當豬狗羊我都愿意啊,我娘就在前方木屋里。”王煥也不管姑娘答不答應,便咚咚咚咚地猛磕起頭來。
幾聲重重叩頭聲之后,王煥額上已見了血。
朱寶寶心里一陣不忍,咬住了唇。
赫連長風低頭望著寶兒,憐愛地將她頰邊發絲拂至耳后。她這些年來習醫行醫,嘴里老說自己沒有菩薩心,卻總還是一副見不得病患受苦的好心腸哪。
“大哥……”朱寶寶抬頭看了大哥一眼。
赫連長風懂了她心意,命人先縛住王煥,再遣石影到前方看看是否真和他所言,有個病弱老母。
此時,赫連長風見王煥滿臉焦急,腦里想到的卻是自己親娘的模樣。
十年未見,娘身子不知是否還硬朗?每當夜闌人靜時,他回想起娘,總是難受。因為他從沒見過娘的笑意,倒是常見她在為他傷心流淚哪。
他初創“寶茶莊”之時,亦曾派人去接過娘,可娘不愿離開赫連本家,他的恨怨于是積得更深了。
赫連長風一憶及此,身子不自覺地僵硬了。
朱寶寶從大哥看著王煥之神態,知道他必然是又想起了他娘,便輕撫著他胸口,柔聲說道:“大哥,石影不也派人去打探過消息,說你娘現在一心向佛嗎?你此行回去,她一定會很歡喜的!
赫連長風點頭,忍不住攬緊了這個解語人兒,與她一同等待著石影的回覆。
一刻鐘時間后,石影回到他們身邊答覆道:“前方確有一老婦臥床,重咳不已。”
“娘啊……”王煥哭喊著,雙膝往前跪爬了兩步。
“石影快帶路啊!敝鞂殞殦]手讓石影先行。
“我同你一道去。”赫連長風攬住她的腰,命人拿來他的披風,密密裹住了她,免得森林里樹枝草芽刮傷了她。
“赫連公子,您別拋下奴家在這荒山野地……”紀舒眉急忙下轎,跑了幾步。
“紀姑娘請放心,再過一個時辰便到客棧了!焙者B長風視線轉至黑衣護衛們,嚴聲說道:“你們保護紀姑娘到前方客棧,若出了一丁點差錯,全都不許回來見我!
“是!焙谝伦o衛們恭敬地說道。
“大哥,你陪紀姑娘上路,石影同我一起去就成了!敝鞂殞毜吐曊f道,不想大哥未來姻緣路走得風波不斷?茨羌o姑娘是真心喜歡大哥的吧,否則哪會這么在意自己的存在呢?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赫連長風直截了當地說道,為她系緊披風。
那你就放心我一個人嗎?馬車上紀舒眉氣得雙拳緊握,可臉龐卻是梨花帶雨地可憐得緊,淚珠兒一顆一顆地掉著。
“小姐,你別哭啊!毖诀哌B忙拿出繡帕讓小姐拭淚。
“大哥,這樣不好。”朱寶寶回頭看了她一眼,低聲說道:“紀姑娘會難受的……”
“你若不快點動身,萬一老婦人有什么差池,誰來幫她呢?”赫連長風很快轉開話題。除了寶兒之外,他從未想過要在別的女人身上放心思。
朱寶寶聞言,立刻快步往前走,把救人當成了第一要務!笆,快點走哪!”
“謝謝姑娘大夫、謝謝姑娘大夫……”王煥再磕了兩下頭,便抹淚站了起來,被石影押著快步往前走。
一行四人于是很快地消失在森林彼端。
紀舒眉瞪著空無一人的森林,淚水已然停止,眼里陰狠卻更讓人膽寒。
“小姐,那朱寶寶方才回頭看你,是在示威嗎?”紀家丫鬟為自個兒主子不平,忿忿地說道。
“沒關系,就讓她開心吧,橫豎她的好日子也不久了!奔o舒眉冷聲說道。
她馬上要再寫信去催促爹爹,逼問官府那邊動作為何如此緩慢,為何遲遲沒人來帶走朱寶寶!
一山不容二虎,她發誓一定會盡快讓朱寶寶離開赫連長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