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狐鹿姑,今天的心情很差。
一大早,他就被父王傳去臭罵一通,責怪他久久無法勸降;荩Α昂斓丁边t遲無法打成。
責罵中還毫不掩飾地說,以他這般無能,怎能繼承王位,更逞論率領匈奴各部稱霸西域。
面對父王的怒氣,他又驚又懼,因他深知父親的話并非全是虛言恫嚇。
他兄弟眾多,其中不乏能人。
當初立他為太子時,王族中就頗有爭議,但因為他母親是大闕氏,他又是單于長子,最終才得以成為王位繼承人,然而,在還沒正式成為大王前,這地位隨時都可能變動,他絕不能讓那種事發生。
因此他十分恭謹地向父親保證,他一定能征服漢使、奉上寶刀。
狐鹿姑好不容易才讓父親龍顏改變,偏偏在歸途中,又遇到覬覦太子位已久的兄弟右蠡王;那家伙仗著武功顯赫,有眾多權貴支持,竟揶揄他是劣等武士。連個小小漢使都對付不了,還想對抗大漢。
父王的威脅責罵,兄弟的冷嘲熱諷,讓狐鹿姑心里積滿了怨氣和怒氣,當即決定親自出馬,再去規勸常惠。
如果那軟硬不吃,好歹不分的漢使仍一意孤行,那他就要給對方點顏色看了!常惠正在煉鐵,測試一把剛打好的新刀,卻忽然發現身邊晃來一條人影,他側臉一看,狐鹿姑正繃著滿臉橫肉,站在鐵爐前。
透過那張臭臉,;菝靼走@個情緒反覆多變、暴戾愚蠢的太子又要找碴了。于是他沉默地繼續做自己的事。
他淡漠的態度,讓滿腹怨氣的狐鹿姑更加不爽,看著眼前這瘦得像細木,卻挺得像雪松、硬得像鐵石般的男人,他又嫉又恨。
他直言對常惠威脅利誘,“常將軍,我佩服你是條好漢,只要你歸降,不僅可以獲得完全的自由,還會被人父王封王賞賜,受到我和所有匈奴王族的尊敬!
“不必再浪費唇舌,我寧死不降!背;荼梢牡卣f:“至于太子的尊敬,還是留給貪生怕死的軟骨頭吧,我;莶幌:保
他的倔強,撕下了生性殘忍的狐鹿姑最后一絲偽裝!安蛔R抬舉的東西,老子如此千般勸導,萬般討好,倒有錯了!
他大罵著,抓起附近一根木棒。猛地向;荽蛉!昂冒桑热荒憔淳撇怀韵氤粤P酒,老子就成全你,看你到底希罕什么!”
瘦弱的;荼灰话舸虻乖诘,但他很快便站起來,還不屈地高昂著頭顱。
狐鹿姑更加憤怒,對手下喊:“脫掉他的袍子,把他綁在木柱上,臥在冰雪里,讓人的獵犬嘗嘗他的硬骨頭。”
幾個彪形大漢立刻沖過來,將剛剛站穩的常惠按倒,還扒掉他的袍子,沒等他站起來,就將他拖向后面,立著幾根栓狗鐵柱的狗棚中。
“奪我的命,隨便!折我的氣節,休想!”一路上的鐵器石塊刮破了他的單衣舊鞋,但他不懼死亡地高喊:“士可殺,不可辱,大丈夫舍身取義,死得其所!”
“盡管嘴硬吧,等喂了我的獵犬,看你還有多少氣節!”狐鹿姑叫囂。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沖突給吸引,誰也沒注意有個細小的身子,往荒野中的氈房跑去。
“獵犬!”喪心病狂的狐鹿姑繼續嘶吼:“帶我的‘惡虎’、‘天狼’來!”
被綁臥在雪地上的;,在狐鹿姑的吼叫聲中哈哈大笑。
“笑?你竟敢笑?”狐鹿姑對他的奴頭心腹大吼:“打他!打到他哭求!”
“住手!”就在那粗壯漢子想動手時,一聲厲喝傳來。
眾人回頭,見一身素衣裙的“常夫人”由遠處飛馳而來。
令人震驚的是,她人還在數十丈之外,發出的聲音,卻有如在耳邊響起。
芷芙滿腔怒氣,額圖趕去告訴她,;荼惶哟驎r,她恨自己竟然相信那個野蠻人的保證。
只著單衣的常面朝上、四肢大張地被綁在冰雪地里,而那個曾與她在氈房門口短兵相接、敗下陣去的奴頭,正手持鞭子,氣勢洶洶地站在他身邊。
芷芙怒火萬丈,理智上,她知道自己應該忍,因為一旦大開殺戒,她將會給皇上和;,帶來難以預料的災難,可她無法忍受;荼贿@些胡夷蠻狗欺辱。
混蛋太子的保證,連狗屎都不如,今天她非得給對方點教訓不可!
“攔住她!”見她奔來,狐鹿姑大吼。
芷芙對他的吼叫和攔阻她的人,根本不予理睬,她一心只想救人。
“女人,站!否則我連你也綁!”狐鹿姑再次大吼。
看到芷芙在鐵爐、風囊、木架,和企圖阻擋她的男人之間穿梭,漸漸靠近狗柱,而自己那么多的手下都攔不住她時,他更加大聲地威脅:“你再不站住,我就讓他受更多的苦。”
“那你就死定了!”芷芙怒喝。
“臭女人,竟敢威脅殿下!”狐鹿姑的心腹,那個早已對她心懷恨意的奴頭扔下皮鞭,揮著拳頭撲出來,想替主子出氣!皣L嘗老子的鐵拳!
眾人閃避,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奴頭的拳頭從無敵手,被他打一拳,不死也得殘;見他出拳,他們都認定芷芙會一拳斃命,可事實則大謬不然。
“娘耶,痛死老子啦!”
還沒等看清楚發生了什么,人們就見那奴頭哀號著退卻,并旋即抱著手腕,以自己的身體為武器,朝芷芙撞去。
芷芙根本不給他近身的機會,不避不閃,推胸一掌,那男人龐大的身軀在挨了這一掌后,竟如熔化的鐵石般癱倒在地,沒了聲息。
芷芙根本沒看他,就繞過他的身體向;葑呷。
狐鹿姑見她不僅不理自己的警告,還打死了他的心腹,不由大怒,揮舞著木棒沖過來,厲聲吼道:“大膽漢女,你敢殺死我的人,我要你償命!”
芷芙一把奪過那根打向自己的木棒,喝斥道:“少放屁,他還活著!
從沒被人如此輕蔑而粗魯喝斥過的狐鹿姑,因被她忽然奪走木棒而失去平衡,當眾撲倒在地,染了滿臉的雪泥,羞憤得臉色青一陣紫一陣。
“抓住這個女人!”手下倉惶地將他扶起,他即暴跳如雷地抽出馬鞭,扔給身邊一個大漢,“打他,打她的男人,我倒要看看這女人如何護他!
那匈奴大漢接過馬鞭,甩動著走向;。
忽然,兇猛的犬吠聲吸引了眾人視線,只見一人牽著兩條狼狗跑來。
荒漠草原狼多,為了保護人畜和捕獵,人們喜歡飼養獵犬,獵犬多由野狼馴化而成,因此兇猛有靈性,體態高大,而這兩條尤其兇狠。
看到獵犬,狐鹿姑立刻狂笑著下令:“惡虎,上!咬死地上那人!”此刻他一心只想扳回面子,出出憋了大半天的怨氣,早忘了他父王不得殺常惠的命令。
一條渾身長著濃密長毛,犬牙暴凸,目光賊亮的大黃狗,立刻撲向常惠。
“去死吧!”芷芙怒喝一聲飛身而起,越過企圖抓她的人,揮舞著長棒短劍,撲向對;菖e鞭的男人,她一劍削斷對方手里的鞭了,長棒則將他打得橫飛出去。
但她并未住手,順勢回棒,重重地打在那條已經咬住;菽_的大狗身上,那兇惡的獵狗“嗷嗷”慘叫著,翻滾到鐵爐邊,倒地不起。
“該死的女人,你打傷了‘惡虎’!”聽著愛犬的凄厲叫聲,狐鹿姑瘋了,狂吼道:“放‘天狼’!咬她!”
這時的芷芙,已躍至嘴唇被凍得發紫的常惠身邊,但她沒時間為他松綁,只來得及撿起袍子,蓋在他身上替他擋寒。
“芷……走!那狗極……兇……”;萦昧μ痤^,吐著寒氣對她大喊。
芷芙匆匆看他一眼,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了恐懼,但她沒法聽完他想說的話,因為她的眼睛傅余光,正瞥見一條黑影,帶著令人驚悚的狺吼和狂氣撲至眼前。
那深亮的兇惡目光,和齜牙咧嘴的猙獰模樣,足以令獵物嚇破膽。
來不及細想,在黑色巨犬迎面撲來的瞬間,她仰倒在;萆砩希宰约旱纳眢w護著他,然后運功雙臂,右手高舉短劍,垂直向上,左手則緊握木棒橫放身側。
那條黑犬以勢不可擋的力量向她撲來,柔軟的腹部劃過她高舉的利刀;她左手的木棒也同時往獵犬身上一擊-黑狗哀鳴著,跌向不久前黃狗翻滾而去的地方,腥熱的狗血噴濺得滿地都是,芷芙的衣服上也沾染了不少。
她翻身而起,想要解開捆綁;莸睦K子。
然而,腹部遭受重創的黑狗,雖然跌落地上哀號不已,卻很快就跳了起來,張著血盆大口,咬向無法動彈的;荨
芷芙當即高舉手中的木棒迎向它,重擊它頭部,當即狗血四濺,黑犬嗚咽著癱倒在地,黯淡無神的眼睛低垂著,再也沒有了先前張牙舞爪經狠勁。
在場所有人,包括;,目睹這場驚心動魄的人犬大戰,再看到兩條兇猛異常的獵犬,轉眼間重傷倒地,不禁都對她的勇氣和身手大為震驚。
芷芙不理會別人,在確信惡犬無法動彈后,她就將木棒扔到地上,用短劍斬斷繩索,替;荽骱妹弊,扶著幾乎被凍僵的他走到爐邊,讓他烤火回暖,并替他穿好袍子,唯恐久病初愈的他再次病倒。
回過神來的狐鹿姑,首先奔向愛犬,看到黃狗頻頻喘息,黑狗腦袋開花時,不禁暴跳如雷,對芷芙大罵:“臭女人,你——”
芷芙那把染著狗血的短劍,抵在狐鹿姑粗壯的喉嚨上,而她充滿殺氣的目光,令他戾氣全消,只能癱軟地哀求:“夫……夫人,別……”
“閉嘴!說話如同放狗屁的人,只配去死!”芷芙冷冷地說,冰涼的劍刃劃過他蠕動的喉結。
他失態地慘叫起來:“常將軍,阻止她,我……我們……有話慢慢說!”
;蓦m對他的丑態極為厭惡,但絕不希望他死于芷芙之手,可是他的四肢被凍得麻木不堪,無法走過去阻止她,便用漢話喊道:“芷芙,放下劍,他是匈奴太子,殺死他,只會讓事情更糟!
芷芙不甘地收回短劍,若不是;蓍_口,她真想一劍刺死這卑鄙小人。
“你是個可怕的女人!”一脫離她控制,狐鹿姑又神氣了,招人抬走奄奄一息的愛犬后,他憤然道:“你打傷了我的人和獵犬,還想殺我!”
“咎由自取,何以怪人?”芷芙冷冷地說,用懸在爐子邊烘烤的漂亮狐皮,擦干凈短劍上的血。
她冰冷的神情和滿身的血污,令人不敢上前阻止她。
狐鹿姑聽到她的回答時,臉色一僵,可看了她手里的短劍,又心有余悸地為自己圓場!八懔,我沒怪你,帶你的男人回氈房吧!
“不能算!”芷芙對他的“好心”并不領情,她轉動已被拭凈的短劍!澳悴还治,可我不能信說話不算話的你!因此,我們何不一同去見大王?”
聞言,狐鹿姑神情突變,想起父王才吩咐過,要讓;輾w順,心甘情愿地為他打造寒天刀,不由額頭冒冷汗。
他后怕地想,若非這女人趕來,今天自己恐怕真會鬧出人命,那時,死的是;荩阍岬膭t是他!
如此一想,狐鹿姑怕了、醒了,也顧不上計較芷芙的語言冒犯,連忙說:“我沒有說話不算話,剛才不過是跟常將軍鬧著玩的,何必驚動我父王?”
“鬧著玩?”芷芙胸口一窒,天下竟有如此卑劣之人!“大寒天的,脫掉他的袍子,把他綁在雪地里,讓人打他、喚獵犬咬他,那是鬧著玩嗎?”
“呃……那……那是玩過了頭……”在她犀利的注視下,狐鹿姑三九天出了一身汗,他突然口氣一變,胡攪蠻纏地說:“可也沒鬧出什么事來呀,要說有什么,也是你打傷了我的人和狗。既然我不計較,你還計較啥?”
“卑鄙小人!”芷芙咬牙怒罵。
聽到她的咒罵,狐鹿姑氣歪了鼻子,可為了太子寶座,他硬是忍下,還拼命擠出難看的笑臉,“只要夫人別到處張揚,今天這事,我愿意讓你罵幾聲消氣。”
芷芙本不善言語,見他如此厚顏,也無可奈何。
狐鹿姑瞅準機會,立刻走到;萆磉呌懞玫卣f:“常將軍,因為‘寒天刀’,今天我差點被父王宰了,一時心情不好,多有失禮,請多擔待!
“弄死我,你就有‘寒天刀’了嗎?”;堇渚闹币曀。
“哎哎,是我糊涂,冒犯了!”狐鹿姑心里恨得要命,但為了籠絡對方,也只能繃著笑臉賠罪!斑請常將軍早日打出‘寒天刀’——”
“想要‘寒天刀’,就不許再折磨他!”芷芙嚴厲地警告。
看著這個難纏的女人,狐鹿姑的笑容僵住,他今天已經受夠了,無力再跟她斗下去,于是瞪著白眼,怒沖沖地說:“行,但我要看到刀!
“就在那兒,你可以帶去給大王看看!背;葜钢歌F爐架上,他早先鑄成的那把剛打成的刀,然后拉著芷芙走出了鐵爐棚。
狐鹿姑邪惡地盯著芷芙的背影,這好斗的女人,越來越對他的口味了。
他喜歡血腥,喜歡暴力,更喜歡在血腥與暴力中,征服兇悍而美麗的女人。
直到他們走遠,他才恨恨地收回目光,拿起那把刀,對身邊兩人揮手,壓低嗓子獰笑,“明天,去把那女人給我弄來!
“太子,這……萬一大一知道……而且,那女人好厲害……”
“廢物,不會悄悄地干嗎?”狐鹿姑怒斥,并陰險地說:“她再厲害也是個女人,兩個大男人還怕對付不了她?趁她不備時動手,用毛氈、籠子,不管用什么法子,把她給我抓來,我要為‘惡虎’和‘天狼’報仇!
氈房內,剛換過衣服的;莺蛙栖剑诨鹛吝。
常惠對忙著縫補他破衣服的芷芙說:“你不該與狐鹿姑正面沖突!
“那我能看著他把你折磨至死嗎?”芷芙反問。想到若非額圖趕來報信,;莶恢獣艿蕉啻蟮目,她就異常憤怒焦慮,她總算看清了;菟幍碾U境,匈奴太子殘暴狂妄,情緒多變,任何時候都有可能加害于他。
;葑孕诺卣f:“在他父王得到‘寒天刀’前,他還不敢要我死!
芷芙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話:“你真能打造那種刀嗎?”
“能!”;菘闯鲕栖綖樗麚鷳n,可為了舒緩她的情緒,他故作輕松地說:“你的懷疑真傷人,你該知道,先父的技藝精湛的鐵匠,我自幼生活在鐵鋪,很小就能指揮奴工推動排囊,鼓風助火,若不是十多歲時先父去世,他的一個在長安做官的故友,招我入京做了募士的話,我肯定會是個不錯的鐵匠!
聞言,芷芙秀目一亮,放下針線,取出‘雀龍劍’!斑@是你打的嗎?”
常惠看了眼她手里的短劍,“對,用了我三年的時間!
“真是你親手打的!”芷芙發出驚嘆,纖長的手指,珍愛地滑過那如龍尾盤卷的劍柄,若雀嘴般突兀的劍首,再落到閃耀著湛湛銀光的劍鋒。
她贊美:“好漂亮的劍,第一次看到它時,我還以為是上古仙兵呢。”
;莸难壑殡S著她的纖指移動,“可惜它不是。你會為此感到遺憾嗎?”
“不,我只會更珍惜它。”芷芙將劍身貼在胸口,隨即察覺如此表達不妥,忙紅著臉解釋,“我是說……我會好好珍惜它,以后再把它還給公主!
他微笑地看著對方,心里明白解憂不會再收回,而這把劍,配她正合適。
;莸哪抗夂托θ菥棺屗p頰發燙,心也無端端的慌亂起來,這可奇了。
芷芙心中暗驚,又怕他看出異樣,忙低下頭轉開話題。
“匈奴王知道你有這本事,就會更想迫你歸降,只怕你以后的日子,會越來越艱難!